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陈氏忙起身到老太太身后帮忙顺气,“大嫂你快跟娘认个错,这话咋能这么说呢?咱都知道娇娇不是你生的,可娘也没让你养过娇娇啊,你这么说叫孩子多伤心?再说这说伤他们姐弟情分啊,往后他们还能互相帮扶吗?”
  老太太知道陈氏也没什么好心思,就像看这个后娶的大嫂出丑呢,可陈氏却每每能说到她心里去。她能护娇娇几年?当然希望娇娇能和兄弟关系好点,往后有个帮忙撑腰的。再说小壮叫大房两口子养得不像样子,娇娇却聪慧过人,往后姐弟俩互相帮衬肯定能过得更好,这两口子咋就想不透这点事呢?非把闺女作践得不当人才痛快?
  阮金来是真不耐烦了,拿起筷子皱着眉道:“大哥啊,娘都多大岁数了你还叫她老人家操心?不是做弟弟的说你,你看看大嫂和侄子、侄女咋天天吵吵呢?真是一天都没消停过,咱下地累得够呛回家还要闹腾,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你好歹说说他们吧?再说小壮都八岁了,这么拘着他干啥?”
  小壮见缝插针,忙喊道:“对!我长大了,我可能干了!我要跟着奶奶帮奶奶干活,我要孝顺奶奶!”
  陈氏噗嗤一笑,“哟,娘您看看您孙子多孝顺你?大哥大嫂,你们不能叫小壮有孝心没处给啊,干脆成全小壮得了。他这么大点的孩子能干啥,你们可真是担心得多了。”
  刘氏冷哼一声,“弟妹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仨小子呢,你咋不说叫他们孝顺奶奶?一天跑得没影,不做好饭都不回来,怕是连孝心都没有吧?”
  陈氏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我家俩大的看着小的呢,这娃娃有多难带啊,他们帮大人省了不少心呢。”
  大柱是阮家长孙,十岁了,一听就拍着胸脯道:“我咋不孝顺了?我也帮奶奶打猪草喂猪,捞鱼我也行,我还能比不上小壮?”
  二柱九岁,一向紧跟着哥哥,也立刻说道:“我和哥哥一起,保管比小壮干得好!”
  小柱才刚刚四岁,对这些都听不太懂,但听见俩哥哥都这么说,也跟着凑热闹地喊道:“一起!一起!奶奶!奶奶!”
  老太太心一软笑了起来,“都是好孩子。”
  事到如今,阮金多再说什么都是错,二房一家子三言两语就把他弄了个没脸。还好他刚刚只问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表态,当即把火都发到了刘氏身上,怒道:“多大点事也值当你咋咋呼呼的?儿子高兴想干啥不行?你硬说娇娇欺负他弄得大家都不消停就高兴了?我不是叫你看着香兰吗?她人呢?”
  刘氏一愣,她光顾着教小壮谁亲谁远了,哪里知道阮香兰去了哪儿?看着阮金多的黑脸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阮金多气道:“正事儿不干,净瞎搅和,看见你就来气,回屋待着去!”
  这就是连饭都别想吃了,刘氏看了眼桌上喷香的饭菜,咽咽口水,又是后悔又是恼火,可她又不敢跟阮金多对着干,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回屋去了。
  小壮见状跳起来拍手笑道:“还是爹厉害,男的就是比女的厉害!”
  老太太皱了下眉,想着刚刚吵过一通,便闭了嘴。心里却在叹息,孙子跟着这样的爹能学出什么好来?不好好教,只是个男丁,长大了又有啥用?
  阮金多丝毫不觉得不对,瞧见儿子的样子还很自豪,把自己当成儿子的榜样了,颇有一种一家之主的优越感。干脆也就不再阻拦小壮,真叫他爱干啥就干啥去了。不过他还是对着阮玉娇叮嘱了一番,不外乎就是什么必须看好弟弟,出什么事唯她是问之类的。
  阮玉娇敷衍地点了点头,等大家开饭,眼疾手快地将鱼肚子上的肉夹到了老太太碗里。几人都是一愣,毕竟阮玉娇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一直都不争不抢的,如今竟也会抢好吃的了?可她抢到不是自己吃的,是给老太太的,大家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敢出声,总不能说好吃的不能给老太太吃吧?那传出去还不叫人戳他们脊梁骨?
  陈氏反应过来直接抢了另一半肚子肉给了三个儿子,阮金多不能跟她抢,剩下的都有小刺不好给小壮,心里对刘氏就又多了几分恼怒。要不是刘氏闹这一出,不就也能留在这跟着抢肉了吗?他看了闷头吃菜的阮春兰一眼,说道:“咋这么没眼力见?给你弟弟挑挑鱼刺,小心点别扎着他。”
  阮春兰默默地夹了一块鱼,仔细地往外挑刺,她一点也不敢马虎,因为这鱼是给小壮吃的,万一扎到小壮,她铁定要挨一顿狠揍。给小壮挑鱼刺她是没意见,毕竟她就这一个亲弟弟,往后就算嫁人也得靠弟弟撑腰呢,这也是为啥她一直愿意帮忙看小壮的原因。但她不满就她一个人挑刺,阮香兰不在家,那阮玉娇不也是小壮的姐姐吗?凭啥就她一个人挑?不过阮玉娇就是个蠢货,连个孩子都不愿意哄,将来吃亏没兄弟撑腰的时候有她后悔的!
  阮玉娇确实不愿意哄孩子,她把精力都放在奶奶身上了,专挑入味的好吃的菜给奶奶夹,自己却没吃多少。不是她不爱吃,而是她如今心里的事太多,对吃穿就没什么心思。如今就算给她御厨做的菜,她恐怕也吃不出什么好来。能够独立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才能去享受,她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紧迫感太强,这些琐碎的无所谓的东西也就都不重要了。
  她连自己都不甚在意,又怎么可能去在意家里几个弟弟?如今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也就只有奶奶一个人罢了。
  吃完饭阮玉娇早早地就回屋去绣帕子,想趁着天没黑赶紧多绣一会儿,她一直记着奶奶的叮嘱,打算天再暗点就不动针线了。其他人也都吃饱吃好各自回屋,等阮香兰跑回来的时候,留给她的就只有糙米饭和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丁点菜都没剩下。
  她忍不住跑去找刘氏,却别刘氏揪住耳朵一顿骂,“你娘我都没得吃,你吃啥?我叫你在家好好待着,你非跑出去,害我跟你一起饿肚子,你一口饭都别想吃,赶紧把碗筷洗干净睡觉!明天你要是起晚了,我就拿扫帚抽你!”
  阮香兰也知道回来有点晚了,可是她也是正巧碰到一个从前的好朋友多聊了一会儿才忘了时辰,莫名其妙的就没饭吃了,心里憋屈得厉害。晚上水更凉,她收拾着一盆碗筷盘子,心里一阵阵气闷,等把所有都洗干净,她的手也被冰凉的水泡得通红。想到葵水来的时候肯定又要肚子疼,她就委屈得要命。
  这些以前都是阮玉娇做的,却黑心肝的把这些扔给她,她一定要把这口气给出了!想到刚刚从朋友那儿听来的消息,她就又打起精神来。阮春兰说得没错,只要把阮玉娇远远的嫁出去,往后就再也不用看见她了。不过阮玉娇是老太太的心头宝,想骗过老太太点头可不容易,这件事还得好好琢磨琢磨。只要老太太点头收了聘金,往后再反悔也来不及了,到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看看阮玉娇痛苦难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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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从阮金多发话开始,阮香兰就没机会偷懒了,毕竟阮金多在地里头,每天下午都要看到她去干活儿才行。而且还不能敷衍了事,必须干得多干得好才能叫张家和旁的人看见他闺女有多好。那张家不是说要娶个能下地能收拾家的吗?这就是张家求娶阮香兰的原因,可不是他们阮家巴着张家不放。
  几天下来,阮金多是觉得面子找回来了,阮香兰心里却苦不堪言。从她会耍心眼偷懒之后就再也没这么累过了,地里被爹娘盯着不干不行,而家里的活儿全是她的,她哪里没干好一目了然,再累她也得每天早早起来赶在午饭前把院子全收拾干净。
  家里十几只鸡、两头猪,别提有多脏多臭了,再加上每顿饭要洗的一大盆碗筷,家里人的外衣,地上的脏土泥块,连着干了几天她都快筋疲力尽了,连一次亲近张家的机会都没找着!她第一次感觉到后悔,不是后悔抢了阮玉娇的亲事,而是后悔没把这件事压后一点,要是换了亲事之后她立马就嫁过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阮香兰的委屈没有人看在眼里,毕竟她就是靠能干抢到的亲事啊,这会儿的表现不是合情合理吗?阮玉娇一个不能干活儿的,天天打猪草磨得手都肿了都没抱怨半句,她又有啥资格抱怨?
  这样鲜明的对比摆在那里,阮香兰竟是有苦无处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她还不信她扛不过阮玉娇,早晚阮玉娇会先扛不住叫大家看笑话,到时候她自有办法踩着阮玉娇翻身!
  其实阮玉娇倒真没别人想象的那么难熬,她手掌磨红了只是因为她从来没干过农活儿,手掌比较娇嫩,这样每天握着镰刀挥动半日,自然是要磨红的。但是员外府里的下人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来去痛防伤,她当丫鬟那几年学到不少,再有孙婆婆也教她不少东西,她一直都是用这些保护着自己的。
  她重生回来之后很拼,但她一直都很清楚,要想让奶奶颐养天年,她就必须保重好自己。除了自己,她不会放心把奶奶托付给任何人,所以她一定要健康长寿,才能一直孝顺奶奶。
  她每天晚上会泡手泡脚,再按摩手指、手腕、手臂和大腿,基本活动上小半个时辰,身上的乏就全解了,还能很安稳地睡个好觉,第二日又是精神满满的样子,看上去比憔悴的阮香兰不知要好看多少。所以她虽然手看着有点惨,但其实不伤筋不动骨,一点事都没有,每天陪着奶奶一起出去还很开心呢。
  而且这几天家里四个小子一直跟着她们,她也确实觉得轻松不少,除了小柱四岁还什么都不能干,其他三个小子半大不小的都能打猪草,三人加起来一上午能打半背篓的猪草,和阮玉娇加起来正好一背篓,再加上老太太的就有两背篓了。
  最重要的是老太太很高兴,她老人家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家庭和睦、子孙绕膝,如今虽然还算不上和睦,但孩子们的心思尚算单纯,他们一行人在一起总是欢笑多过矛盾的。阮玉娇看到老太太的笑容也愿意多让着他们一些,让他们能多陪在老太太身边逗趣。尤其是才四岁的小柱,一举一动都特别可爱,常常逗得老太太前仰后合,如此阮玉娇便什么都满足了,偶尔闲了也会答应小壮的要求带他们去玩一会儿。
  几日下来,小子们打猪草都找到了一点窍门,动作快了不少,还没到中午就把背篓装满了。小壮瞧见立马丢了镰刀,拍手笑道:“装满喽装满喽,可以去河边捞鱼了!我要下水去捞,我要玩水!”
  小柱懵懵懂懂地跟着拍手,“玩!玩!”
  老太太无奈笑道:“这可不行,你们大姐力气小,哪能看住你们几个大小伙子?要是在河里摔倒了可就要被冲走了,找不着家,吃不上饭,那可咋办?”
  小壮不高兴地对阮玉娇喊道:“我就去,就要去,你带不带我去?你咋不说话?”
  阮玉娇一边背上背篓一边回道:“你又没叫我,我哪知道你跟我说话?”
  大柱连忙道:“大姐,好大姐,你带我们去吧,我保证看好弟弟。”
  二柱也赶紧点头,“大姐,我跟大哥能看好弟弟,你带我们去玩水吧!这么热的天,水里多凉快啊,去吧去吧。”
  “大姐,去去!”小柱什么时候都不忘凑热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让人不忍心拒绝。
  阮玉娇牵住小柱的手,对他们三兄弟笑道:“好,你们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带你们去。到时候可不许胡闹,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老太太看见他们姐弟相处得好,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也背上背篓跟阮玉娇并肩往家走去。
  小壮虽然可以去河边玩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高兴的感觉。他看看阮玉娇牵着小柱的手,又看看阮玉娇跟大柱、二柱说话时的笑容,心里委屈极了。不是只有他才是阮玉娇的亲弟弟吗?凭啥他说去就不行,大柱他们说去就行了?凭啥阮玉娇对小柱那么好,对他就那么凶?不就是因为那几个嘴甜净会说好听的吗?哼!几个狗腿子!
  阮玉娇说话算话,回家先带着几个小子去地里送水,然后就转道去河边捞鱼。她随身带了根长绳,准备将几个小子和她绑到一起,到时候就算有意外也不会太危险。
  大人们看见几个小子干干净净的个个都带着笑,对阮玉娇就更放心了。陈氏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背影,跟阮金来笑道:“没看出来娇娇还挺会哄孩子的,这几天大柱他们听话了不少啊,我都跟着省心了。”
  阮金来满意地点点头,“大侄女还是有点用的。”
  旁边地里的邻居李邱氏听见他们两口子的对话,好奇地凑过来问:“原来这几天都是娇娇帮着看孩子呐?我看她还每天打猪草、做饭,这不挺能干的吗?以前我还以为她啥也不会呢。”
  陈氏瞟了刘氏一眼,嗤笑道:“哪能啊?我家老太太是啥样人?一辈子好强啥都干得好,能把大孙女教成废物?娇娇就是干不了重活儿,别的啥都不差,大嫂你说是吧?”
  刘氏最反感有人说那丫头片子好话,不禁有些气闷,却不好在人前表现出来,只得扯出个僵硬的笑来,不甘不愿地说:“是啊,娇娇不错呢。弟妹,我去那边看看,你们聊着啊。”
  刘氏转身走了,陈氏也不介意,一边干活儿一边跟李邱氏闲聊。李邱氏捡着好话说,夸了几句阮家小子干净,不像她家的小子一天天在土里滚得灰扑扑的。
  陈氏一听就更高兴了,“这我可不敢居功,都是娇娇的功劳啊。也不知道她咋做到的,几个小子都听她的,天天玩一会儿就洗脸洗手,两三天就洗头洗脚,连衣裳都干净不少。我估摸着是娇娇爱干净,看见他们脏就不带他们玩了吧,把他们吓的,哈哈哈。”
  每天回家看见已经收拾干净的三个儿子,确实让陈氏很高兴,她从前没把阮玉娇当回事,可这回阮玉娇是真帮她省事儿了,她自然也愿意帮着说两句好话,反正又不影响她啥,影响的是大房那俩闺女呢。
  阮香兰之前靠“能干”把阮玉娇踩得死死的,结果现在阮玉娇的勤快努力是全村都看得见的;阮春兰之前天天看着小壮,结果小壮不听话不说还常和别家小孩发生冲突,弄得孩子大人都不高兴,如今换成阮玉娇看孩子,四个孩子都好好跟着,也不到处疯跑了,谁更能干还用得着说吗?如今阮春兰、阮香兰两姐妹再想踩着阮玉娇博好名声,那真是异想天开了。
  歇着的时候,地头聚在这边的人不少都在夸阮玉娇,村子里一般都没什么事,发现阮玉娇和传言中不一样还是让他们感觉很新鲜的。阮金多对几个女儿一向一视同仁,就是全都不喜欢,如今阮玉娇给他长了脸,他也比平常多了两分笑意,破天荒地跟着夸了阮玉娇两句,然后享受地听着旁人的附和。
  刘氏母女三个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胸口都跟堵住了似的,喘口气都难受。刘氏背地里没少掐阮春兰,骂她不会看弟弟,要不然小壮也不会非闹着去跟阮玉娇了,弄得她如今天天担心阮玉娇会害小壮,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了。不过她们三个再难受,面对别人的夸赞也得跟着点头,这时候要是特意说阮玉娇不好,不是叫人知道她们容不下阮玉娇了吗?那个死丫头竟然心眼这么多,过去还真是小看她了。
  阮玉娇碰到别人夸她时倒是没什么高兴的,都是客气话,这种夸赞太虚了,一阵风就能吹散,她早就学会了不去当真,每每都是不害羞、不扭捏,还能巧妙地奉承回去,叫人听了心里高兴,对她好感大增。
  阮玉娇对这种情况很满意,谣言就是谣言,只要她越来越好,过去的种种谣言都会不攻自破,她又哪里需要特地去做什么呢?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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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阮玉娇带四个弟弟到河边玩水,顺便也看看能不能再捞条鱼。这次他们带了鱼篓,一到河边,阮玉娇就用绳子把他们和自己牢牢地绑在一起。绳子很长,每个人都隔开一段,这样就谁也不影响谁玩了。她找了一块儿干净的石头坐下,笑看着他们。几个弟弟心思都不重,笑闹起来更是能给人带来许多欢乐,叫人不用一言一行都谨慎小心,这种时候,她总是感觉很轻松的。
  起初,她和小壮那一番争端,不过就是她下意识地反驳“男丁比姑娘强”这一说法,没想到竟意外让几个小子跟在了她身边,坚决要比出个结果来打败她。不过相处几日之后,这几个小子兴许已经将初衷给忘了,反倒给她和奶奶带来了不少笑料。而看到奶奶开心就是她最开心的事,对这几个弟弟她也多注意了几分。
  大房、二房同样重男轻女,但因为二房没有女儿,所以基本没在大柱三兄弟耳边念叨过什么,他们对这方面体会也不太深,顶多就是看老太太常给阮玉娇弄好吃的会嘴馋不高兴,就一直不愿意往她跟前凑。
  小壮就不一样了,大房两口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小子,阮金多将他视为传承香火的命根子,刘氏更是将他当做不被休掉的救命稻草。两人的言行无时无刻不在向小壮表明男丁有多重要,而他三个姐姐又有多卑贱。在小小的男孩心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意识,那就是三个姐姐可以随意使唤,将来她们都是要嫁出去换彩礼给他用的,而且她们就算嫁出去还要带着姐夫全家帮衬他、提携他,他根本不用对姐姐客气。
  可几个孩子这几天却有点改变想法了,不管怎么样,阮玉娇这个大姐其实还挺好的,长得好看、会讲故事、会许多他们没玩过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阮玉娇能讨得大人的信任,独自带他们去哪里玩都可以,连下水都可以!只要跟着阮玉娇,帮奶奶打了猪草,他们就可以好好玩了!
  大柱、二柱跟陈氏耳濡目染学得嘴很甜,发现阮玉娇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立马就大姐长大姐短的,还会说好听的话哄老太太开心。小柱不大点,天天被阮玉娇牵着走,没几天就亲近起来了。只有小壮还在犯倔,心里转不过那个弯来,觉得姐姐不捧他、哄他就是不对的事。
  阮玉娇可不惯着他臭毛病,听见大柱、二柱问她怎么找更多的蚯蚓,就过去耐心地教他们。小壮说话不叫她“大姐”的话,她是绝不会回应的。等大柱、二柱挖了一大堆蚯蚓当诱饵开始捞鱼,小壮才只挖出五六条,其实不算少了,但孩子都有好胜心,一看两个堂哥有那么多,心里就很不痛快。
  之后几个孩子捞鱼,阮玉娇牵着小柱在边上玩水护着他们。大柱、二柱两兄弟齐心合力,诱饵又多,一刻钟之后竟真用鱼篓捞到一条鱼!看着不到一斤,但两个孩子乐得又蹦又跳,高兴得不得了。
  小壮心急了,板着小脸不停地捞,可他越急越捞不到鱼,好不容易有一条鱼游过来还被他给惊走了。这么几次过后,他的蚯蚓用光了,一无所获,而大柱、二柱却又一次联手捞到了一条半斤多的鱼在旁边哈哈大笑。
  小壮看见阮玉娇在笑着夸他们,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也不管地上有多脏,躺下就开始满地打滚,哇哇大哭,“你算个啥姐姐?你是坏蛋!娘说得对,你跟我不是一个娘生的,你就对我不好!你对他们好不对我好,你是坏蛋坏蛋坏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大柱、二柱吓了一跳,但对他这样已经习以为常,撇撇嘴根本不理会他。倒是小柱当真被吓到了,也跟着哭了起来,小样子委屈极了。大柱、二柱都垮了脸,弟弟哭了,他们最不会哄了,这下子没得玩了。却见阮玉娇将小柱抱了起来,边走边轻晃着哄他,似乎很有成效。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又拿起鱼篓跑去捞鱼去了。
  小壮叫喊半天,嗓子都哑了,睁眼一看差点气歪了鼻子,腾地站起来就指着阮玉娇喊道:“你凭啥哄他不哄我?我才是你弟弟呢!”
  阮玉娇淡淡道:“你不是说我跟你不是一个娘生的吗?这会儿又套什么近乎?再说你一声‘姐’都不叫,整天不是骂我‘病秧子’就是说我‘丫头片子不中用’,我干啥要哄你?给自己找不痛快啊?娘叫你离我远点,你就该听她的呀,回去找你娘呗,我只爱带听话的孩子玩。”
  “你胡说!我是你弟弟,你就得哄我!你啥都得听我的!”
  “你做梦呢?照你这么说,男丁就该比姑娘强,那你舅舅为啥还比娘过得差呢?你说娘是不是得全听你舅舅的?你回去问问爹,让不让娘啥都听你舅舅的?是不是要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搬去给你舅舅?娘都不听你舅舅的话,我凭啥得听你的啊?再说你没听过‘远亲不如近邻’吗?亲不亲的有啥用?真遇到事儿了还不如邻居呢,我可从来不指望你啥,所以啊,你想叫我哄着你、啥都听你的,等下辈子再说吧!”
  阮玉娇这话说得算是很重了,因为她自己的事情多,根本没那么多耐心应付小壮。要是这次小壮生气不跟着她,她高兴还来不及,要是小壮能醒悟了改改自己的脾气,那她就更高兴了。最重要的是这几日观察下来,她觉得小壮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如果教好这个孩子能让奶奶更开心,那她很愿意出这份力。
  果然小壮没有在无理取闹,而是委屈地哭了起来,“你欺负人!你都那么大了还欺负我,你明明是我姐姐,呜呜呜,你欺负我……”
  阮玉娇没理他,而是继续抱着小柱哄,走到大柱、二柱边上指着水里的鱼给小柱看,“小柱看看,大哥、二哥是不是很厉害?小柱要快点长大,到时候也能和大哥、二哥一起抓鱼了,还可以上学堂,考状元,好不好呀?”
  小壮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容,轻声细语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羡慕之情。为什么她对小柱就那么好?天天牵着、抱着、哄着,还会亲自给小柱擦脸擦手,可对他就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小壮抽抽噎噎地看了半天,第一次抛开爹娘的话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想了一遍,然后发现阮玉娇是真的只喜欢乖孩子。一开始大柱、二柱不叫她“大姐”,她也是不理会的,后来大柱、二柱净说好听的还给她帮忙,她才对他们好的。还有小柱,小柱啥也不会干,就会天天“姐姐”、“姐姐”的叫,还揪了野花送给她,她就高兴了。
  那他呢?他好像只会天天嫌弃她、骂她、跟她吵吵,怪不得她不喜欢他呢。
  也许是阮玉娇那句“我可从来不指望你啥”让小壮没了依仗,发觉爹娘说的那套完全不顶用,他这次是真的明白了阮玉娇的意思。看着他们玩得开心,他压根没想过要硬气的走开,只想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玩、一起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