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这才闭口不谈闲事。
  婆媳间说了一回话,就到宫宴的时间了。
  基于对古代男女不同席的认知,萧歆一直都以为宫宴更应该是分前朝后宫各自欢聚作乐。
  没想到,这次家族大聚餐是在保和殿举行,皇亲国戚加上特许陪宴的后妃女眷,虽说不至于乌泱泱一片都是人,但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了。
  一张康熙御用的金龙大宴桌隔开了左右,爷们按身份排位列座右席,女眷居左。但中间的间隔,起码不能让人轻易打量到对面就是了。
  萧歆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前排的四爷。这也是她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里看四爷,比平时更冷峻了,顾自吃着茶,绝不主动同左右攀谈,真是满满的都是偶像包袱。
  四爷自然是注意到了对面投射来的目光,只是这么个距离看的有点费劲,只能从绛紫色中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回头看了眼身后坐在皇孙堆里的弘晖,就今天的表现来说,大方得体没什么可挑剔的。就怕他不经撺跟别家阿哥争强好胜,悄摸摸在那赌钱吃酒。
  再回头的时候发现三哥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笑,仿佛揪到了什么把柄似的,笑的特别坏。
  四爷虽然是个不擅表达的,但有时候就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
  “三哥你视力好,对面坐的不是娘娘贵人就是嫂子弟妹,这打量自家福晋也就是了,可千万别看走眼啊。”
  这话可差点没把三爷给呛死,什么叫看走眼?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公然看那些小贵人好吧。
  要不说这老四就是个坏东西,连哥哥也不放过。
  这便亲自过去给老四斟了杯酒,“四弟啊,咱俩挨的近,可还没怎么好好喝过酒,今儿什么话也不说,就喝酒,你看怎么样。”要是不放倒你,我是你弟。
  四爷当然清楚三爷的意图,只是这种场合还应该要保持绝对的清醒才是,冒尖的事儿有的是人要去做。转而看向一直暗戳戳的瞄在一边只等机会跳出来的十四,“十四弟,三哥要拼酒,你不打算加入吗”。
  十四爷倒是不想应承,可这都被提溜出来了,要是再缩回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他是个不会喝酒的怂包?可这明明是四哥不擅杯中物好吗?
  这十四爷还没说什么呢,十爷就笑了,“十四你可别小看三哥啊,他要是真放开了喝,你还未必是对手呢。”
  经十爷这么一撺掇,十四爷就是想回避三爷四爷之间的官司也避不开了,这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四爷不仅退了出来,还不好意思道:“福晋如今有了身孕,出宫自然是要我照料的,要是吃多了酒,少不了还要她反过来操心料理,着实是于心不忍。你们先喝着,我来当判官。”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偏偏让在座的都听了个清楚。
  尤其是康熙,捋着胡子,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们大清的爷们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可不管有再多的女人,对正妻的尊重和敬爱都是应当的,这样才会有家庭的和睦,就好比治理国家也是这个道理。
  又想起老四家里的三阿哥也快周岁了,至今没赐名,便趁着这会儿赐了名,叫弘时。
  众人见四爷得了脸,嘴上跟着乐呵,心里都讪讪的。特别是九爷,福晋怀孕了就了不起吗?又不是你怀孕,搞什么特例。
  这便对四爷道:“这可是好事儿啊四哥,你得请客,无论如何都得请客。”这语气加重的,好像要说,你要是不请客,我就赖你们家去。
  康熙在上面听了直摇头,这大过年的可不就是东家吃完吃西家,吃吃喝喝到元宵。老九这点心眼,也不知道是怎么经营他的生意,还能赚到钱也是神奇了。
  见场面有点冷清,顺势令老九老十十三十四兄弟几个执壶劝酒,别在那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而四爷想也没想就应允了,反正也跑不掉。
  九爷还恍惚觉得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得意的朝十四爷直仰头。
  还是十爷在一旁拉了拉他九哥,提醒年节里各家吃来吃去的惯例这事儿,他九哥真没占到便宜,就快别嘚瑟了。
  嘛玩意!
  不怪九爷懵逼,着实是往年在请客的时候都是他托大,别家的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过。在他的潜意识里,那都是他在请的人家,人家的宴席跟他能比嘛,那就不是一个档次。
  乍一听老十这么一说,顿时就有种错失百万巨款的心情,怎么想宰老四一顿就这么难呢。
  于是暗下决定,等以后老四家的孩子洗三满月办酒席的时候一定给随份薄礼。对,就是要寒碜死他去。
  回府后,就把这事儿说给他福晋听了。她也不过是嗤之以鼻,都懒得搭理。
  九爷这一晚上的敬来敬去就没好好享受过,这会儿正在烫脚,滋着气边说,“爷跟你说话呢,你现在是连吭声都不会了吗。”真是,在外面不顺心,回到家还要受娘们的气,就不该上这屋来。
  九福晋倒是配合的吭了一声。惹的九爷唉了声,还没说什么,没留意脚下的太快,烫的反弹着就把盆给踩翻了,还溅了一裤子的水。
  原本就没什么好心情,这会儿倒是越发窝火了,一脚踢了盆,指着九福晋,“董鄂氏,你还有完没完了。”打了这么久冷战,他都嫌烦。
  九福晋继续磨她的手指甲,抽空白了九爷一眼,“爷这话说的好让人费解,也不知道前儿是谁让妾身多看点书少说点话,来个修身养性的,合着这会儿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九爷被怼的只觉脸疼,他之前的确是嫌董鄂氏聒噪,那不只是话多,而是话一多起来没一句动听的,不是说后院的那些女人怎么怎么该打该死,就是张口闭口问他何时能赚个爵位回来。
  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赚爵位又不是做买卖赚银子,吆喝两声就有的。
  偏这人还就是解释不听,只一个劲儿的缠磨他搬了多少银子到八哥那儿,还一点实惠没落着。
  这就是妇道人家,九爷连解释都懒得,八哥那儿能一样吗?
  不怪九爷不能好好对他福晋,实在是在一起就很难愉快起来。
  可再想起四哥在宫宴上说过的话,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这便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夫妻哪里还有隔夜仇的,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倒是好,爷不过说了你一句,倒还记仇上了。你自己说说都多久没跟爷好好说话了。”
  九福晋本来也是觉得点到即止就可以了,可只要一想起之前的事她就来气,还说道:“看来咱们爷还真是个健忘的,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的要休了我的话。”就为了一个侍妾,连夫妻情分都不要了。
  “姑奶奶啊,我叫你姑奶奶了还不行吗,你这热锅炒冷饭差不多就行了吧,真以为爷离了你不行是吧。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九福晋没有自诩聪明,但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见九爷这样,知道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再闹下去可就要真的收不了场。这便过去哄道:“我能求什么啊,左不过爷跟我说话的时候能温柔一点,就算我有错爷也能哄着点让着点。再看如今这样,可想我在爷心里是没有分量的,要不你怎么就舍得这么对我吆五喝六的。”这一伤心吧,眼泪也就滚了下来。
  九爷最是受不了女人的眼泪,只要女人一哭他就彻底没了章程。想想董鄂氏以前也是挺可人的,之所以觉得她可憎,大概都是因为府里的女人多起来的缘故。
  如今台阶都摆好了,他没道理不下,这便揩了揩她的眼泪,“爷也有不对的地方,只要你往后别动不动的就磋磨她们,咱们还好好的。”
  九福晋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把手丢开了,九爷没设防,一下就给摔地上了。她自己一抹泪,蹬了鞋就上炕睡觉去了,隐约还听说,“爷爱上哪上哪吧,我还不伺候了。”
  九爷气呼呼的爬起来,他也是有气性的,哪里就能让个娘们给辖制了,一甩手,真就走人了,临出门的时候还丢下句,就不惯你。
  可到了门外他就后悔了,丫的,忘换裤子了,这会儿寒风一吹,只觉两条腿快不是自己的了。
  十爷也是个乐于分享的人,他把宴席上的事当笑话说给了他福晋听。临了还不忘得意道:“都说九哥做生意是个精明的,在别的事情上反而经常犯傻,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爱去撩四哥呢。”
  十福晋可不怎么捧场,“他傻不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也不是什么聪明的。”
  十爷啧了声,也不敢用力反驳,只是小心辩解:“总归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十福晋却只是睨眼,“等你哪天有四爷的底气敢撅了八爷他们,那我就真服你。”
  十爷的心里是抗拒的,开什么玩笑,离了老八他们,他可就成了独行侠,那真是淹没在阿哥堆里半点不打眼了。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再也过不上大手大脚的生活了。人不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他这种不会谋生计的,只会是坐吃山空。
  所以还是跟着老八他们才把稳,再混个贝勒郡王的,上哪找这好事去。
  十福晋却看不上十爷不上进,一言不合就给赶去书房睡觉了,美其名曰让他多看点书涨涨学问。
  第24章
  不同于别家的鸡飞狗跳, 四爷他们回府后倒是守在一起守岁。
  因为在宫宴上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四爷就让厨下上了些简单好克化的食物,几人围在炕上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四爷发现平时不大爱喝羊肉汤的南迪,这会别说汤, 就是羊肉也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免劝道:“吃不下也别勉强。”这是以为南迪在讨好萧歆, 故意逼自己吃不爱吃的东西。
  南迪却说:“不知道这个羊肉汤是怎么做, 不但吃不出一点膻味, 就是肉也是不柴不烂刚刚好,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羊肉可以这样好吃。”
  四爷也是有吃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对南迪真的受用, 这便笑道:“好吃也不能一次吃太多。”
  南迪的确是没过瘾, 可阿玛都发话了, 这便有些馋的看了一眼弘晖碗里。
  就听萧歆说:“再吃点小米粥,待会儿跟弘晖去院子里放爆竹,堆雪人玩儿去。”
  这可把两个孩子高兴了, 也不把心思再放在吃的东西上了, 没两下就下炕跑出去了。
  反倒是惹的四爷不放心了, “这么冷的天,别给冻病了才是。”
  萧歆心说孩子一动起来可就是满满的能量,哪有那么容易病,“有奴才看着呢。”
  四爷还是不放心,披上貂裘也跟着出去了。
  大年里,头几天进宫是惯例,要么听戏要么围炉的, 总之就是要儿孙们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就对了。
  太子因为年前的事有些失意,连过年的宫宴都敢称病不出,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他既没宴请,大家也都做不知道,纷纷的先去直郡王府消遣了一天。
  等再去过三爷那里,就到四爷家宴客了。
  要论准备吃的东西,萧歆肯定是在行的,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安排消遣,要都跟平时一样,打牌听戏也没什么意趣,每家都一个套路,后面的估计就有推辞不来的了。
  四爷从书堆里抬头,“我当你在愁什么,就为这。”
  萧歆端了一碗果仁茶放四爷桌上,“合着爷早就有主张了。”
  四爷就搁下笔,拉着萧歆坐到自己腿上,“何必去花那心思,菜棚里不是有一茬新菜起来了,等人到齐了,就都请棚子里摘菜去,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席面,就用这新鲜摘回来菜打锅子。其他的就你们福晋们一起捣鼓去,现成的机会摆在这儿,要想讨好自家爷们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您确定要这样做吗爷。”萧歆甚至都可以预见,这顿饭吃完,估计兄弟们都不跟四爷玩了。这便劝道:“要不,还是请个戏班子得了,高高兴兴的消遣一天就是了。”反正也花费不了多少,真没必要省这个。
  四爷是一点也不以为意,“你看看他们一个个这个冬月里贴了多少膘,爷没请他们辟谷就不错了。”
  得了,跟这位较劲你就甭想能辩的过。
  萧歆也开始琢磨该怎么让妯娌们消遣才不至于太无聊。
  然而爷们儿们都没闲着,没道理一群娘们儿围着打牌消遣。
  于是等人都上门了,萧歆也厚着脸皮说:“节里油腻荤腥的吃的多了,我们爷昨儿还闹了肚子,这也不给大家上什么好茶了,夏天的橄榄干泡发了,加点菊花,甘甜甘甜的最是去腻味。”
  五福晋端起精致的琉璃杯看,下面两颗青橄榄,上面飘着一朵炸开的□□,忍不住就笑了,“四嫂真是奢侈啊,拿这么好的器物来盛茶,也不怕摔了。”
  不就是玻璃制品吗?萧歆还真没拿当宝贝来看。可人家既然这样说了,自己总不能顺着张扬,“你要是稀罕送你两套也可以。”于是还说了这些杯子是拿琉璃厂边角料重新烧制出来的,说是一套,每一个都不太一样。
  听萧歆这样说,大家也都重新打量起自己手里的琉璃杯。“还真别说,我这个真是跟八嫂九嫂手里的不一样。”十福晋说道。
  就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说要星星月亮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数一数二的。要说琉璃这玩意儿稀罕是真稀罕,可要拿个回炉再造的东西出来糊弄,他们还真不稀罕,不是为省钱,它掉身份。
  所以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琉璃这事,另说他话了。
  “四弟妹你倒是好,身怀有孕的,再怎么吃也只长肚子,我这些日子说是尽量在控制口腹了,可这肚皮上还是长了一圈,这要不是咱们的旗装宽松,就汉人的衣服,那可真是要被人说发福了。”三福晋说着也是一脸的郁闷。
  五福晋就接茬了,“那感情倒好啊,就三嫂你那巴掌大的脸是怎么也让人看不出来。不像我,胖人先胖脸,我们爷老是戏谑我眼睛都要看不到了。真是,也不知道陪谁出来应酬,越发的没道理可讲。”
  这个话题一扯开,那可真是说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嫌多。
  萧歆趁着个空挡赶紧就插了句,“所以说今儿也不陪大伙享乐了,我们爷说请诸位爷去菜棚子里摘些新鲜的菜回来,就用那个打锅子吃。我寻思着没道理光让爷们儿劳动,我们是不是也做点什么,省得到时候有的说我们。”
  “这倒是个不错的,就我们爷那无肉不欢的,真该让他吃两回素的刮刮油了。”九福晋强烈支持。
  女人们这边顿时就达成共识,一窝扎厨房里去了,不在话下。
  再说四爷把兄弟们带去菜棚的时候,老九第一个有意见了,“四哥这是要请我们参观菜园?”这大冷天的,不是该请到暖烘烘的屋子里,好酒好肉供着,再叫几个戏子在旁边唱戏取乐大家伙。
  四爷也是一脸的无奈:“你嫂子说你四哥我如今也没了正经差事,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要养活,持家不易,还请兄弟们多担待些,今儿大家就自己动手,爱吃什么菜尽管摘,千万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