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祭奠与生死
  在山谷的另一边。
  如春的景色已经彻底变成了冰狱,玄天草边的瀑布早已经凝成了霜,幽幽霜华覆盖在草地上,一片诡异的冰蓝。四处都是如剑的冰棱,在空中飞速穿梭,空气里都是彻骨的寒,让人血脉魂魄都要冻结。
  常天远带着一身的冰霜,左右格挡穿刺而来的冰棱,排山倒海的剑气重重破在巨浪般袭来的冰雾上,连人带剑直破而入,仿佛撞进海啸之中。
  海天阁主本就有让海啸倒卷的能力。
  下方就是冰兽履霜,此时巨大冰球般的身躯也四处剑痕,像极了之前看见的斑斓冰壁。
  冰兽是洞虚巅峰,常天远是洞虚后期。
  但上风的是常天远。
  人与兽的战斗向来如此,战斗智慧与经验,以及技法上的登峰造极,足以填补力量上的差距。从小到大的修行,对这类的异兽越级挑战是常事,往往就是在这样九死一生的战斗里使人得到升华。常天远数十年来经历的类似事件也多如牛毛,只是这些年来很少了。
  眼下的冰兽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重走当年修行中常见的路罢了,对常天远而言,反倒激发了他的战意和豪情。
  什么上古完全体冰兽,不过如此!
  “嗖!”重逾百斤的重剑此刻犹如问剑宗的轻灵长剑一般,带着呼啸的尖锐剑意,直刺冰兽两眼之间。
  常天远已经试探出来,此兽的要害核心就在于此。这是冰兽刚刚释放了冰狱天岚的大招,短暂虚弱之时,破敌就在此刻!
  正在此时,冰兽大口一张。
  一具尸体飘了出来。
  常天远差点就想收剑而回。
  正是之前以巨浪探路的老者,也是常天远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弟,情同手足。
  他能收剑,别说修行到他的地步了,就算一个普通的海天阁精英弟子,做到剑随意走一点都不难,并没有什么收势不及的说法。
  但若是收剑,这破除冰凛破解大招所营造而成的优势气势立即便消了,冰兽的短暂虚弱也会恢复过来,他好不容易占据的上风很可能就此化为乌有。
  尸体迎着剑芒,四分五裂。
  常天远在血肉之中,默默穿了过去。
  反正师弟已经死了,只是尸体……不该为了这点纠结,破坏好不容易的胜势,便是师弟有灵也会谅解的吧?
  又一具尸体悬浮在冰兽两眼之间。
  “师父救我!”
  常天远瞳孔一缩。
  这不是尸体,是活的!
  他的亲传弟子……当年的潜龙十杰排行第六,曾是他的骄傲……
  重剑透过他的胸膛,狠狠地破在冰兽双眼之间。
  “吼!”冰兽发出一身惊天动地的吼声,那声音里似是痛楚,却又似是欢愉?
  海天弟子不能置信地看着自家师父,眼神迅速灰败,气绝而亡。
  尸体再度被挑开,常天远面无表情。
  当走出第一步,第二步就变得理所当然,邪煞的潜移默化本就不在野蛮的附体,而是一步一步的让你沦丧。
  在通向力量的道路面前,所谓的道义和情感都是可以用来牺牲的东西,常天远恍惚间想起了少壮之时,在通往成长与世故的冠礼上,曾经的激扬热血与纯真都只是登上掌门之位的祭品。
  力量的祭品,权位的祭品,都是祭品。
  现在也是。
  冰兽的眉心破碎,渗出了浓浊的雾气。
  是冰雾还是邪煞?常天远已经分不清,他觉得二者已经没什么区别,渗入身体也就是阴寒罢了,之前曾经感受过的憎恨、凶戾、毁灭之欲,让人的心中狂躁不安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因为现在自己就是如此。狂躁加狂躁,又能怎样呢?
  可以感受的是力量澎湃地增长,天道的大门恍恍惚惚,似乎就在面前。
  合道之门……
  常天远仰天大笑,狂猛的剑气捅进了冰兽口中,无论里面还有多少人,是死是活,那都不要紧……
  大口用力地咬合,被他的重剑卡住,常天远用力催发着所有的剑气,在冰兽口中四散暴起:“合道就在这里,薛清秋,蔺无涯,你们没我快!”
  “砰”地一声,后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常天远的剑气顿失,被冰兽口中浓雾重重地撞上,继而裹得严严实实。
  浓雾之中,常天远猛地喷出一口血,转头看去,一个灰衣人影,左袖空空荡荡,右手举着一个圆盘,圆盘轰在他背上,又飞速撤退。
  “虚净……我艹你……”
  “瞒天过海盘已经记下了常兄的一切,海天阁本座会替你管好的,常兄安心去吧,哈哈哈哈……”
  常天远再度喷出一口血,很快被汹涌的煞气彻底包围,瞬间胸中狂躁之气冲透灵智,所有的意识都被戾气占得满满当当,再也没有其他。
  ………
  一轮烈日在慕剑璃眼前绽放,她的剑尖刺在烈日中心,恐怖的剑意刀光交织在一起,在正中爆出了凄厉的回响。
  四周的冰壁冰层开始皲裂,塌陷,就像是当初蔺无涯与薛清秋之战的重演。
  一剑于虚空中划过一道银月般的弧线,在空气中如水一般穿行,整个剑势已经与周围融为一体,飞光四周无数细小的波纹时隐时现,如同最美丽的气泡,生命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随之就会破灭。
  生与死的分界,无情与有情的交融,在极致的死意之中绽放出最美的生机。
  如同后羿带着希望射向烈日的长箭。
  当剑尖一点白光与烈日接触一瞬间,那烈日如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内里所有刀气在接触的一瞬间化为光芒万道,铺天盖地地汹涌袭来,如同普照世间的光辉。
  只是这光辉之中再看不见阳刚与伟岸,只有毁灭的暴戾,要燃尽世上的一切,使大地干涸,草木不生。
  剑身周围围绕的剑气依然在继续生灭变幻,无数生机在其中充盈,转眼间眼看又将补充起来。
  生的尽头是死,死的极致求生,生死之间,便是万物生灭,枯荣轮转,永无停息。
  那充满凌厉杀机的剑尖,在这一刻彷如花苞怒放,青叶抽芽,生机盎然,本来已伸展到极点的剑势竟是再出旋转花瓣,四周剑气被吸引至赤红的刀芒之上,如一滴滴清晨朝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这是生机与毁灭的极致转换与对决。
  原本是普照万物的暖阳,变得炙烤天下,本是毁灭生机的剑光,却是绽放繁华。
  风烈阳阴沉着脸,并左掌为刀,轻轻一划。
  一轮刀光从另一侧切割而来,所过之处,冰层爆碎。
  慕剑璃左手捏着剑诀,却没见什么举动,反而有一枚小小的青玉色剑印,从她的戒指里跳了出来。
  问剑宗宗主剑印,也许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宗主真正动用过。
  慕剑璃左手一弹,小小的剑印忽然剑芒大涨,变成了一柄通天彻地的巨剑,冲着那轮刀光碾压而过。
  剑印既出,生死同归!
  远在数千里外的问剑宗内,生死鼎光芒大盛,剑气冲霄而起。
  本没有生,也没有死,只有轮回。
  “轰!”剑印与烈日对决,飞光与长刀交互,地动山摇的场景之中,两个人影刀剑交击,静止在那里。
  风烈阳的胸口慢慢地渗出了血迹,瞪视的红瞳里神采难明。
  慕剑璃的嘴角也同样慢慢渗出血迹,流在白玉般的唇角,凄美的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