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哥俩好
  阮文这次在边疆待得时间不算长。
  五月九号离开了边疆, 她直接回了省城。
  刚回去,第一个见到的是陶永晴。
  “那个研究者, 是北边的。”
  “啊?”阮文有些惊呆, “那你哥……”
  “我哥想法子去找这个人了,他想尽可能的把人带回来。”
  陶永晴解释了安东诺维奇的事情。
  这位毛子家的研究者不是单独的发明创造,而是和一个西德人一起合作出了研究成果。
  然而这件事并不为当局所允许, 尤其是当那篇论文发布后, 安东诺维奇一度失去了人身自由。
  “后来他好像申请了政治庇护,不过听说还是有人在追杀他。”
  阮文听得直拧眉头, “糊涂。”这人显然涉及到政治漩涡之中, 阮文虽然不清楚一个科学家为什么就被追杀。
  但把他带回来, 这将意味着身边放了一颗炸弹。
  陶永安是怎么想的?
  阮文脸色很不好看, 这模样吓着了一旁的陶永晴, “阮文你别着急, 我哥也问了谢老师,或许这件事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呢?”
  其实政治庇护这个词一点都不陌生,那些偷渡到欧洲、美国的人, 为了获得当地的居住权, 经常会向移民局申请政治庇护。
  一个用烂了的词, 应该没那么要紧吧?
  陶永晴有些不太确定, 阮文的严肃超出了她的预期, 让她也跟着不安起来。
  “你能联系上陶永安吗?”
  陶永晴摇了摇头, “他现在……不方便跟我们联系。”
  也是, 都跑到毛子家的地盘上去了。
  阮文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他联系你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我。”
  陶永晴看着阮文要走, 连忙上前两步问道:“阮文, 后果很严重吗?”
  “没什么,是我胡思乱想了。”阮文安抚陶永晴,转过身去却比谁都严肃。
  怎么可能不严重?
  这又不是二战刚结束,毛子和美利坚瓜分德国的财产那会儿。
  尽管阮文也听说过不少叛逃事件,但那大部分都是叛逃对毛子家、欧美的。
  这种南下的很少听说,当然可能也与中央压根不宣传有关。
  但这么……
  行吧,克格勃想要来国内找人也不那么方便,毕竟从身体特征就与国人不同,怎么隐藏呀?
  往好处想,过些年北边被和平演变到国家解体,到时候去抢人也在所难免,现在顶多就是提前十年下手嘛。
  可陶永安,能办得成这事吗?
  阮文有些担心。
  她只是单纯的担心陶永安的安危。
  没有pvc管再想办法也不是不行,边疆的发展来日方长。
  比起那么个玩意,她更不能忍受的是失去陶永安这个战友。
  ……
  谢蓟生看出了阮文的忧虑,安慰了她一句,“别那么忧心忡忡的,这次不止陶永安一个人过去。”
  阮文听到这话眼皮猛地一跳,“你别跟我说,你们也派人了?”
  行吧,从谢蓟生那神色中不用多想就知道,派人了。
  “哪方面的人?”
  好吧,这是机密,即便是自己也不方便知道。
  阮文看着他,“那万一做的不够隐蔽,被人抓着了,陶永安他有想过后果吗?”
  “富贵险中求,他给我留了遗书。”
  阮文:“……考虑的还挺周到的啊。”
  阮文和陶永安的情谊是很多人都无法理解的,但谢蓟生明白,正如同罗嘉鸣一次又一次的犯蠢,他都不曾舍弃罗嘉鸣一样。
  阮文也不会轻易放弃陶永安。
  “都写了什么?”她懒得去看,肯定一堆矫情的文字。
  谢蓟生给她倒了杯蜂蜜水,“说如果自己不幸被捕,那就麻烦我们帮忙照顾陶伯父给他们养老送终,让你劝彭书燕不要守着他,遇到合适的再结婚就行了,还有永晴,让她别整天板着一张脸,年纪轻轻的跟修道院的修女似的,没意思。”
  阮文听得鼻子酸涩,“他还真觉得自己能当烈士呀?说不定被抓了后受不住敌人的严刑拷打,当了叛徒呢。”
  这话里带着太多的埋怨,让谢蓟生轻笑了下,“不会。”
  阮文依靠在他胸前,耳畔是砰砰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她闭上眼睛,仿佛能够看到每一个血红蛋白在那里辛勤地工作着。
  “你当初,有写过遗书吗?”
  谢蓟生呼吸一滞,下巴摩挲着阮文的头顶。
  阮文刚洗了澡,头发正清爽着,里面透着樱花的味道。
  “没有。”
  “真的假的,这么酷?我不信。”
  阮文扭身看他,“你就没写点什么,起码安排下我这个未亡人的未来呀。”
  谢蓟生但笑不语。
  他跟阮文撒了谎,其实是写过的。
  在南边战场生死未卜,可能一颗流弹就会要了他的性命,一个地`雷就能够让他葬身于异国他乡。
  每一个战士都会写下遗书,有些不太会写字的,还会请人帮忙写。
  从第一个小战士请谢蓟生帮忙写遗书,到最后他也记不清自己帮多少人写了遗书。
  连带着,自己也写了一份。
  那遗书,他写了撕掉撕掉再写,最后只留下一句话五个字两个标点符号罢了。
  “阮文。”
  “嗯?”
  “我爱你。”
  爱意不会轻易表达,当初他也不过是落在那发黄的纸张上,第一次态度鲜明的表达着自己的爱意,以及对这红尘俗世的留恋。
  好在,那遗书并没有派上用场。
  只是上面的遗言,不管何时都适用。
  阮文觉得这表白来的奇奇怪怪的,但她还挺受用的。
  “我也爱你。”阮文掰正了自己的身体,和谢蓟生面对面的坐着,“很爱很爱你。”
  她抱着这个男人,吻着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表述着自己的爱意。
  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吻,结束的时候,阮文呼吸有些错乱,她脸上翻起了胭脂色的红。
  “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你去看元元睡着了没。”
  明明温香软玉在怀,若是早些时候谢蓟生已经把人带到了卧室,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可现在他倒是心如止水,仿佛没了那世俗的欲望一般,亲了亲阮文的脸颊,“你先忙。”
  阮文的脸越发的红了起来,瞧着次卧的门关上,这才低声说了自己一句,“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成了纯情少女?”
  她都有些嫌弃自己了。
  阮文没再细想,她是真要忙,好些电话要打呢。
  ……
  陶永安回到省城时,瘦了大概得有十斤的样子。
  那是阮文回来后的第五天,陶永安大半夜的回来,而且还偷偷摸摸的□□,结果被护厂队里的人抓了个现行。
  “别嚷嚷,别嚷嚷,是我。”
  韩建国听着这声音熟悉,再去看人的时候傻眼了,“小陶兄弟,你咋这样了?”
  那一向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都能让老母鸡坐窝孵蛋了。
  脸上也脏兮兮的,像刚从猪圈了跑出来。
  别说这一身臭味,感觉还真像是跟一群猪待在一起了七八天。
  “别提了。”陶永安叹了口气,“你带我去……去阮文家楼下,哦,墙外还有个,老韩你搭把手把人给拉过来。”
  韩建国只有一条胳膊,但不比健全的人差劲。
  只不过看到那身材高大的人时,他有些迟疑了。
  这是个外国人呀。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谢团。”
  陶永安傻了,“……”诶,你跑什么呀。
  ……
  陶永安和墙外的人很快被带到了早前汪老住的那间屋子里。
  陶永安一进去看到阮文竟然也在,他反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阮文这人觉多,你要是平白无故打搅她,她那眼神恨不得能把你凌迟。
  现在自己可不就做了这么个缺心眼的事嘛。
  不过心虚只是一时的,陶永安觉得自己这次立了功,就算是上报到国家那也给自己个三等功、二等功吧,比不上阮文的那个勋章,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位是亚历山大。”陶永安很是郑重的介绍,“pvc管那篇论文的操刀者。”
  不是安东诺维奇吗?
  阮文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能先去洗个澡吗?”他没办法正儿八经过海关,所以是偷渡过来的,也得亏是五月天,如今天气不冷不热的正好,不然自己还真受不了这罪。
  这间房就一个卫生间,陶永安发挥主人翁精神,请亚历山大先去洗澡,自己留在客厅里和阮文说了起来。
  “我也是到了那边才发现,原来是安东诺维奇的实验室研制出了pvc管,亚历山大才是这个研究的主要负责人,所以我就把他给弄回来了。”
  年轻,也才不过二十五岁。
  就是长得着急了点。
  阮文打开空调,“你饿了么?”
  “能不饿吗,要是车上能生火,我一天一个烤乳猪。”陶永安是在说实话,他回到国内也不好带着这个亚历山大大摇大摆的坐火车,伍功伍政委给安排了车子。
  一辆运送小猪苗的卡车。
  这些天来,陶永安和亚历山大就跟那些小猪苗混在一起,要是人类与猪崽子的语言能共通,相信他已经学会了猪语,多掌握了一门语言。
  看着陶永安扼腕叹息,阮文也深表遗憾,“真是天公不作美,那你这些天都吃了什么东西?”
  “还能……”陶永安忽然间觉得阮文不对劲,“你倒是给我拿点吃的呀。”
  他这些天吃东西,都觉得满是猪粪味。
  这特工可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真的。
  反正陶永安是再不想来第二次。
  “等会儿吧,大半夜的不好开火,谢蓟生上楼去给你拿元元的零食了。”
  她话音刚落,亚历山大从卫生间出了来,身上就裹着一条大毛巾,这让陶永安傻了眼,连忙把人给推了进去。
  有女同志在呢,哪能这么大大咧咧的?
  谢蓟生过来的时候,带了衣服和零食。
  亚历山大坐在客厅里吃着那些小点心,余光落在那瓶酒上面,“我能喝点吗?”
  他会一点英语,说起来还有些拗口。
  谢蓟生点头,用俄语回答他,“随意。”
  虽说早些年学俄语是潮流,但阮文出生那会儿和北边老大哥家都闹崩了。
  谢蓟生也就比她大几岁,按道理来说……
  阮文想了起来,谢蓟生应该是特训过的。
  小谢老师真的有很多惊喜是她不知道的呢。
  亚历山大有着典型的高加索人长相,长脸高鼻,肤色和瞳孔色都浅。
  除此外,还有着毛子家骨子里的对酒的热衷。
  一瓶二锅头下肚,该说的不该说的就全都抖了出来。
  陶永安洗完澡出来时,就看到亚历山大在那里和阮文推杯交盏,仿佛多年老友。
  看得他有些懵,拉着谢蓟生问了句,“他们俩咋就哥俩好了?”
  谢蓟生微笑并没有回答。
  如何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最快的速度统一战线?
  骂同一个人就够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阮文起了头,然后俩人就开始在那里骂起了美帝。
  亚历山大的英语说不好,但听力完全没问题。
  这会儿达瓦里氏、亲爱的满嘴跑,亚历山大喝醉了过去。
  陶永安看着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人,傻眼了。
  这小毛子真不怕自己把他给卖了呀。
  “现在怎么办?”
  谢蓟生把人扶起来,丢到了卧室去。
  回到客厅,就看到阮文拿着杯子在那里喝……
  玻璃杯上没有挂着水珠,里面是白开水。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阮文的眼睛闪亮亮的,像是波光粼粼的贝加尔湖。
  “阮文,你打算拿亚历山大怎么办呀?”
  陶永安不傻,知道要小心安置这位小毛子才是,不然也不会选择带人□□过来。
  他一路上跟那些小猪苗挤在一起,为啥?
  不就是因为心中存着忌惮吗?
  如何妥善安置亚历山大是个问题。
  “我记得,咱们国家有俄罗斯族吧?”
  陶永安哪知道这个啊,他又不是社会学家,“应该有的吧,我知道咱们有朝鲜族。”
  阮文压根不是问陶永安,她看向谢蓟生,瞧到后者冲自己点了点头。
  “那就成了,能给他安排一个俄罗斯族的身份吗?”
  谢蓟生再度点头,既然当初敢答应让陶永安去找人,自然不是毫无准备。
  “那就这样,问题解决了。”阮文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她喝了酒有些摇摇晃晃的。
  谢蓟生扶着她,“你在这里休息,味道太重,记得明天再好好洗个澡。”
  陶永安觉得自己的心被伤着了,“有吗?”
  他很是认真地闻了下,“没有啊。”
  刚才洗澡的时候,他有很认真的打肥皂呢,怎么就臭了?
  一看就知道是谢蓟生在危言耸听。
  ……
  阮文上楼后还有些兴奋,抓着谢蓟生的胳膊说个不停,“我一直都听说是别人叛逃,没想到有人不远千里来我们这。”
  这是什么?
  阮文嘿嘿的笑着,“这说明我们的国家也有吸引人的地方,哪怕是她贫穷她落后,可是她不怕美帝不怕毛子,谁都不怕!”
  谢蓟生想,阮文喝多了。
  这声音还越来越大了,一看就知道是喝多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阮文喝醉了的模样,还挺可爱。
  “元元睡了,小声点。”
  阮文想了几秒钟,“哦,元元睡了,小谢老师你小声点。”一拳头捶在了谢蓟生胸口。
  谢蓟生胸口微微的疼,像是被一群蚊子群起而攻之。
  “好,我小声点。”他放低了声音,瞧着阮文也嘘了起来,但还是拉着他说个不停。
  有人喝多了酒越来越清醒,有人喝多了酒虽然还清醒着,但一觉醒来却连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都知道。
  阮文就是后者。
  她就觉得头疼了。
  人一栽跟头,又躺下去睡了,连自家小闺女跟她要亲亲都不搭理。
  过了大半个小时,阮文忽的想起来昨晚陶永安似乎带来了一个……
  她连忙起床,看到谢蓟生留在门上的小纸条。
  阮文收了起来,下楼发现楼下这俩人还在酣睡。
  也不怪陶永安,这一路上提心吊胆,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他不睡个一天一夜的都对不起自己。
  下午的时候,阮文正在财务科和陶永晴讨论着上海那边的工程进展,查看着最近的账目明细,韩建国带来了一个人。
  有段时间没见的伍功伍政委。
  伍功过来送东西。
  那是亚历山大的身份证明。
  “你给起的名字?”
  伍功淡淡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还挺有文化的。”
  高山。
  这名字也算有文化?
  伍功心里头一阵埋汰,“你们不是在内蒙那边弄了个牧场吗?要内蒙的同胞在那里遇到了这个家伙,家里头遭了沙尘暴,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安排的十分周全,把亚……高山的身份来历全都说明了。
  显然,这次可不是陶永安一时间冲动之举。
  阮文只是围绕着高山多问了几句,把他的身份给编全了。
  父亲带着他在内蒙的一个小村落隐姓埋名,大概是一个研究者,所以高山打小就精通数学和物理,在沙尘暴后自己一个人流浪,无意中到遇到了好心的牧民。
  阮文爱惜人才,把人接了过来。
  十分完美的身世。
  “要不再加一个?他的母亲是一个德国……行吧你当我没说。”阮文闭嘴,不再瞎胡闹。
  伍功觉得阮文有时候挺靠谱的,但有时候吧,简直搞不明白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回头后半夜我带他出去,明天再把人带过来。”
  既然来历都说清楚了,做戏也得周全。
  其实安排这些,不过是为了给周围的邻居看,大院里人多嘴杂,指不定谁就乱嚷嚷出去了,有一个详尽的身份,那总归省心些。
  阮文觉得这也行,“那你过会儿去馆子里弄点吃的,给陶永安和亚……高山带过去,我特意送吃的过去不合适。”
  “行。”伍功把东西交给了阮文,他看了眼在隔壁查看账本的陶永晴,好一会儿才开口,“她有对象没有?”
  “有啊。”
  虽然说异地恋,还跨国的那种,不过陶永晴的确还跟刘经理处着。
  “没事,随口问一句。”伍功起身,走了没两步又停下脚步,“你身边有合适的没?”
  阮文觉得伍功这话问的很奇怪,“你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没听说伍政委离婚的消息呀。
  “帮其他人问的,有的话帮我留意着。”
  阮文才不打算帮这个忙,“你饶了我吧,不是我不合作,可有几个人受得了这聚少离多的日子?难道能去随军吗?”
  “为什么不能?”
  阮文被这话噎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这是你的工作,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简直是推卸责任,她又不是政委。
  伍功:“……”算了,他去找谢蓟生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