第六章 垫话儿
  石家老大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给何向东找来一件大褂,这还是去年石家老太太给大孙子做的一件,何向东穿着显大,空里空啷的,不过现在也没办法计较太多。
  评剧唱罢,石家老大把长桌子搬了上去,盖了张红布,桌子用的是一张老式的课桌,上面盖了一块红布,也不是相声表演专用的东西,但是能在这么短时间凑齐这些物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桌子上依次摆放了扇子、手绢、一块醒木。扇子是折扇,相声表演用的扇子只能是折扇,不能是其他的。这也是演出用的道具,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都可以用它表现出来。
  也可以当做是笔,当做是一本书啊,一个菜单之类的;还有就是就是在说一些相声段子的时候,用来打捧哏演员,传统相声《口吐莲花》就是代表作。
  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有相声前辈认为在舞台上面打捧哏演员的行为是一种极其不尊重演员的行为,这种所谓用打哏来逗乐观众是非常低俗的,后来这类节目就被废止了。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较真,相声表演首先他是一种表演,既然是表演就需要代入到情节人物里面去的。就像《口吐莲花》里面捧哏演员扮演的是一个视财如命又容易上当的人,被逗哏演员扮演的会法术的骗子戏弄。
  这都是剧情需要,都是他们扮演出来的人,又不是真的。就跟拍电影一样,挨打找揍的人多了,你怎么不说人家不尊重演员呢,怎么到相声表演这儿就各种不行了?这显然矫枉过正了。
  使用扇子也是有讲究的,拿起扇子三句话内就必须要用的,绝对不允许拿起扇子半天不动弹的,更不允许用扇子扇风降温的,这都是有规矩的。
  传统的相声艺人对扇子的喜爱是毋庸置疑的,在传统相声段子《规矩论》里面把各个行业的人用扇子总结一句话,叫做“文胸武肚僧道领,书口役袖媒搧袖”。
  手绢是在表演某些相声段子时候用的,比如《卖布头》、《汾阳河》。手绢往相声演员头上一包,就扮演了个女人;或者是当做一封信,打开一看。这手绢是绝对不能用来擦汗的,就算是热哭了也不行,表演的时候擦汗是专门有擦汗的毛巾的。
  醒木是在说单口相声的时候用的,说段评书什么的,用来拍一下桌子,提醒观众安静一下,接下来要说相声了。醒木有十三种之多,叫“十三木归源”,大家最熟悉的就是第五块叫惊堂,就是古代衙门里面的官员升堂所用;郎中用的是第十一块,叫慎沉;塾师用的是第四块,叫醒悟;评书、相声所用的是第七块,叫醒木;梨园行用的是第十二块,叫如意。
  评书门还有专门的醒木词:
  一块醒木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
  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
  圣人一块警儒教,天师一块警鬼神。
  僧家一块劝佛法,道家一块劝玄门。
  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
  湖海朋友不供我,如要有艺论家门。
  ……
  上台弄完了之后,石家老大小跑下来,在何向东跟前对他说:“你看还缺点什么?”
  何向东满意道:“不缺了,这些东西就足够了。”
  石家老大道:“那行,那你就赶紧上去呗。”
  何向东拢了拢肥大的袖子,左手伸出两根手指提起大褂下袍离地一寸,大步向前走去,步伐又阔又坚定。待走到桌子前头,放下提起的大褂,双手拢在袖子里放在腹部,淡笑着看底下观众,也不说话。
  台下的观众倒是毛躁起来了。
  “这谁家孩子啊,怎么跑台上去了,谁家大人也不管管?”
  “这小孩怎么还穿大褂啊,他还要表演个节目啊?”
  “这谁啊?”
  还有在底下搭茬的,问何向东:“嘿,小孩,你上台上干嘛呢,快下来。”
  看到有人问自己了,何向东终于说话:“接下来是由我给您诸位说段相声。”
  说着,何向东拿出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抱拳行礼,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君子居则贵左,左手压右手代表的是友好和平,右手压左手是打仗出殡的时候用的,不能混了。
  “学徒何向东向观众致敬。”何向东抱着拳,迈着四方步出来,向四方观众作揖行礼,他年纪虽小,台风却是正的很。
  “不是吧,这孩子真要说相声啊。”
  “这不玩呢嘛,谁请的他啊?”
  台下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了。
  石家老太太也问自己的儿子:“三儿啊,你们谁请了这孩子上场啊。”
  石老三也就是跑运输发家的那位人物,现在正坐在老太太身边,他皱着眉道:“不知道啊,我去问问大哥。”
  待问清情况之后,石老三也黑了脸了,他也没法怪罪自己大哥莽撞的行为了,现在人家孩子都上台了,他总不能往下赶人吧。在他看来一个屁大的孩子上台能表演什么,唱首儿歌估计都哆里哆嗦的。
  石老三很头疼,看着乱糟糟的现场,他是真怕何向东把寿宴给搅和了。
  何向东倒是淡定的很,看着台下乱糟糟的声音,心中倒是一点不慌,被这么多人注视讨论,他却完全没有小孩子的紧张和羞涩,反倒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内心也隐隐有些激动起来。
  何向东道:“诸位可能都很疑惑为什么我这个小孩会来台上表演相声,听我给您解释解释。”
  听到这句话,台底下瞬间安静下来了。
  “今个儿我出门玩儿,路过石家大门这儿,石家大爷叫住我了。”何向东摆出一副眼歪嘴斜,手抽疯的一副羊癫疯病人发作的样子,道:“嘿,小孩,你站住。”
  台底下笑了出来,石家老大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摸着鼻子尴尬道:“好嘛,我变成了这样子了。
  石老三阴沉的脸色也缓解很多了,石家老太太也笑,露出没了门牙漏风的嘴说:“这孩子可真有意思。”
  何向东在台上一转头,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用天津腔说道:“嘛事?”
  然后一扭头,又做出一副抽疯的样子:“我听说你艺术水平比较高,想请您给说段相声啊。”
  何向东道:“我是个那么随随便便就说相声的人嘛,我当然拒绝了,我直接说不行不行。”
  “人家石家大爷又说了。”何向东继续摆出抽疯的表情:“小孩,给你一块糖做费用。”
  “我的天。”何向东一脸嫌弃:“一块糖,一块糖就想让我这么有本事的人说相声啊,您诸位说我能答应嘛。”
  底下观众也起哄,齐声喊:“不能。”
  何向东一脸贱兮兮道:“我能。”
  “吁……”底下观众都起哄。
  何向东心里也松了口气,好歹垫话儿算是响了。相声艺人在表演的时候会先垫话儿带带路,要看看现场观众喜欢听什么,也会根据现场观众组成随时调整自己的垫话,这叫看菜吃饭,几个包袱抖出去,响了就继续说,瘟了就赶紧换一个。
  垫话儿也没个准时间,三两句是垫话儿,说个几十分钟也是垫话儿,等垫话儿的包袱响了,观众对你认可了有兴趣了,这叫搭上线了,然后再入活儿,说要表演段子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