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烈士遗孀
  阮文走之前又拜托了陈主任一番, 请她帮忙照看谢元元一二。
  工厂已经放了年假,陈主任不会太忙, 所以早晚帮忙看一眼的时间倒是有。
  “那你回来的时候要是有时间就去趟安平。”
  陈主任迟疑了下, “她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提了几次棉厂的情况。”
  只不过总是得要避嫌才是,既然二棉厂如今的半个主人姓祝, 陈主任自然不会过多牵扯。
  她之所以会提议阮文过去, 重要的是阮文在那边弄了个纺织厂,和差不多竣工的卫生巾厂紧挨着, 日后少不了要跟二棉厂有竞争。
  年前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了。”
  阮文点了点头, 再度踏上考察的行程, 这次略有不同的是, 陪着她前去考察的是谢蓟生。
  南下的列车上, 阮文整个人懒懒的倚在谢蓟生怀里, 听他念着书里头的故事。
  这故事是她的,初稿已经出来了,阮文原本打算找陶永安帮忙修改, 奈何小陶同志新婚燕尔要出去度蜜月, 阮文索性找谢蓟生来。
  活体的喜马拉雅朗读, 男声低沉虽然少了几分技巧, 但胜在英语朗读依旧口齿清晰, 阮文十分的满意, 几乎要高呼一声“赞”。
  她忍住了。
  不能太嘚瑟。
  “这里不太好。”阮文打断了谢蓟生的朗读, “细节处理不太到位,你先标注下来,我回头再改。”
  谢蓟生点头, 拿着红笔做了标记, 半分钟后他继续扮演朗读者。
  一〇三事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大概是劫匪下场都太过于惨烈,这倒是让最近车匪路霸少了些,起码火车上的打劫事件稍微少了那么一些。
  而且阮文发现,现在车上的乘警似乎配备了枪,这多少算一个好现象吧。
  你不能靠一身正气来吓退那些违法犯罪分子啊,乘警也是警。
  既然是暴力机关的一份子,自然得有些配得上其身份的装备。
  起码比起劫匪手里的刀枪,乘警的武器装备更加无害,不是吗?
  这次列车出行十分安全,阮文和谢蓟生先去了杭州一趟。
  杭州这边毕竟也有一家卫生巾厂,龙游路的分厂还没放年假。
  厂长任凤杰是谢蓟生的熟人,另一个身份则是一位烈士遗孀。
  任凤杰比阮文大了几岁,和谢蓟生年龄相当。
  丈夫牺牲的时候她受了些刺激,结果不小心流产,没能保护得了丈夫的最后一丝血脉。
  这位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年轻女人很快就又振作起来,她收养了一个弃婴当作亲生孩子来抚养。
  只不过有了孩子总需要开支,那些抚恤金又被公婆拿了去。
  任凤杰没办法,只能请丈夫的战友们帮忙想想办法,看能否给她安排一份工资稍微多一点的工作。
  当时谢蓟生辗转知道这件事情,就和阮文商量了一番,打算在卫生巾厂给任凤杰安排一份工作。
  杭州那边的分厂总得需要自己人在,虽然透过账本就能看出一丝端倪,但一些事务可没办法透过账本来处理。
  阮文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任凤杰最开始还有些迟疑,主要是她觉得自己哪能上来就坐厂长啊?
  可谢蓟生说服了她,“厂长工资高,一个月有二百七十元的收入。”
  车间工作更辛苦一些,任凤杰家里还有一个三岁多的女儿,她也不可能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车间里。
  好在这边有元大虎和薛梅给撑腰,任凤杰这个厂长做的还算稳当。
  她接到电话知道谢蓟生和阮文要来,算着时间就来车站这边接人。
  等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年轻夫妻时,任凤杰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一对恩爱夫妻,那是她和丈夫。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知道谢蓟生挽着胳膊的那个年轻女同志是安心工厂的实际所有人。
  说来有些闹着玩似的,这还是任凤杰第一次见到阮文,虽然她这个厂长已经做了小半年。
  和薛梅的自来熟不同,任凤杰稍微有几分拘谨,好在聊到了育儿,她很快话就是多了起来。
  “我家敏敏听说她谢叔叔要来,还特意准备了礼物。”
  谢蓟生笑了笑,“让敏敏费心了。”
  他握了握阮文的手,“回去的时候我们也给元元带点东西,你说她喜欢大阿福吗?”
  “只要是小谢爸爸买的,她都喜欢。”
  谢蓟生莞尔,握紧了阮文的手,“那回头也给你买一个。”
  阮文平日里再怎么胡闹也都是私底下,她没想到谢蓟生当着外人的面秀恩爱,而且还是一位烈士遗孀的面。
  她脸皮有些撑不住,微微泛起了红。
  前来接人的任凤杰瞧了一眼,不免有几分失神。
  当初她也是幸福的女人,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任凤杰的女儿敏敏三岁出头,小女孩粉妆玉琢正可爱的时候。
  小姑娘白生生的可爱,长得和任凤杰倒是有几分像,若是说她的亲生女儿怕是都没人会怀疑。
  小女娃瞧见谢蓟生时伸着手要抱抱。
  “谢叔叔有给我带礼物吗?”
  任凤杰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敏敏别胡闹,你谢叔叔刚下火车有些累,快下来。”
  “我不要。”小女娃说话的时候略有些任性刁蛮,“我要抱着谢叔叔,这样他就不会走了,就能留下来给我做爸爸了。”
  三个大人全都愣在了那里。
  阮文反应过来,看着谢蓟生抱着不是放下也不是,宛如怀抱里是一个烫手的栗子,她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她家小谢爸爸行情还挺好,别说十八九岁的女大学生,就连这三岁的小女娃都惦记着。
  相较于阮文一脸的风轻云淡,任凤杰则是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带着女儿钻进去。
  她哪能想到敏敏竟然会这么说,虽然童言无忌,但是听到这话的大人怎么想?
  “胡说什么,还不快下来?”
  任凤杰都不敢看阮文的脸,半低着头解释,“她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阮文你别往心里去,小孩子说话当不了真的。”
  阮文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任凤杰在教女儿说什么,说出这话来对任凤杰没什么好处。
  即便她是烈士遗孀,即便她现在是杭州安心日化用品厂的厂长,可安心集团最大的股东是阮文,她是这个工厂的所有者。
  一怒之下把任凤杰开了别人也没有办法阻止。
  开除任凤杰。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时,阮文笑了笑,“你可能得费点心,问问孩子到底是谁教她说这话,小孩子不懂事,可教孩子学话的人不一定什么都不懂。”
  任凤杰以为阮文觉得是自己有狼子野心,她低头应了下来。
  把孩子交给了厂长办公室的秘书,任凤杰带着阮文去参观工厂。
  他们两口子在这边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说是晚上和元大虎薛梅两口子吃顿饭就要赶夜路去金华,任凤杰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带着总部来的大老板来参观。
  “厂里什么时候放假?”
  “后天上午,到时候把春节福利发下去,就正式放假了,咱们厂放假比其他厂子时间多。”这也是参照总部那边办的,当然她可没敢放假小半个月,一星期就行了。
  要知道现在春节假期也才三天而已,一星期的假期可以说是相当大方的。
  阮文点了点头,“都准备了什么春节福利?”
  “参考小陶经理给我的目录,我们这边每个工人一百元标准的年货……”任凤杰带着人去仓库那边,发给工人的福利都已经准备好了。
  除了一样杭州本地的特产外,不外乎是米面粮油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些时令蔬菜。
  阮文瞧到那绿茵茵的蔬菜时愣了下,任凤杰把她神色收入眼底,刚想要说话,仓库的管理员连忙解释了句,“让工人们自己去买这些也很难买到,所以厂子里统一采购,还能便宜些。”
  毕竟是福利,不要白不要。
  阮文看了下那年货清单,上面有这些福利品的明细。
  她没多说什么,从这边小仓库出来时,阮文抬头看着外面的日头。
  天气不怎么样,多少有些雾蒙蒙的。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阮文看向任凤杰,“我没什么事了,你们继续忙,不用管我。”
  她目光落在谢蓟生身上,“来杭州这么多次也没说去西湖好好游玩过,时间还早我们去西湖逛逛吧,万一下雪了说不定我还能看到雪湖呢。”
  谢蓟生瞧出了阮文神色中的不悦,哪怕她在笑着。
  这时候西湖旅游业还没发展起来,没什么管理,午后的湖面上还有小船飘荡。
  阮文看了眼,“要是不小心落水的话,你能把我背到岸上吗?”
  到底是寒冬腊月,这水虽说没结冰,但也凉的很。
  冷水中人的体力消耗极快,一个人想要从冰水之中逃生都很难,何况还背着一个人呢?
  谢蓟生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瞧我。”
  “可不敢。”阮文租了条船,大冬天的泛舟西湖。
  她拿着船桨在那里划水,主要还是让谢蓟生来做这体力活。
  “老刘的媳妇之前是小学老师,可能不太懂得管理。”谢蓟生放下船桨,打破了湖面上的安静。
  并非每个人都是薛梅,能有那生意头脑。
  任凤杰若是做得不如薛梅,那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何止不懂,她是被人糊弄都不知道。”
  阮文不想发脾气,但总觉得不吐不快,“我很强势吗?她一直都不敢看我的眼睛,是怕我说她什么,还是做了亏心事?她如果是个老师,坦白来说我不希望她是元元的老师。”
  “一个老师如果连自信都没有,怎么教好自己的学生?何况她现在是一个厂长,她身后可是整个卫生巾厂一百多号工人的饭碗,都不敢直视我,那她怎么管理下面的那些小领导和工人?年终的福利竟然发新鲜蔬菜,脑子怎么想的?米面粮油才多少钱?那一小袋子蔬菜就要三十多块,这其中水分又是有多大?那仓库的管理员糊弄了我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她作为厂长竟然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阮文并非在借题发挥,任凤杰的女儿敏敏那话的确是童言无忌,可童言无忌背后呢?谁教这孩子说的这话,还到自己面前说?
  说不定就是有人在觊觎任凤杰厂长的位置,不外乎就是想要任凤杰犯错,这样就能够取而代之。
  可作为厂长的任凤杰,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要不是还想要留给她三分面子,阮文就直接去查账本了。
  杭州城距离省城总部山高皇帝远,阮文鞭长莫及,这账本真要是出问题还真不奇怪。
  谢蓟生看着有些激动的人,他连忙抓住阮文的胳膊,“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真掉到水里去,谢蓟生能把人背上岸,但……
  阮文的身体受不住,这水太冰了些。
  “我不管,人是你介绍的,这件事你得给我解决了。”阮文没当面说任凤杰,一来是看在她烈士遗孀的面子上,二来则是因为谢蓟生。
  毕竟是谢蓟生介绍的人,她若是劈头盖脸的骂一顿,那岂不是把谢蓟生的面子都驳了?在外人面前,阮文向来会维护谢蓟生,她再不满意这是自己选的男人,她骂一顿打一顿都没问题,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谢蓟生瞧着那气得发白的脸蛋,他放下船桨拉了下阮文的手,“我又不懂经营,你就像教程佳宁那样,教教她。”
  帮助战友遗孀的办法很多,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谢蓟生是想着通过任凤杰能够联系到更多的烈士遗孀,以点带面来帮助更多人。
  只不过这个开头不算太好,任凤杰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事已至此,也只能让阮文费点心来带带她。
  “我教程佳宁那是因为她爸把刘经理给了我,教她难道把那个想要你做爸爸的小姑娘带回家,给元元添一个姐姐吗?”
  “还说没吃醋。”谢蓟生把人捞到怀里,他刚才划船手是热乎的,而阮文的手冰凉凉。
  “别闹。”阮文才不会被美色所诱惑,她就是很生气,要发飙。
  谢蓟生帮着她暖手,声音低沉的犹如风吹过松林,“帮帮我,要什么我都给你。”
  明明知道,她没什么想要的。
  阮文觉得她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我就是怕自己忍不住,她面皮薄被我骂的想不开怎么办?”
  “不会,你那么聪明,看人一向准得很,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我哪知道,万一她钻牛角尖呢?”
  阮文可不敢保证,她敢把程佳宁骂的狗血淋头,那是因为她知道程佳宁才不会自寻短见,那是生在富贵窝里的人,那舍得这花花世界。
  可任凤杰,她就见了一面,了解的不够多。
  哪知道她会什么个反应?
  “有我兜底呢,就当帮帮我好不好?”
  阮文嘴上虽然嫌弃,但还挺享受谢蓟生朝自己撒娇的,她一脸不太情愿的应了下来,“那行吧,不过你记得你说过的话,你是我的。”
  从人到心都是她的,才不是别人的小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