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好多钱!”
  叶米吃过饭, 正在帮景子恒收拾他带回来的那一堆东西。
  里头有些是他家里寄来的年礼,有些是他从镇上提前买回来的年货。
  再过半个月要过年了, 这些东西都得提前准备起来, 要是晚了,不仅买不到年货,东西价格还会疯长, 比往常贵个两三倍
  那时候再买就是被人宰肥羊的命。
  整理的时候, 叶米意外翻到一个信封样的东西,里头塞得鼓鼓囊囊。
  她一开始还以为谁写了封很厚的信给景子恒, 没想到一打开却是满眼的大团结。
  初步估计都得有几十张了吧!
  吓得她惊呼一声, 呆了。
  叶米发誓, 她这辈子, 包括上辈子, 加起来都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景子恒, 这……这些钱是你的吗?”不怪叶米怀疑,实在是太多了,她被吓得有点懵。
  景子恒站在叶米对面整理他大哥寄来的一堆边疆特产, 装葡萄干的袋子破了, 葡萄干洒得到处都是, 他正在收拾。
  听到叶米的惊呼, 他抬起头, 扶了下眼镜, 平静地扫了眼信封, 道:“嗯,年底稿费汇过来了。”
  “什么稿费?”居然能赚那么多钱!
  “我闲时写的一些小感想,寄去出版社投稿, 过了就有稿费, 这些是一整年稿费的累积,为了方便,我让出版社合在一起寄,所以才看起来有些多。”
  景子恒说得轻描淡写,叶米不明觉厉,只知道崇拜就对了。
  景老师不愧是景老师,就是厉害!
  “我可以数数有多少钱吗?”叶米双眼亮晶晶地提出请求。
  不能拥有这笔钱,可她想体验一下数钱的快乐。
  “可以。”全部钱给她都可以,更何况只是数一数。
  满足她。
  叶米兴奋地苍蝇搓手手,拿起钱一张张数,来来回回数了三遍,才满足地停手,将钱还给景子恒:“三百二十块。”
  景子恒接过钱,抽走二十块,余下三百块递给叶米:“给你,家里你管钱。”
  瞳孔睁大,叶米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给我!真的?”
  “嗯。”景子恒淡淡应一句:“有什么不对?”
  他家里大钱也是归他妈管,他爸只要拿必要的零花钱就好,零花钱不够再上报申请。
  景子恒在父母寄来的东西里找了找,翻出一本存折,也一并给叶米:“这些是我寄存在父母那里的积蓄,结婚后这些需要交由你来管理,所以这次叫他们一起寄过来。”
  “那么重要的存折用邮寄……”叶米捂住额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太大了,要是丢了可怎么办?
  或者被人看见,起了贪念给拿走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翻开存折本,看着上面比她手头上的三百还要多出一个零的数字,叶米发现自己心如止水,已经不会再为钱财而动摇了。
  不就是三千五百块而已嘛,又没有摆在她面前,震撼感没那么大。
  “你笑得……”景子恒看着叶米的脸,细细思索,还是找不出什么妥当的形容词:“好奇怪。”
  “嗯,什么?”叶米一脸佛性的笑容,感觉自己整个心灵都升华了呢。
  有钱的快乐无以伦比,她要升天了。
  “没什么。”直觉现在不是和她搭话的时候,景子恒选择闭嘴。
  一直到晚上睡觉,躺在床上的叶米精神还是恍恍惚惚。
  “睡吧。”景子恒给她盖上被子,拍了几下,权当哄她睡觉。
  叶米安详地闭上眼,短暂地做了个梦,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急急忙忙找出钱和存折,塞进景子恒怀里:“我不要了,放我这里我总怕会被人偷走,别给我,丢了我赔不起。”
  贫穷太久的人骤然暴富,这腾飞的落差太大,狂喜之后是患得患失的恐惧,一直笼罩着她,连梦里都是密密麻麻无数想摸进家里偷钱的贼,实在受不了。
  叶米宁愿不要这笔钱。
  其实本来钱也不是她的。
  “真不要了?”景子恒问。
  叶米疯狂摇晃小脑袋,一脸抗拒:“不要了不要了,要不起。”
  还是靠自己劳动赚的钱拿着安心。
  “还是太小了。”叹息一声,景子恒收好存折和钱,又回来将叶米抱在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脊,哄她:“等你以后长大了……”
  他再把钱交给她管理。
  现在小姑娘还小,不要吓着她。
  *
  转眼距离过年只有三天。
  叶米这段日子都忙碌得很,除去每天必要的学习时间之外,她一直都在给人做衣服。
  自沈二虎之后,她这家庭小手工算是在村里暗暗开了张。
  陆陆续续又接了三个做衣服的活。
  赚了三块五,加上沈二虎那五毛钱,一共四块。
  也是最近,叶米才逐渐了解到,其实村里不是家家户户的女人都懂得用针线,真正心灵手巧的终究只是一小撮人,大多数人的手艺都不怎么样。
  平时自己在家缝缝补补一下破衣服还好,真到上手做成衣,那根本不能看,还浪费布料。
  所以很多人如果有需要,也是私底下拿点小礼,上门去拜托那些做得好的人帮忙做一家老小的衣服。
  但这生意不好做。
  因为这年头,大家都穷。
  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然后大人衣服改一改,就能给孩子穿,大孩子穿小了,留着给下面的小孩子穿,一直到那件衣服烂得不能再烂,破得不能再破,就给剪碎了当抹布,耐用得很。
  极少有人会想着要做新衣服。
  不是不想要,而是根本没那个钱。
  也是叶米幸运了,她自己和苪书媛陆续结婚后,那身漂亮的结婚礼服传出名声,惹得全村女人羡慕不已。
  年底本就是相亲结婚高峰期,新人们买新衣服是传统风俗,再怎么穷困的家庭结婚前都得给买上,不然别想姑娘家嫁进你家门。
  正好不久前刚分了粮,许多人手里有余钱,那颗想穿新衣服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
  大家也不傻,精的很,他们会算账。
  找叶米做衣服,不仅价格比去供销社便宜一半,而且做出来的质量款式也好,不比那些据说是城里来的时髦衣服逊色。
  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自己提供布料,等衣服做完还得好几天,有点麻烦。
  不过在差额一半的价格对比下,这点麻烦根本不算麻烦。
  即便如此,叶米真正接到的活也就三个。
  更多的被以前村里那些做惯了衣服的妇女瓜分走。
  她也不着急,有得赚就很好了。
  不算景子恒给的钱,叶米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有十二块五毛。
  她从里面抽出五毛,仔细藏在棉衣内兜里,然后拿上和面用的瓷盆子,跟着沈大娘一起去晒谷场那里集合。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村里要杀猪!
  年底的要杀的猪数量比前一次多一倍,而且还要更肥一点,每一头拉出来都白白胖胖的,看得围观的所有人两眼放光。
  仿佛眼前不是一只只待宰的猪仔,而是一盘盘精心烹饪好的肉。
  吸溜一下,叶米擦擦差点流出来的口水。
  她馋肉肉了。
  杀猪的是村里的老屠夫,叫王诚。
  他从十六岁开始跟着师傅学杀猪,现在都干了三十多年了,一刀下去,要几斤就几斤,要几两就几两,完全不需要称,精准得可怕。
  一头头大肥猪被按倒,一刀下去,立即有人拿着大盆子在底下接猪血。
  趁着这头杀猪,那头陈书记已经拿着个本子慢悠悠走上来,开始给大家念每家每户能分到的猪肉数。
  叶米荣获全村垫底,只能分到一斤二两肉。
  王诚这边杀着猪,那边大家已经在村干部的组织下,有序地排好队,等着领肉。
  他一刀一块肉,全都是正正好的斤两,但是切到哪个部位,就全靠他心情。
  猪肉不同的部位有瘦有肥,谁都想要分到油水多的肥肉,但肥肉就那么多,不可能人人兼顾,所以还是有些人得吃点亏,多拿瘦肉。
  轮到叶米的时候,其实王诚正想在瘦肉里下刀,可他看了眼叶米瘦得跟竹竿一样,风吹就到的小身板,眉头皱了皱,刀口一转,给切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肥肉要稍微多一点。
  “拿去,回家多吃点饭,我孙女一个都能当你俩了。”
  “谢谢王大爷。”知道人家是特意照顾自己,叶米咧开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笑得灿烂。
  肉被盛在她带来的瓷盆子里,但叶米没离开,端着盆子在旁边等着。
  很多人跟她一样,分完肉也不走,就在旁边站着。
  这是因为村里杀猪,给大家伙分完肉,余下的肉是可以给想要更多肉的人花钱买走的。
  按市价买,重点是不要票。
  叶米兜里揣着十块五,十块钱是景子恒给的家用,她要拿来全部买肉,最好是肥肉多一点,能拿回家炼猪油。
  另外五毛也要买肉,但是性质不一样。
  这钱是她靠自己赚的。
  之前叶米就说过,除去第一笔要留作纪念,她后来赚的钱,要拿来给景子恒买肉吃。
  说到做到!
  买肉的队伍轮到叶米,虽然对她要求十块钱和五毛钱分开切的要求感到很奇怪,但王诚还是照量给肉。
  顺手搭了根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骨头拿回去用斧子敲碎了,熬汤喝,能补身体。”
  越看叶米,王诚越觉得这闺女可怜,有种在看自家小孙女的感觉。
  不过他家小孙女自小长得壮实,健康得像头牛,不像这闺女,长得瘦瘦弱弱不说,脸色还白得很,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吃啥好东西,亏了身体。
  杀猪人能多分到一整头猪的猪下水,包括骨头,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王诚给叶米的骨头是自己的份,没占用别人的,所以大家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顶多感叹句王屠夫真是老好心。
  叶米也知道这一点,拿过骨头的时候千恩万谢。
  她不拿是辜负长辈的心意,所以没有拒绝。
  这份善心得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