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叶微的身份
  因为只当自己是个过客,生完孩子后就要离开,她几乎没有细心观察这屋子的布置怎样,只是一眼看去无一不精,处处雅致,住着十分舒服。
  此刻楚湘君这么说了,她细细看了一眼那花卉宝石屏风,从材质到做工,确实非同一般,即便在风陵皇宫,这样的物件也是少有的。
  而楚香君话里的意思,倒似宁璟对她有意。
  直到现在,她才重新审视起两人的关系。
  这般用心,到底是真心还是做戏?
  宋汐心中惊疑,却并没有点破。
  一来,她不可能听信陌生人的片面之词。
  二来,即便她说的有道理,万一宁璟宁璟另有打算,而故布疑阵呢?
  这楚湘君一看就是来找茬的,人在气头上,说话也不经过头脑,她若跟着她一起犯浑,一股脑儿将老底兜出去,那才叫笨蛋呢!如此,不仅会让宁璟的苦心筹划功亏一篑,自己也讨不了好。
  碧儿也说,他为了自己,与长老们据理力争,不管前身是什么身份,如今,在岛上应当是不受待见的。
  宋汐非迂腐之徒,她全身上下最重要的,莫非是肚子里的孩子。
  为了让他平安降生,她什么都愿意做,何况,只是牺牲名节。
  故而,她只是用一种冷淡的目光看着楚湘君,意有所指道:“你很恨我?”
  这个女子长相明艳,咄咄逼人,却无多少城府,她满腔怒气急待发泄,要套话,理应没那么困难。
  也许宋汐只是单纯地对陌生人不感冒,但这种眼神在楚湘君眼中,这成了赤Luo裸的漠视和挑衅,楚湘君气的咬牙,愤愤道:“你总是装作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什么人都入不了你的眼,不就是仗着功夫好,有什么好得意的。别人求而不得的,你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却弃若敝屣,这幅嘴脸当真是可恶。当我们都认命了的时候,你却叛离出岛。蓬莱岛不会原谅叛徒,璟哥哥说要去找你,我以为他是去杀你的,毕竟,你死了不要紧,蛊后只有一只,一定要拿回来。那时候,我真的好高兴,以为上天又给了我一次和他长相厮守的机会,即便他不爱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谁也不爱,我只求这辈子和他在一起,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你不就是武功胜于我吗?除了你,宁思雨和陆葭都不是我的对手。为了不让长老们失望,为了将来能更好地站在他身边,在你们离岛的这三年间,我拼了命地练武。就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成为他的妻子。可是,他回来了,竟也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来了,你肚子里——”
  说话间,她死死瞪着她的肚子,像是要用眼神剜出一个窟窿。
  宋汐不喜欢她的眼神,微微抬手护住腹部,她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感受到半点威胁。
  楚湘君却没有出手,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响,忽然诡异地笑起来,带着点怀疑的说道:“叶微,你不是不喜欢他的嘛?为了逃婚,甘愿叛离蓬莱岛。怎么,你为了活命,连孩子都愿意跟他生啦,还是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你连他也一起欺骗了?”
  她那透着杀意的兴奋目光有如实质,让宋汐禁不住绷紧了心弦,心中暗暗评估她的实力,若是动起手来,能否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住她。
  当然,能不动手,是最好的了。
  宋汐轻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凭什么能住在这里?”
  果然,众人之所以误会她和宁璟的关系,是他有意为之,否则,叶微顶着个叛徒的身份,无立足之地,甚至还有性命之危。不知宁璟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说服旁人让她在此养胎,至少,除了楚湘君,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她的麻烦。
  虽然宁璟的做法有失偏颇,她此刻是与他拴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唯有与他同舟共济。
  “孩子真的是他的?”楚湘君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双眸黯淡,仿佛连最后一点希望都失去了。
  宋汐缄默不语。
  就在宋汐以为她消停的时候,她蓦然抬起双眼,尖刺刺地看着她,“你有本事走,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回来呀?如果要回来,为什么当初又要走呢?为了证明他非你不可吗?还是耍着别人很好玩?”
  宋汐望着她盛怒的双目,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也许真的很喜欢宁璟吧!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也还是不愿意放弃,就像她对淳儿。
  无法对她作出解释,只能将她打发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也许对于宁璟和楚湘君来说,自己就是一个过客,等她走完了这段短暂的旅程,康庄大道终究会为他们敞开,她只求独善其身。
  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剩下的事情,她更愿意听宁璟来说,“时间不早,我要休息了,楚姑娘请回吧!”楚湘君却不肯罢休,冷笑道:“走,他守你守得这般紧,我不好容易来到这里,你以为我会轻易离开吗?”
  “你什么意思?”宋汐变了脸色,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楚湘君却很受用,嘲讽道:“我就说,怀了孕,怎么性子也变了。从前的你,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好像全天下就你最厉害似的。”说话间,楚湘君腾地从坐上站起,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已然指着宋汐的鼻头,楚湘君眼中漫过一丝嗜血的兴奋,“这几年,我苦练武艺,自认不会输给你,来吧,叶微,我们好好地打一场。”
  被利剑指着,宋汐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她轻轻抬手,两根指头夹住剑尖,硬生生将剑势偏离了轨道,眼中有一种自信的神采,“难不成这几年我就是睡过去的?”
  “你——”来自剑尖的力道竟让她无法抗衡,正待使出全力,却听宋汐道:“这个时辰,他该回来了,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吗?”
  她目光平和,唇边却溢出一丝浅笑,一种胜券在握的气势,隐含着某种算计。
  楚湘君被她的笑容刺了一下,偏生无可奈何,她的确怕被那人撞破,不甘不愿地收剑入鞘,却不愿输了气势,转而恶狠狠地威胁道:“别以为我就这样算了,总有一天——”
  她没有说怎样,只留下一个倔强不甘的背影。
  ……
  宁璟来的时候,宋汐正望着窗外出神。
  宁璟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成一贯的笑脸,踏进门中,热络地说道:“我给你带了些零食,今天刚到的,有好几种口味,你且尝尝!”说话间,碧儿已经将盒子里的食物分盘装好,小心摆在圆桌面上。
  各种坚果干果,五颜六色的,倒是好看。
  她的目光从零食上掠过,丝毫不为之所动,望住宁璟,面无表情道:“你不解释一下吗?”
  碧儿是服侍她的侍女,更是宁璟的手下,若是院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除却碧儿和她这个当事人,宁璟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果然,宁璟收起笑容,走到她的对面坐下,目光微沉,“今日是意外,往后,不会再有人打扰你。”
  宋汐不满他避重就轻的态度,提高了声音道:“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宁璟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那双平素溢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射出两缕异光,嘴角微微勾起,不似笑,反而让人觉得高深莫测,“你想知道什么?”
  东窗事发,他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从容镇定。
  此时的宁璟,锦衣玉带,一眼看去,似乎仍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却让她感到很陌生,宋汐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异样,双眼直视着他,沉声问道:“例如,叶微的身份,以及她和你的关系。”
  宁璟沉默片刻,很快便笑了,再抬起眼时,又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了,有点漫不尽心地开口,“叶微本是蓬莱岛的人,算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
  虽然早有准备,宋汐还是有些意外,她想过叶微与宁璟相识,却没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
  而他说的是“叶微”,而不是你,显然没有将叶微和宋汐当做同一个人看待。
  凭他和风宸的关系,风宸又对他掏心挖肺的,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才奇怪了。
  让她惊讶的是,她占了他未婚妻的身体,他却几乎没什么感觉。
  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真容的时候,她以为他是惊讶于她的容貌,如今想来,怕是惊讶于这个人是叶微。
  除此之外,当真是一点表示也没有,平淡自然得就好像对待陌生人。
  可她不是他的未婚妻吗?两人还有可能青梅竹马,一条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她看不懂宁璟。
  宁璟继续说道:“作为蓬莱岛的准继承人,按照祖制,我的未婚妻必须出自岛上四大家族。至于花落谁家,各凭本事。四大家族会从族中挑选资质好的女子自小培养。作为一岛之主,最重要的是统治管理的能力,武功反而不太重要。这项任务,便落到岛主妻子身上。她们既为岛主生儿育女,又护卫岛主的安全,有个感情的羁绊,为妻为臣,定会比任何人都要忠诚吧!故而,她们必须拥有绝佳的武艺。叶微是叶家挑选出来的女子,为了培养感情,从小我就会与她们接触,叶微从小性就孤僻,谁也不爱搭理,习武的天赋却极高,加之很少分心,武功一途,较之其他人,一直遥遥领先。
  她这样好的资质,连我都起了惜才之心,闲来无事,也会指点她一二。我习武的资质不如她,悟性却极好,适合为人师。往往她陷入瓶颈,经我点拨,很快便能突破。因着这个,她对我也恭敬守礼,平常却很少交流,她是个沉闷的性子,即便有个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她从不给人添麻烦,正好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如若我们在一起,做个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应当不是问题。
  那时候,我虽不喜欢她,却很看好她。
  果然,十五岁那年,她击败其他三大世家的女子,被族中长老选定为我的未婚妻。
  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以为她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过去的十几年来,她从未违抗家族命令,即便是被鞭策着不断地练武。何况,她还被种下象征着岛主之妻的蛊后,这样,她至少一生都受制于我。
  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婚礼前夕,混进去往陆地采买货品的船只,偷偷离开了蓬莱岛。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私自离岛,都是叛逆之举,何况,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后果只会更严重。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只是选择自己的人生,没有对不起我,虽然别人都觉得她大逆不道。真落得那么个下场,既可惜,也怪可怜,我想给她一条活路。
  正好我也想外出历练,便与长老们约定五年内将叶微带回,如若找不到人,族中就会派人将她就地处决,将尸体运回岛上,蛊后是一定要取出来的。而我,则听从族中安排,从剩下三个女子中再选一个作为我的妻子。”
  他口口声声说的是和叶微的过往,也似乎是为她着想,语气却平平的没有什么感情,脸上更是一点波动也没有,着实让人感到违和。
  平素总是拘着一张笑脸,生性却如此地淡薄。
  而今,千方百计地将保住她和孩儿的性命,又是为了哪般?
  心里千思百转,宋汐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暗中收紧了手掌,低低问道:“如今,是第五年了吗?”
  “是。”宁璟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精光。
  宋汐却颇不是滋味,这就是他将她带回来的理由。
  只是——
  “如今这个局面,你又要如何收场?”
  她的语气颇为不满,宁璟看在眼里,却是两手一摊,装作很无奈的模样,“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还是说,比起肚子里的孩子,你的名节更加重要?”
  语气仍是温和,言辞却好不犀利。
  宋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炸了,“当然不是。”
  这声音大的让宁璟侧目,暗自偷笑,面上却是一副“那不就得了”的模样。
  宋汐望进他那双温柔又深邃的眼睛,表面看着再无害,内里却是只千年老狐狸。
  他已将好话说尽,道理讲清,偏她心里就是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忒难受了。
  横看竖看,宁璟都是为她着想,且被逼无奈的样子,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要说,她也不是那种在意虚名的人,如若换了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对此有异议,偏生对象是宁璟。心里总是瘆得慌,总有一种一经开始,就难以善终的错觉。
  尤其是,两人有过那种关系,虽说事后说清楚了,到底在宋汐心里留了点阴影,让她下意识避免和宁璟牵扯上任何意义上的男女关系。
  宁璟见她脸色变幻,一会儿释然一会儿迷惑,最后睇目过来时那怀疑的目光,却让他心头一紧。
  再怎么聪明的人,面对在意的事物,也总是无甚把握。
  这世上,最捉摸不定的,便是人心。
  他垂下眼眸,脸上便多了一丝晦暗之色,抿了抿唇,终究低叹道:“我虽为一岛之主,但四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不是什么都由我说了算。便如我的妻子,只能出自这四大家中一样,由不得我多做选择。作为朋友,于情于理我都应当照顾你,如若你不是这样的身份,便是我和你一起回中原,看顾着你直到你生产也无不可。可惜族里多少眼睛盯着,如今尚且各自僵持,如若我打破了僵局,惹恼了他们,背着我干出什么事来,届时,怕会伤了你。那样,才叫我承受不起,我不愿让你冒半分险,只得要委屈你与我做名义上的夫妻。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当初,为了活命,连那样的……如今,不过逢场作戏而已,又有关系呢。我也不是乱嚼舌根的人,自然不会与阿宸他们说,你觉得呢?”
  过去,他再怎么装谦逊,骨子里的高傲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就好像他住草庐,穿布衣,也依然贫穷贵公子一般。此刻难得放低姿态,流露出几分隐晦的恳求之意,倒一时让宋汐怔住了。
  何曾见过这样的宁璟,想必,是真的很为难吧!
  管他什么用心,到底是真的想维护她,而她早就决定不惜代价地生下孩儿,如今又在矫情什么劲儿呢!
  不过是看不惯他的欺骗,觉得有负自己的信任,而心存不甘罢了!
  如若只从一个朋友的角度出发,他做的简直不能更好了。
  想到此,宋汐心里一软,不由得点了点头。
  得她首肯,宁璟微微舒展了眉目,勾唇一笑,眉宇间多了几分满足和放松,这样子,倒有几分孩子气。
  今天,她可算见了宁璟不逊寻常的一面,不由得莞尔。
  也许,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她何必想那么复杂呢?
  ……
  自那日以后,果真没有人再来找过她的麻烦。
  碧儿说,楚湘君曾来过一次,却被暗卫拦在外面,听说还动了手。
  这楚湘君武功是不错,但宁璟精挑细选出来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且楚湘君双拳难敌众手,最终败兴而归。
  宋汐听了,只是一笑而过。
  只要不碍着她,她什么闲事也不想管。
  宋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头三个月变化最为明显,宋汐每天摸着不觉得,宁璟每次来看,却总是有些惊奇。
  宋汐初始看着好笑,觉得他一个大夫也太大惊小怪了,想到他可能也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又笑不出了,只觉得有点点的感动。
  他本可以请个大夫来瞧的,可他说,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她说多了,又唯恐他说信不过他。
  她的确是信得过的,甚至说,整个蓬莱岛,她唯信他一人。
  故而也就不再说,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照顾,无论如何,宝宝还是最重要的。
  她胎像不稳,孕期反应却不是很严重,这都亏了宁璟的悉心调理。
  偶尔作呕作闷,通过少吃多餐,也得以缓解。
  总的来说,并不觉得怎样累,就是容易犯困,睡得总比醒的多。
  岛上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她这身子很多事也做不了,更没有和碧儿唠嗑的习惯。
  闲来无事,宋汐就喜欢观察宝宝的动静,
  初期,小家伙的活动非常细微,以至于她凝神静气地感受半天,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感觉到了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家伙活动越来越明显,偶尔激动的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出他在子宫里伸手蹬腿,每当这时候,她都抑制不住地激动。
  碧儿说,她看起来温柔亲切极了,换句话说,就是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没怀孕的时候,宋汐很难想象自己作母亲的样子。
  从前她和风曜在一起的时候,一是怕暴露关系不能生,而是她觉得生孩子麻烦,带孩子更麻烦,会浪费大把的时间,耽误很多事情。
  可真正怀了孩子,才发现这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
  孩子,一个多么神圣多么温暖的存在。
  他是爱情的结晶,承载了父母满满的期望。
  一想到孩子的父亲,她的心会酸,会疼,也会很柔软,因为她不后悔。
  如果真爱一个人,你会很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即便辛苦,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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