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赴疆采棉的人
  好在现在的省城不堵车, 谢蓟生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看着那远去的列车,他眼前似乎还残存着阮文那纤细的身影。
  纤细的何止身影, 还有那腰肢。
  男人的脑海中浮现那旖旎绮丽, 他低声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自己转业后好歹不用两地分居,如今这般又和两地分居有什么分别?
  这一次怕不是要再等小一个月。
  亏得他从小就养成了这忍耐的性子,不然可怎么过?
  ……
  阮文觉得自己果然是上了年纪了, 竟然开始留恋床笫间的事。
  不过也不怪她, 谢蓟生在看水浒的时候特意将王婆那一段给划了出来,潘驴邓小闲。
  他还真是符合。
  自己的眼光可真不错。
  阮文喝了口水, 继续忙着自己的创作事业, 她拖稿成了习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前往边疆的列车上人略有些多, 阮文第二天去了硬座车厢打听了下才知道, 除了来探亲的军嫂外, 竟然还有不少是来边疆这边采棉的。
  “俺听说,这边有人种了好多棉花,采一天棉花就能有差不多四十块钱的收入哩。”
  “就是就是, 而且还报销车费, 管吃管住呢。”
  “妹子, 你这也是去采棉花的吗?”
  “你看你那叫什么眼神, 这妹子穿的跟咱们一样吗?不过妹子你一个人去边疆干什么?”
  阮文觉得这事有点奇怪, “我去探亲。”
  “原来是军属啊, 妹子你男人在哪一片啊?说不定咱们去的是一个地方呢。”
  她男人之前的确是在边疆待过一段时间, 不过谢蓟生没有细说这件事。
  阮文随意糊弄了过去,不曾想这几个要去采棉的妇人,竟然都是要去86团辖区。
  听到这里阮文觉得不太对劲了。
  贾团长和旁边的兄弟团有合作, 一块搞了大农场, 就种植棉花和甜菜。
  棉花采摘靠的是落叶剂和采棉机,什么时候还要招人了?
  86团那边也没那么多的预算啊,一天四十块钱,这些人是机器人吗,一天才能摘多少棉花?
  这一斤棉花又才多少钱,怎么可能一天四十块呢。
  阮文原本想要走,但又留下来和这几位远赴边疆前去采棉的妇女聊了起来。
  那妇女瞧着阮文拿出饼干来分给大家吃,话也多了起来。
  “其实俺也不相信的,可是那人说了,在这边种棉花的是那个元文,是叫这个名字吧,老有钱了,不缺钱。”
  “人家不姓元,好像是栾?”
  阮文:“……姓阮。”
  “对对对,大妹子你知道这人啊?”
  “知道。”阮文笑了笑,“我就是阮文。”
  她声音不大,却惹得半车厢的人都看了过去——
  她们都是远赴边疆去采棉的农村妇女。
  谁都没想到,竟然会真的遇上阮文。
  “我没有招工。”
  阮文的话让半车厢的人一下子傻了眼,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大妹子,你可别骗人。”刚才还吃阮文小饼干的妇女当即把剩下半包饼干塞到了阮文手里,“骗人可不好。”
  “我没骗你,你去了边疆也没用,那里不招人。”阮文很是认真地解释,“你们被骗了。”
  “怎么可能啊?”
  “她骗我们干什么?”
  “大妹子,你这不是耍我们吗?你真的不招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看向阮文,就连火车上的乘务员都发现不对劲,连忙喊人过来,生怕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阮文倒是淡定,“我的确没有招人,我那边都是用机器。”
  当即有人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你用拖拉机采棉花吗?”
  阮文倒是平静,“有专门的采棉机,你们没见过的。”
  “俺们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你见过?”
  有跟阮文犟嘴的,也有开始骂骂咧咧起来的,一车厢的叽叽喳喳让匆忙赶来的列车长都有些头疼。
  阮文依旧坐在那里,她问身边那个青年女人,“你们没打听清楚就过来,就不怕遇到骗子?”
  “怎么没打听清楚,去我们那招工的人还给我们买了车票,帮着办好了证明呢。”她连忙把自己的车票和证明拿出来。
  那证明上看不出来什么,只不过这车票……
  “只有来的车票?”
  “对啊。”
  阮文看着她,“回去吧,这里真的不需要人,回去的车票我给你们买。”
  这是谁在搞鬼?
  贾团长真想要招人,也不会打着她的旗号。
  阮文心头隐隐有了答案。
  “大妹子,我们没挣了钱,不能走啊。”
  她们一群人,结群成伴的出来,不就是为了挣这笔钱吗?
  现在没挣到钱,怎么可能回去呢?
  阮文听到有些无奈,语气依旧平和,“那你倒是算个账,你们一天能采摘多少棉花,这棉花一斤才多少钱,怎么可能给你们一天开四十块钱的工资?”
  那妇女听到这话一愣,又是辩驳起来,“俺手快,一天能摘一百多斤棉花呢。”
  “那一百多斤棉花才多少钱?一斤棉花按照七毛算,一百多斤也不到八十块钱,你种地的比我熟悉,从翻地播种到施肥施药,这又得花多少钱,哪来的四十块钱给你开工资?”
  这么个简单的数学题,小孩子都会计算,这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妇女会不懂?
  她们不是不懂,而是被那钱蒙了心。
  “还不信是吧?你看着列车上,除了你们还有多少是往边疆去的,你问问这个大嫂,她怎么就没随军去?真以为边疆是遍地黄金的宝贝地方吗?”
  旁边那军嫂倒是和这几个采棉工一起上的车,她点了点头,“边疆那地方夏天热冬天冷,缺水缺的很,虽说有供应不缺吃的,但是还不如农村能种点菜什么的,那边种东西很麻烦的。”
  车里的几个军嫂一解释,这些雄赳赳气昂昂打算去边疆采棉的妇女们傻了眼。
  阮文又看向了列车长,“你们要是再不相信,你就问列车长。”
  不是不信,是不能信啊。
  信了她们难道就这么打道回府?
  回去后说什么?
  走之前撂下家里丢下丈夫孩子,大言不惭的说要去边疆挣大钱。
  结果呢,钱没挣到,边疆还没到就灰溜溜的回去?
  “哪有这道理啊。”
  半车厢的人傻了眼,而且又何止半车厢呢。
  其他车厢也有一些远赴边疆采棉的人,听说了这话后都懵了。
  列车长看着呜呜哭了起来的人,没打起来,但这也不是办法啊。
  “同志你看这……”
  阮文一阵沉默,这些妇女们要是到了边疆,发现并没有什么采棉工作,怕是要大吵大闹起来,万一两边起了冲突,那就会很麻烦。
  即便是这些远赴边疆的采棉工被安抚住了,但她们也会记恨着阮文。
  是的,记恨阮文,而并非那个蒙蔽了他们,把他们骗到边疆去的始作俑者。
  这一招很毒辣,轻则败坏阮文的名声,重则把边疆搅乱。
  如果不是阮文今天心血来潮,从软卧包厢出来到这边跟硬座车厢里的人聊天,也不会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这么一道。
  面对列车长的眼神,阮文想了想,“边疆也有农活要做,不过很辛苦。”
  “什么?”
  “俺们都是农村的,吃得了苦。”
  “啥活啊。”
  阮文迟疑了下,“垦荒。”
  垦荒是大事,虽说棉花收成如何还不确定,但垦荒这事一直都没停下来。
  虽说有翻土机帮着翻土,但那些大块头的机器可没办法把土坷垃打碎。
  还需要投入人力。
  只不过如今天气,边疆还热得很。
  去那边工作的话也挺累的。
  “垦荒工作辛苦,而且工资也没那么高,如果你们执意要去边疆,就这一项工作,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现在那边天气热,正是暑气重的时候,身体不好的还是别过去了。到了那边可能还有另一个工作,那得等到十月底十一月初了。”
  “什么工作?”
  “摘甜菜。”
  边疆可不止棉花,还有那么多的甜菜呢。
  甜菜的采摘如今没办法用机器,只能依靠人力。
  阮文站在那里,“这俩份工作工资都不高,我一天开给你们五块钱,如果你们想去那就去,不想去的话,到了下个车站,我给你们买好回去的车票,你们哪来的回哪去。”
  看着那些交头接耳的赴疆大军,阮文又是补充了句,“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回去,边疆那边条件的确不怎么样,没必要为了这点钱折腾自己。”
  阮文开的工资不算高,满打满算一个月也才一百五十块。
  和之前那人许诺的一天四十块钱压根没法比,但还是吸引了好几个人。
  毕竟,这年头种地没什么钱。
  他们得想办法补贴家用。
  两个小时后,车子停靠时,列车长特意下了车,跟这边火车站的同志交代,让他们免费乘车回家,不过返程的车得等到晚上才能过来,大家只能先挤在车站小屋子里等着。
  这倒是让阮文有些惊讶,“回头我把这钱给您补上。”
  “不用。”列车长连忙拒绝,“这也不是你的错。”
  他是认识阮文的,换句话说,国内这些铁路上的列车长有几个不认识阮文的?
  当初的三〇一事件何等的轰动?
  后来有小报详细的说了这件事,描写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仿佛这个小报编辑就在那趟列车里,亲眼看到阮文拳打脚踢,解决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劫匪。
  跑这一趟的列车就来回这俩,列车长不能再熟悉,虽说也没听到什么内幕消息,但……
  但现在列车上配枪是事实,就凭这一点,列车长就对阮文十分感激。
  有了这玩意,最近抢火车的案子少了不少。
  反正回去的车上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就当时有人扒火车好了。
  列车长死活不肯收阮文的钱,阮文也没再僵持。
  “不过你这也有一百多口子人呢。”真要是去垦荒还有什么摘甜菜,万一这些人真的一干两三个月……
  那可是小十万的支出呢。
  阮文笑了笑,“说不定吃不了这个苦头呢,你也知道边疆那边多辛苦。”
  “这倒是,光是这天气,就受不住。”
  “可不是嘛。”阮文跟列车长聊了两句,就回了软卧车厢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