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这最后一句的音调微微上扬,像一声低低的诱哄,带着调笑的意味。他们迅速心领神会,哈哈地岔开话题,只有连翩偷偷在暗里掐了我一把,痛得我轻呼出声。
  有了这个哽哽的心结,接下来的一程,便如同痛苦的煎熬。送嘉轶来的人是穆萨吗?如果是,他到底是为了不让嘉轶晕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恍惚中,时间奇慢无比,连欢笑激烈的斗地主都变得冗长无味。原本是意气风发的郊游散心,现在却因为这个多出的心思,变得焦虑难安。
  每一次,心刚刚冰冷下来,他便让其迅速回暖。可暖了一阵,又是无底的空洞和绝望。我咬着唇,放下扑克牌,怔怔地望向窗外。树木飞速后退,隔了好一阵,惶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牌号,从后方行驶而来。
  透过前窗,我清楚地看到驾驶座上的穆萨和副驾驶上的嘉轶。表情只瞧见了一瞬间,两个人都很愉悦。很快,穆萨的车就超过大巴,冲到前方,再看不到他的脸。而我阖上双眼,软软地靠在座椅上,已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
  越想逃,越逃不开。越想放,越放不下。情爱的辗转反侧,竟是如此神秘诡谲、蹊跷无解。
  从迪拜到阿莱茵,沿途会经过许多壮丽的沙丘景色,时不时可以看到骑着骆驼的沙漠旅行队途径道旁。没过多久,随着一阵兴奋的欢呼声,汽车驶入了阿莱茵城内。
  阿莱茵的城区不大,却与迪拜有着天壤之别,像是一座芳芬的花园,街道上绿树成荫,芳草遍地,鲜花随处可见。城市的建筑也都偏矮,很少有超过三层楼的,一座连着一座,甚有乡野风味。
  在迪拜呆得太久,眼中脑中全是水泥钢筋、车水马龙,很少再看见如此恬然的景致。虽然跟国内的山清水秀没法比,但处在沙漠中的阿莱茵无疑是一道极为惹眼的绿色。
  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嘉轶已经等在了那里。不见穆萨的身影,有男生用胳膊肘捅捅嘉轶的腰,玩味道:“你的护草使者呢?”
  “去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嘉轶不好意思了,连带着我也脸色赧红。往四周找了一圈,看见穆萨的车稳稳地停在不远处,知道他还没有离开。
  嘉轶虽不知我和穆萨的关系,却知道我同他认识,挑了挑眉,冲我炫耀道:“在我劝说下,穆萨也同意了参加郊游。我为中阿友谊做出了杰出贡献,厉害吧?”
  我心中咯噔一下,这么说,穆萨接下来几天都会与我们同行?惴惴不安之中,我轻问道:“你怎么劝他的?”
  嘉轶朗声笑起来:“我就只说了句,你都送我来了,要不然也和我们一起郊游吧,他便很爽快地答应了。短句精悍,更说明我的实力。”
  这的确是穆萨的风格,忍着不说,但凡有一个台阶能下,便会借着这理由顺下来。可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念念想忘,又为了一阵风吹草动鹤唳难平。
  没过多久,带队老师便安顿好了住处。郊游的第一天,我们住在阿莱茵城区。而今日下午的行程,安排在“阿莱茵天堂”,也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花园。
  爱德华要明天才来,连翩今天便一直同我黏在一起。而穆萨独自在同一家酒店办好入住手续后,仍与嘉轶一道同行。去“阿莱茵天堂”的路途,他们自己开车畅快无阻,我们坐着学校大巴温温吞吞。本以为今下午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当我跳下大巴车后,居然发现穆萨和嘉轶还在对着大门口的酋长画像喋喋不休,不禁挽住连翩的胳膊,无奈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天气晴好。
  花园之中,芳香醉人,别有韵致。含苞的娇羞欲语,脉脉含情;乍绽的潇洒自如,落落大方;怒放的赧然张扬,嫩蕊轻摇。饶是心情紧凝,也忍不住随着这万千花卉,或仰、或倾、或倚、或思,生出印刻影像的冲动。
  “来,连翩,给我拍张照片!”我轻快地说着,攀过一枝暄香远溢的粉花,衬在眉边,对着镜头微笑。
  连翩迟缓地摆弄着相机,却瞧见这时,穆萨很快也把相机递给嘉轶,站在离我相隔两三米远的地方,直直伫立,恬然无饰。
  “三,二,一,微笑!”
  “咔哒”一声,两架相机的快门几乎同时按下。我松开花枝,跑到连翩身旁查看照片效果。
  姹紫嫣红的花卉之中,我和穆萨相隔着几步的距离,好似误入对方镜头的无关人员,却又像是有意为之。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浅淡而温柔的笑容,不靠近,却有着情愫缓缓漾开。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在这般如诗如画的场景之中,疏离得美丽。
  第096章 遇险
  四个人在偌大的花园中游游荡荡,时远时近。嘉轶偶尔会和连翩闲扯两句,我和穆萨却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这个下午,我和穆萨无数次充当了对方相片里的背景。开始时,是他在我照相时凑到近旁,到后来,我也会在快门将要按下时,踱步到他身边。
  像是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我竟从中感到了隐藏的满足和愉悦。
  学校的行程安排相当松散,考虑到学生鲜少享受花园城市的绿色,次日便成了自由活动时间。除去几个城区最著名的景点,其余便交由学生自己决定。
  有了这个好机会,大家当然不会闲着,分批去了阿莱茵绿洲、皇宫博物馆、骆驼市场等地。大家渐渐从酒店离开,但我和连翩没有立刻去景点游玩,而是等着爱德华过来,开车带我们一起去。
  等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视,连翩收到了爱德华的电话,说他就在楼下,让我们下去。我估摸着要出去玩一整天,担心下午的阳光会把房间烤得过于燥热,临走前特意拉上了窗帘。又因为早晨洗过澡,卫生间开着排风扇,湿漉漉的一片,又折回去把浴室的门给拉上了。
  上午,我们去绿洲看了著名的椰枣林,这里据说有一百六十多种的椰枣,只不过现在并非椰枣生长的好季节,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景致。下午时分,爱德华带我们去了阿莱茵动物园,也是阿联酋最大的动物园。是的,这里的一切都喜欢冠上一个“最”字,“最”得太多,便自然而然彰显出一股土豪气质,迪拜便是因为种种“世界之最”而闻名全球。
  这里的动物园跟国内的不太一样,非危险动物的园区都是开放的,每种动物的生活圈子都很大,没有限制的条条框框。它们悠闲自得地散步,睡觉,吃食,过得很是怡然。
  阿莱茵动物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休息凉亭上铺设了一排排水管,定时喷撒水雾。这个季节虽然不太炎热,但若是在夏天,这种设施必定大有用处。
  沐浴在水雾的细微颗粒之中,发丝上都结了露,我闭上眼,感受着此刻的清凉爽快。突然间,感觉有人蹭了我一下,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一个褐色皮肤的人已匆匆离去,只留下急促的背影。
  我并未在意,只当是不小心的碰撞。没一会儿,甚至还在这个沙漠的动物园中看到了企鹅这种极地动物,心中的新奇让我忽略了其余的异样,只顾着逗弄动物,悠悠闲闲地细碎漫步。
  参观的时间比我们想象中更短,下午三点过,我们便从动物园里走了出来。开车回到酒店,爱德华新登记了一间房,连翩朝我歉意地笑笑,说道:“一会儿我回房间拿了东西,就搬过去和爱德华一起住了。不好意思啊,汐汐。”
  这是她之前就同我提过的,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但也不忘白她一眼,埋怨她的重色轻友。
  房门是用连翩的房卡打开的,床被直射的阳光烘烤得有些燥热。连翩早晨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提起来便欲离开。
  “汐汐,我一会儿先和爱德华出去买点东西,傍晚来找你一起吃饭啊。”她说。
  我点头道:“好的,我今天出了一身汗,先洗个澡。”
  “砰”的关门声响起,连翩离开以后,我随意把包扔在床上,感觉包里轻飘飘的,软软地搭在床上。
  逛了一天,我也有些疲累,一时间,脑袋里没想太多,就进浴室去洗澡。
  刚刚关上门,突然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出门之间,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特意拉上了窗帘,还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可刚才……窗帘是半开的,床被晒得干热燥暖;而进浴室时,我的手似乎也没有做过开门旋锁的动作……
  难道,还有人在房间里?
  我愕然想起动物园里那个碰了我一下的褐色人,还有方才觉得轻飘飘的包。我的房卡和手机都在包内,而房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码……
  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愕然袭上心头。
  我立刻冲到了浴室门边,正准备反锁,突然,门柄竟自己轻轻转动起来,微微开出了一条缝。
  心中一凛,我立刻将自己整个人抵在门上,脚顶着墙角,试图把门死死地压回去。对方觉出了我的动作,立刻增大了力度,对抗着不让我得逞。
  我的力气哪里是一个男人的对手,渐渐地,门缝越来越大,我的身体在竭尽全力的抵抗中渐渐疲软。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见一双褐色的手,慢慢攀上了门缝,随之而来的,还有嘻笑的秽语。虽然我听不懂是哪国语言,却能通过这狭猥的笑声,想象出声音主人的淫秽目光。
  方才,由于竭尽全力的抵抗,我连气息都屏住了,而如今眼看着门缝被撑得越来越大,我终是崩掉气息,厉声尖叫起来。
  女人在恐惧之中,声音的分贝极高极尖。我冲破喉咙叫出,身体的力度虽然减了几分,却明显感到对方也是一噎。
  “stop!stop!”门外焦躁的男声气急败坏,声音沉沉,凶气森森。
  我哪会理他,依然惊声尖声,渴盼着有人能够来救我。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一般,但绝大多数学生此刻还在外游玩,更何况我同大多数人并不相熟,能指望谁呢?刚刚离开的连翩吗?或是酒店楼层的保安?
  趁着门外人犯恼的空挡,我猛用冲力扑上门板,将他的手指狠狠压榨在门缝之中,骨节碎裂的声音一阵一阵传到耳膜。
  对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手指猛地绷直,在门缝中阵阵颤栗。叫嚷声,咒骂声,混着恐惧,嗖嗖地刮入我的耳朵。他被激得发了猛力,狠狠地掀开门,一把将我弹倒在地。
  这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脸,也看到他痛苦地护着刚刚解脱的手指,一步一步朝我靠近。
  此刻,我已汗流如洗,别无他法,只能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叫声,淋漓尽致。
  我的心一直抽紧着,双眼眨也不曾眨一下。那人本来还要步步逼近,却在我的尖叫中,越来越忐忑不安。
  “shut!”他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担心一会儿有人前来,转身便要逃。刚走出两步,却折回身来,又狠又重地朝我的腰上踢了一脚,闪身奔出门外。
  确定他已经离开,我艰难地起身,想要爬到浴室外找手机,却听得门外此时一阵杂声熙攘。
  忍着身体的疼痛,我哆哆嗦嗦地移到了门边。抿着唇,一瞬不瞬地呆看着门外的场景。
  地板上鲜血斑驳,穆萨同褐人扭打着,白袍染上点点血迹,而那褐人的手臂上,还插了一把尖刀!
  穆萨!他怎么会来!
  我猛地清醒过来,马上用房间的内线打了酒店保安的电话。两分钟后,五个保安冲了上来,将褐人从穆萨手里接过,扭成一团,稳稳扎扎地扣在地上。
  “谁打的电话?”一个保安问。
  我战战兢兢地举起手,脸色惨白,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我。”
  舔了舔嘴唇,余悸未散地说道:“我今天在景点游玩时,包被人划开,房卡和手机都被偷了,但我直到回房间才发现。他应该是在我之前就进了屋,听见有人进来,就躲在了床下……”
  那褐人还在挣扎,已有保安上去搜他的身。找出了我的钱包、手机、信用卡,还有我放在房间行李箱里的现金。而穆萨,则在这时拿起手机,撤了一旁打电话。
  保安确认这是我的物品后,将其归还给我,问道:“报警了吗?”
  我惊魂未定:“还……还没……”
  却在这时,听到了一个镇定的声音:“我刚才报警了,警察等会儿就来。”
  我怔怔站在原地,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此刻的穆萨,白袍染上点点血迹,额角有着濡湿的汗水,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以及……沉沉的怒气。
  我眼眶泛红,在极度的恐惧和极度的喜悦中来回攒动,腰间的钝痛阵阵传来,突然间,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愕然地直不起身。
  瞧见我惊恐未散,四个保安把褐人扭压出去,只剩一个留在此处等待警察。穆萨此刻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将我从地上扶起,坐回房间的沙发上。
  我挣了挣他的胳膊,低声说:“我自己走。”
  他拧眉看我,英俊的脸上薄怒未散,“包被人划开你都没意识到,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我心中泛起委屈,“哇”地一声就哭了,不停地嘟嚷着:“不是都说阿联酋治安最好吗?我刚来的时候也天天把包贴在身边,吃自助餐都要背着,还被人嘲笑太过谨慎。现在我只不过习惯了这儿治安好,怎么想到会遇到这事……明明是你们这里的问题,你怎么还怨我……呜呜……”
  瞧着我连声抽泣,穆萨深吸了口气,放开我,面色也温柔了几分。瞥见门口的保安没注意,悄悄拉起我的手,低声哄道:“别哭了,怪来怪去,还是怪我,是我来晚了。”
  第097章 绵绵
  他的手心,如此温暖,如此有力。爱玩爱看就来乐文小说网 稳稳地握住我的手,如同一座沉稳的大山,魂牵梦萦,不敢奢求。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反握住穆萨的手,如同握住已渴望太久的温厚,感受着他体温传来的丝丝暖意。
  泪眼朦胧之中,我抽噎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尖叫得这么大声,我就在隔壁,想不听到都难。”
  我睁大眼睛,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在我隔壁?”
  他敛声笑道:“你们老师安排房间真的很没经验,分配的时候居然把人名和房间号一块念了出来,被我听见,订房的时候,查到你隔壁还有空房,就住下了。”
  听闻此言,我不禁脸色微红,从脖颈烧到耳根,方才的惶恐也减去了几分,潋潋地低垂下头,无意间,又瞥见了他衣服上的血迹,心中不觉抽紧,关切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他噙着温柔的笑意,摇摇头:“我没事,这是小偷的血。”
  我稍许安定,想起方才那柄插在小偷手上的尖刀,骇人的姿态令人发颤,却没头没脑地关心起另外一个问题:“你伤了那人的手,要不要赔医药费?”
  穆萨凝着我看了两秒,脸上笑意愈深,反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阿联酋治安好吗?”
  我一懵,垂眸想了想。迪拜和阿布扎比绝大多数都是外国人,按理说,移民越多的地方,治安应该越乱,可这里愣是把犯罪率控制得极低,算得上是一件奇事。某些欧美国家为了控制治安,时常叫嚣着限制移民政策,可实际上,他们的移民哪有阿联酋多?今日遇上的小偷,看模样应该是印巴人,这事被我遇上,也实在算是倒霉。
  穆萨见我不语,耐心解释道:“这个印巴人接下来面临的,是坐牢,罚款,然后被遣送回国,终生不得入境。偷窃在阿联酋是大罪,按照伊斯兰教教规,一旦发现有偷窃行为,可以直接砍掉偷窃者的双手,这是合法手段。我觉得砍手太残忍,只不过在搏斗时正当地往他的右手插了一刀,怎么可能还需要我付医药费呢?说来也是运气好,那人的左手似乎受了伤,动弹不得,刀也拿不下来,所以才能制服得这么轻松。”
  我吞了吞口水,低语道:“他左手的手指骨折了,是我刚才用门压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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