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原以为袁氏昏倒,翌日安帝便会兴师问罪,却没想到他生生忍了两日,这才在傍晚时分,踏着细碎的夕阳,走进含光阁。
  积雪消融,只有日光晒不到的角落,还留有结冻的霜雪。
  容祀只穿着一袭单薄的锦衣,跪在地上,看起来温顺恭敬,然安帝却从他那颗清傲的后脑勺上看出,他根本不以为意。
  安帝端正的坐在太师椅上,目光肃立,盯了好半晌,他幽幽开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非要夜闯常春阁去杀人。”
  容祀抬头,一脸无辜。
  “她们死了吗?”
  安帝被他噎了口,冷笑一声叹道,“你还不如杀了她们,身为宫人,却被剜了眼睛,拔掉舌头,何其凶狠残忍!”
  容祀抿起唇,黑亮的眼眸弯成月牙,“若儿臣直接杀了她们,袁氏还如何同父皇告状,倾诉委屈,儿臣总要全了她的心意。”
  “你..”安帝蹙眉,厚重的声音带了些许不满,“身为东宫储君,却以狭隘心胸揣度你母亲为人,枉她悉心抚育十几载...”
  “父皇,这话从何说起?”容祀跪的有些累,漫不经心的瞟了眼门外,又道,“我母亲是德阳郡主,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袁氏若是顶了她的尊称,怕不是要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安帝气急,瞪他一眼后,端起几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净,随后与他大眼瞪小眼,互不示弱的看了许久。
  “她到底侍奉朕数年,做事妥帖,任劳任怨...”
  “父皇可没少因为袁氏挑唆鞭打儿臣。”容祀轻飘飘怼上,怼的安帝当即摔了薄瓷茶盏。
  “事情都过去了,再者,事出有因皆是误会,袁氏从未在朕耳边说过你的闲话,这回你当着宫人的面,伤了她手底下的人,无异于折损她的颜面。
  祀儿,去给她道个歉,权当安抚。”
  安帝缓和了语气,见他没有发声,便语重心长继续引导。
  “再者,朕欠她许多,此番你又当众给她羞辱,朕不得不考虑大局,正式赐封她身份尊号,后宫主位长期虚悬,终不是常态。”
  容祀仍不做声。
  安帝脸上有些挂不住,遂清了清嗓音,煞有其事的问道,“祀儿,你以为呢?”
  容祀抬起头来,轻轻一笑。
  “让她做梦去吧。”
  安帝的怒火彻底掩压不住,右手重重拍在几案上,眉目倒竖。
  “别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父皇九五之尊,自然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安帝一把拂去案上的物件,哗啦啦摔了满地,又不解恨的从高几上抄起长颈玉瓶,对准了容祀劈头砸去。
  容祀轻轻偏头,长颈玉瓶飞出门外。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破碎声,安帝抬头,看见来人的时候,明显神色一怔。
  北襄王已同其余两人先后踏入正房,手中握着的,正是方才飞出的玉瓶。
  他将瓶子放好,随即向着安帝行君臣礼后,神色不虞地站定。
  “北襄王缘何来此?”
  安帝隐去眉眼间的暴怒,理了理衣袖,又将目光依次落到北襄王身后站着的两人。
  傅鸿怀和梁俊,祖辈皆有功勋,同程家一样,曾经都是北襄王的左膀右臂。
  儿孙长进,眼下在朝堂任要职,正是年轻气盛,光芒展露的好时候。
  “老臣听闻太子有恙,故而匆匆赶来,谁想还未进门,便见太子跪在堂中....”他欲言又止,虽老迈却仍旧精神矍铄,一张历经岁月雕刻的面庞坚毅忠勇。
  “哦?太子病了吗?”安帝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容祀的肩膀,“起来说话。”
  容祀微不可查的咳了声,傅鸿怀便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搀起来。
  “儿臣无妨,只是吐了两日血,死不了,不打紧。”
  他薄唇发白,瘦削的脸庞笑的纯良无害。
  正说着,胥策从里间端出一盆血水,还未走近,浓烈的腥气便弥散开来。
  安帝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扫了眼容祀,见他仿佛真的瘦了许多。
  一袭锦衣松松垮垮,连脖颈处都能看见突兀跳动的血管,病态而又鲜活。
  堵在胸口的浊气便有些难以抒发。
  他抬手拍了拍容祀的脊背,打算以含糊其辞的父爱来终结这个话题。
  然北襄王却看出他的用意,不愿就此屈了外孙。
  他拱手一抱,
  “太子向来勤勉,不知是何事惹恼了陛下,竟招来如此盛怒。”
  事必有因,也终有果。
  安帝面上有些难堪,摩搓着手指思量了少顷。
  初入京城,许多事情需要忌惮,老旧世族,新派清流,哪个不是根深蒂固,势力雄踞,更别说边境虎视眈眈的封地王侯,正伺机而望,意图如曾经的无数起兵者那般,再造一个王朝。
  他在京城最大的倚仗,便是北襄王和他手中的幕僚。
  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安帝暖了颜色,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爱之深,责之切,父子之间,又岂会真的动怒。”
  容祀低眉,心中冷笑:方才还想废了自己来着。
  “陛下,老臣正好有一事上报,”北襄王从袖中掏出一份急件,呈给安帝后,又接着说道,“西北征马不利,粮草短缺,负责此事的袁康袁大人却忙着修筑府邸,扩建园林,积压的折子无处可报,辗转落到老臣手中,事关社稷,还请陛下裁决。”
  袁康是袁淑岚的长兄,在太仆寺领了闲职,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西北吃紧,若无强兵战马,恐会引起骚动。
  “这个废物!”对于袁康的不屑,安帝毫不掩饰。
  “西南平叛,大获全胜,傅大将军不日将拔营返京。傅鸿怀前几日快马先回,带了大将军的手书,一并呈送陛下。”
  说着,傅鸿怀将密封好的信件恭敬的递上前去,交于安帝。
  安帝颇为动容,当初居于幽州一隅,自觉兵强马壮,军力充沛,一鼓作气占了京城,登基称帝,却发现哪哪都不一样了。
  不仅不能高枕无忧,还得时刻提防诸侯叛乱。
  可谓忧心忡忡,难以安眠。
  “待大将军归来,朕定会犒赏将士,以慰军心。”
  “至于袁康,让他去鸿胪寺待着吧。北襄王,朕记得你手下有个管事,在兵马司待过...”
  “回陛下,是有这么个人。”
  “征马一事,北襄王务必倾尽全力,朕会牢牢记在心上。”
  时局如此,安帝虽知晓北襄王为施压而来,却不得不暂时压制不满,对其委以重用。
  他长叹一声,话里有话,“朕终究是抬举了袁家。”
  月上树梢,清清冷冷。
  膳桌上置办了珍馐美馔,傅鸿怀从胥策手中接过烫好的酒水,刚走近前,便听到北襄王冷斥嘲笑。
  “他竟敢动此心思,为了袁氏废太子。”
  容祀撑着下颌,手中捏着一支银箸,不冷不热道,“您放心,到他死那天,都废不了孤。”
  若没十足把握,他也不会由着安帝登基。
  或者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在攻入京城的那日,让安帝死于战乱。
  他没有,因为还有事情没完。
  “怎么不见程雍?”
  容祀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逡巡在梁俊和傅鸿怀身上。
  傅鸿怀拍了下腿,“他病了,在府里躺着。”
  容祀不置可否,“这是高兴的。”
  三人不解。
  容祀抬起头来,“孤把裴家小姐裴雁秋赐给他做夫人...”
  “什么!”
  傅鸿怀情急之下碰翻了杯盏,直直站了起来,说完又发现自己失礼,忙低头道了歉,又不甘心的望着容祀,眼神之中全是焦灼。
  容祀不明所以,往后一靠,幽眸淡淡,“怎么,孤做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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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晚啦,调了下作息,因为熬了几天熬出来胃肠炎,吃了两天药,今天稍微好点。
  感谢连载期一直陪伴的宝贝们,明天再更一章,下下章也就是周四要v啦,请宝贝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呀。
  对于好多可爱问的,男主能不能洗白,我决定让他自己来回答。
  容祀:孤还有救,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