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朝来寒暑多歧路
  夜晚的风更紧了,翠林中竹叶沙沙响,禁军走动发出的铠甲摩擦声;入耳皆是细碎的声音。
  这些声音,平常是不太注意的;只有静下心,才能体会一二。见微知著,以小见大,自己该学的还很多。
  叶一枚慢慢睁开凤目。无尘禅师双眸微闭,面色平静无表情,紧抿薄唇侧身而立。
  叶一枚看不透他,实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更不知这位禅师是怎样的人。
  说他心地仁慈吧,曾狠心送她至勾栏瓦肆之地,去查什么户部贪腐案;说是要看她的忠心。说他狠绝吧,今日她危难时机,他竟能出手相救;瞬息间击倒翟墨。这速度与气势,令人颇为惊叹。
  师父曾说,禅师,亦敌亦友,不可靠太近,还真是如此!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早知道我的身份,却一直隐忍不报,定然是有他的目的。
  “今日之事,多谢禅师!”叶一枚笑道:“禅师,卑职多有不明;……为何跟踪我?又为何要救我?”
  “嘘!”无尘禅师黑眸一凛,低声道:“叶大人,可否随和尚去禅院,请借一步说话?”
  禅师真是心细如发,叶一枚不得不佩服。
  “好!”叶一枚点头。
  南唐宫殿里有寺庙,常年有大师在这驻讲。无尘禅师在寺庙内有自己的禅房。
  叶一枚是第一次到禅房来。这里肃静整洁,几乎纤尘不染。壁上有几件僧袍,书橱柜里有一堆佛学书;案上有茶炉,茶炉旁有茶具茶杯。
  无尘客套地请她坐下;转身抓了一把茶叶放入茶炉,点了火慢慢地烹煮着;又拿那青绿釉描金茶杯,用水洗干净,然后放回原处。
  待茶煮沸;他将茶杯里添了茶,放入叶一枚面前:“叶大人,这里简陋,你随意!”
  “禅师,您客气了!”她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问道:“大师,关于跟踪之事,想必是翟墨拉你去的。”
  “是!”
  他的话简单明了。
  “禅师,既知卑职有问题,为何还要帮我?”
  “帮人也是帮己!”无尘盘腿而坐;眼光望着别处,并没有望她。“南唐大势已去!再多的抗争,也无法挽留颓势;徒增更多的伤亡而已!国主已决定,放下一切,与宋君携手共进!不日,即将登舟北上去东京开封!”
  到底是得道高僧;看得明白,想得透彻。
  “禅师如何知道的,尚仪局还未接到通告?”叶一枚嘴快。
  无尘睁开双目,脸上似乎不太高兴;“叶大人,请听和尚将话说完;……”
  “哦,……”叶一枚脖子一缩,羞愧地低下头。
  “这是陛下钦定的!”无尘神色凝重,说道:“从金陵到开封,山高水长;不知那里的水土、风俗、习惯;……那里,定然比不得金陵,身为阶下囚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叶大人,无尘力有不怠;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禅师,……”
  叶一枚恍然大悟;……原来,他最放不下的,只有一个她!
  他的眼里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她!他能做的,尽量替她做;可到了宋廷,他鞭长莫及!
  叶一枚心里很感慨,“放心!一路上,我会照顾好娘娘!”
  “你既已答应,我就放心了!”无尘神色凝重,又道:“你云隐墨家的人,言出必行!这点我信!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无需你偿还什么。一路上,你若没照顾好她;天涯海角,我不会放过你!”
  “哦,是!大师放心!”叶一枚俯首。
  无尘点头,下了逐客令;“叶大人,不早了,请回吧!”
  “是!”
  ……
  从寺庙禅房出来,叶一枚回到了皎兰居。
  果然,国主李煜决定北上的消息已证实通告。
  大宋的上将军亲自来唐宫,送上宋皇的诏书;邀请国主北上共享富贵。
  “郑尚仪说,明儿个让你去一趟!”云曦说道:“我听说,圣上要走了,这不再是宫殿了。然后,要自己报上名去,谁愿意北上的,谁要留下的;都得拟个名单呈上去!”
  “好!”
  叶一枚心里感觉,估计也是这样了。云曦虽是道听途说;宫里的景况大致如此。
  今日被袭击,颇为惊心动魄。若不是禅师出手相救,后果将不堪设想。她既答应了禅师,定然会好好照顾周后。不过,不知师父对她如何计划;……若,让她留在江南,那该如何是好?
  良笙与她有约。她原是想,与他偷偷去东京开封,见过赵家父母兄长。东京若是好住,就留在那也未可知。东京若不好,再回江南。
  可是,这又答应了无尘禅师,她得先履行承诺;无论怎样,她都得陪同前往的。好在不是大宋皇宫,一般的诸侯国主,还是战败的国主,寻机出宫来,定然不会难。
  第二日清晨,叶一枚早早就到了。
  郑尚仪宣读了上谕;圣上乔迁去开封,愿陪圣上北上报上名。
  江南人士,土生土长的,愿意去的人并不多。大凡有归属的,家里父母安在,有田有业的,基本是不去了。那些无父无母的,若不去的话,留下又能做什么。多半都跟着主上北上,合起来也有四五百人。
  待众人走后,郑尚仪悄悄告诉她:云隐门的指令,令我俩个一起北上!
  “哦,真的吗?”叶一枚倒是高兴。
  她答应了禅师,用不着反悔;这下,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放下。
  “叶子,你倒是高兴?”郑锦若有所思,望着她;笑道:“你可在江南生长的;这里也有你的爹娘,你不想留下来?”
  “叶家爹娘?……我那爹娘,不会欢迎我的。”叶一枚苦笑道。
  自打她入宫起,娘家无有信件,更无人来探视。除了云隐中人,叶家竟是那么陌生。况且,她回到叶家,又不能光耀门楣;才不要去触霉头!
  唐宫两年多,她学会了凡事靠自己,更加不会期待那个叶家。
  叶一枚静静地走着,要离开这里北上;她突然很感慨,既有些舍不得;……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
  繁花似锦,觅得心上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