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周琳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骡车,不服气地说,“好意思说,谁有你们府里门槛高?去了不使几个钱,就见不到你。再说,坐着骡车又累不到你,哪来的这么多汗?赶紧进来吧,刚还说就差你呢。你这人真是不经念叨。”
  三个好姐妹难得又相聚,说说笑笑就往屋里走。
  一进屋,赵氏就一手一个,拉过梅子和香芹,亲热地说,“你们今儿个是约好了?竟然一起来了,快过来,跟婶子坐一起。”然后又跟在场的主客介绍了一下二人的身份。
  陈氏听了寒暄了几句,就赶紧让小儿媳给人端了茶水过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歉意地说,“让孩子先抓周吧,完事咱们再好好说话。”
  梳头歌已经唱完,下面就是今天的重头戏抓周了。木案上的用来抓周的东西已经摆成了一个半圆,周琳把小鱼儿放进圆心,低着头对他说,“去吧,选一个你最喜欢的。”然后就退到了一边。
  胖嘟嘟的、红包一样的小鱼儿茫然地坐在木案中间,咬着白嫩的小手,低头看看身边的东西,又抬头看看周琳,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装满了不解,不知道他娘是要他干什么。
  周琳指着案上的东西,在旁边温柔地引导他,“宝宝,你看这么多东西,喜欢那个就随便拿。”
  看了半天,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小鱼儿就仔细审视了一下这堆东西,然后迟疑地抓起一个算盘,试探着咬了一口,然后似乎发现味道不好,眉头一皱,“噗噗”吐了两下,就扔到了一边。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周琳是真心尴尬,脸都要烫熟了。这下估计一屋子人都知道她儿子是个吃货了,别等会儿挑了一个饼子或者果子,那就真坐实了吃货的名头了。她暗自咬牙,将来一定要把小鱼儿今天的黑历史讲给他听,看他长大后害不害臊。
  梅子赶紧上前解围,“小孩子家家,都是这个样子,抓着什么都往嘴里填。我家这个有天没看住,自己爬到墙根那,抓了一块土坷垃就往嘴里填,还吃得起劲儿呢。”
  其实就算真抓了吃食,众人也只会说,“这孩子长大之后,必有口道福儿”,并不真没眼色地说什么“好吃嘴”之类煞风景的话儿。
  不过小鱼儿大概也不是真心想吃东西,毕竟一早周琳就把他喂得饱饱的。这段时间为了让他恢复以前的圆润身材,周琳也下了功夫给他做好吃的,他对案上普普通通的饼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
  扔了算盘后,小鱼儿似乎突然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猛地扑上去抓了起来,朝着福生“大、大”叫着挥了过去。
  周围的人赶紧说,“抓了鲁班尺,这是要子承父业啊,福生这么大的家业后继有人了。恭喜恭喜!”
  蒋铁林虽然有些失望孙子没有抓什么书籍笔墨,但是若真如他们所说,继承儿子的家业,倒也不错。所以他只皱了一下眉头,就又开心起来。
  福生倒是对儿子抓什么并不重视,毕竟不管孩子将来做什么,他都不会少爱他一分。不过,儿子要真喜欢木工,他也会好好教他的。因此,听人道喜,他就抱起腿边的孩子,连连道谢,“多谢,多谢,承大家吉言了。”
  只有周琳在一边脸红红的,尴尬得要死。今天真是一直都在丢脸,她脸上的热意一直都没有退下去。
  要知道,那鲁班尺可是福生平时惹了她生气,她拿来打他的手心的。被小鱼儿看到过几次,不知怎么就记住了。
  今天小鱼儿看见这鲁班尺那么高兴,还奔着福生过去,怕是要学她打他爹呢。嘴里叫的,约莫是“打”吧?
  就这福生还乐呢,别人不知道内情,他还不知道吗?周琳一边懊恼,一边眼刀嗖嗖地往福生脸上飞,看得他摸不着头脑。
  香芹和梅子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两个人还凑到一起说,“这里面有故事啊,等下可要好好审审二丫,让她老实交代。”
  等中午招待宾客吃了酒后,福生就把客人恭敬地送出了门。香芹和梅子倒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开始问起周琳,抓周时,他们两口子的眉眼官司,到底是打的什么哑谜。
  想想这事儿跟自己的姐妹说说也没什么,周琳就无奈地说了这其中的事情,后悔得不成,“以后做点什么都得顾忌着小鱼儿了,孩子大了,慢慢就知道学大人了。”
  这事儿说出去,别人顶多说一句福生夫纲不振,等哪天要是闺房私语被孩子听了去,学了出去怎么办?要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学话的时候。
  香芹捂着嘴笑了半天,说道,“别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像我家那两个丫头,才两岁的时候,就知道摸到我的妆台,拿了东西就往脸上抹。倒也聪明,还知道眉黛往眉毛那边画,口脂是用到嘴上的。”
  就是都画到外面去了,两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丫头,硬是把自己画成了花脸猫,亲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香芹听着也有点羡慕,“听你们说,还真想生一个孩子了。”
  “那就生啊!”周琳和梅子异口同声的说。
  “我们娘子刚嫁过去,还没站稳脚跟呢,我得帮着她。等娘子生了孩子,把住了后院,我才敢放心生孩子啊。还好我家娘子现在已经怀上了,要是生个男娃就好了。”香芹说起她家娘子,一时愁,一时喜的。
  梅子伸出细长的手指,点点香芹的额头,无奈地说,“三句话不离你家娘子,倒是你正经的男人,没听你提过几次。若不是知道你家娘子是个女儿家,我看你早就倒贴给她了。”
  女儿家怎么了,都是女儿家就不可能有什么了吗?经过了信息爆炸时代的洗礼,周琳见识过了很多男男、女女之间的感情。
  不过,她也就吐槽一下,香芹未必有这个心思。大约是张娘子曾经救她于危难之间,香芹就把她当女神崇拜了,大约就是一种死忠迷妹的心理吧。
  “这你家娘子都怀上了,你也该准备要个孩子了吧。要知道孩子可不是下蛋,说生就能生的,也该早做准备了。”周琳劝道。
  她觉得就算是丫鬟,也没有完全为另一个人活的道理,只盼着香芹生了孩子能为自己,为自家多考虑一点。
  香芹听着两个姐妹的劝告,故作不耐烦地说,“你们怎么跟我家婆婆一样,见了我就知道催着我生孩子。好啦,回去我就去生,行了吧!”
  说说闹闹一会儿,香芹和梅子就要回去了。周琳依依不舍地说,“你们要是能多住几日就行了,每次见面都这么匆忙。”
  香芹想了想,说道,“若是我家娘子过些年能掌了家,我就跟她提一下,多歇上一段时日,到时候找了梅子,一起住到你家的大宅子里去。反正你家大,也住得下,到时候可不要嫌我们吃得多啊。”
  梅子也跟着起哄,“是啊,到时候我把我家这三个都带着,可要多备点饭啊。”
  周琳怨念地看着梅子,以前多么腼腆的一个妹子啊,现在也学坏了,肯定是被邵荣带坏的。她气哼哼地瞪了邵荣一眼,转头又跟梅子和香芹说,“我们再过半个月就搬新居了,房间多着呢,再生几个也住得下。”
  无辜被牵连的邵荣郁闷地带着媳妇走了,临走前还给了福生一个同情的眼神。兄弟,你受苦了,你这媳妇真凶。
  ☆、第81章 不速之客
  新房经过了两个月的晾晒,屋里屋外基本都干透了。这个时候的装修材料又没有什么甲醛之类的有害气体, 通上一两个月的风, 去去湿气, 也就差不多了。
  迁新居自然要宴客, 周琳跟婆婆陈氏商量, “娘,我想的是也别铺张了,就我娘家和咱们家, 自己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就得了。您觉得呢?”
  陈氏也觉得最近风头出得有点足了, 树大招风, 还是低调点也好, 就点了点头说, “我看行,回头我去镇上请先生给你们算个好日子。”
  但是蒋铁林却不赞成了, “福生家盖那么大的宅院,要是不声不响地搬了家, 左邻右舍还不说咱们小气啊?我看就把村里每家请一个人, 在院里摆上十几桌,好好办一场。反正院子也大, 摆的开。”
  其实他就是穷了大半辈子, 又因为是外来户, 一直不大被村里人看得起。这临老了,沾了儿子的光,听了不少奉承话, 就抖起来了。如今儿子建了镇上的人家都未必住得上的大宅子,怎么能不炫耀一下呢?
  陈氏拗不过他,想想也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也就妥协了。随后就去准备那天的菜色了。
  乡下宴客,少不得的就是鸡、鱼、猪肉。一二十只鸡,家里还是够的。鱼更不用说了,福亮鱼塘里的鱼儿,如今正是肥大的时候。陈氏也就只需要买了猪肉和一些菜园子没有的菜。总归要凑够十碗一桌,才不显得失礼。
  既然这次要用不少鱼,福亮就去鱼塘看了看,看成鱼也不少了,就决定把大鱼都捞出来卖掉,回头好再放点鱼苗进去。
  为此福亮还专门去镇上买了一张网眼偏大的渔网,用来捕捞大些的成鱼,那些小一点的,就留着继续长了。
  新房宴客定在了十月初十,十全十美的日子,因此捞鱼的时间就选在了十月初九。
  这天吃了早饭,福亮拿着渔网和大哥二哥走在前面,后面还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乡亲。毕竟这村里养鱼的,蒋家是唯一的一份。这捞鱼的场景,自然也是难得一见,怎么能不看去看个稀奇呢。
  几个人后边坠着长长的尾巴,浩浩荡荡朝鱼塘走去。到了之后,蒋家兄弟三个,加上来帮忙的二胖,四个人两人一波,把渔网张开竖起来,拉着渔网的两边,就像过筛子一样,从这头筛到那头。
  中间不时有受惊的鱼儿跳起来,还有的甚至跳到了岸上,溅得围观的人一脸的水。不过没有人为此生气,反倒喜滋滋地捡起鱼儿抱在怀里。
  蒋家也没有功夫跟这种占小便宜的事情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着他们去了,反正跳到岸上的也没几条。
  倒是其他人看蒋家人没出声,都眼巴巴地盯着鱼塘,期盼着再有鱼儿跳出来。之后每当有鱼跳出来的时候,岸上就响起一阵震天的欢呼声。那个抢到鱼的人,就会收到众人的瞩目和艳羡
  周琳因为抱着小鱼儿,就刻意站得远了一点。不过不知道她运气是好还是坏,一条格外精神的大鲤鱼,甩着带点金红的大尾巴,“砰”地一下,从天而降,落到了她怀里,也就是小鱼儿的肚皮上,尾巴还在小鱼儿的下巴上扫了几下,
  小鱼儿被吓得哇哇哭了起来,那条鱼还在周琳身上表演着鲤鱼打挺。周琳赶紧把大鲤鱼拿出来扔到地上,抱着小鱼儿就哄了起来,“不怕,不怕,你看娘把它摔到地上了,让它吓我们小鱼儿。”
  周围的人还笑着说,“小鱼儿,这可是你的本家兄弟呢,有什么好怕的?”这是拿小鱼儿的小名取笑呢。
  小鱼儿也不懂别人笑什么,泪眼朦胧,委屈地看着周琳,小手指着地上,气鼓鼓地说,“打,打...”
  周琳赶紧蹲下来,在鲤鱼旁边的地上重重拍了几下,然后说,“娘打他了,都打哭了。打哭不哄,让它自己哭去,娘只哄小鱼儿。”
  听了周琳的话,又看了看地上的鲤鱼不时地甩着的水滴,小鱼儿终于满意地止了哭声,咧起小嘴笑了。
  小鱼儿就这点好,哭起来好哄得很,很难有那种怎么哄都哄不好,哭得撕心裂肺的情况出现。
  看小鱼儿不再关注地上的鱼了,陈氏就小心地那条大鲤鱼捧起来,高兴地说,“鲤鱼入怀,这可是个好兆头,我回去把它养起来,你们可不许给吃了。”
  什么好兆头?还能再生一个小鱼儿不成?周琳对婆婆的迷信十分无语。不过,老人家都这样,不过一条鱼罢了,就当观赏鱼养着呗。
  这会儿功夫,鱼塘里的四个人已经沿着塘边走到了对岸,然后又找了几个人一起使力,把坠着石块,深入水塘的那一边渔网拉出来。
  随着拉的人不断使力,渔网露出水面的部分也越来越多了,慢慢就看到了一堆密密麻麻地闪着银光的大鲤鱼。间或还掺杂着一些身上有绯红色的鱼儿,甚至还有几条大黑鱼。
  “哎呀,这一网子下去,捞的鱼可不少啊,得卖多少钱啊?”岸边的人羡慕地说。
  “这蒋家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做啥都挣钱。人家那脑子不知道咋长的,怎么能想出这么多门路呢?”还有人恨不得上门求教。
  “这蒋家收了鱼,会不会给村里分点啊?”还有人异想天开。
  周琳想上湾村一二十百户人家,每家就算分一条,那就多少了?真是想得美,这一池子鱼估计也就几百条成鱼。
  她故意对刚才说这话的妇人说,“婶子,明天我家搬新房待客,一桌一条大鲤鱼,保管都挑了大个的做,您可要来尝尝啊。”尝了就别惦记着分鱼的事儿了。
  蒋铁林却惦记着那几条大黑鱼呢,“那可是黑狗鱼,长这么大,也不知道吃了池子里多少鲤鱼。这鱼滋味美得很,今晚上回家就烧上一条。”
  总感觉公公的重点在后一句话上呢,周琳呵呵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无论蒋铁林怎么说,陈氏却坚决不肯烧黑狗鱼吃,她也有理由,“明天宴客,桌上有的是鱼,今天还吃干什么?”
  不过,虽然没有立即给蒋铁林烧鱼吃,陈氏也还是把那几条黑鱼养在了一个破水缸了,留着回头给蒋铁林吃。当然,为了避免血案发生,黑鱼跟那条大鲤鱼是分开养的。
  第二天一早,陈氏和赵氏,带着小儿媳妇和村子里几个帮忙的妇人,一起准备中午的菜色。一桌十个菜,二十桌也是不小的工程量呢。
  堪堪忙到中午,等村里吃酒的人都坐好了,就开始上菜了。一时间筷子敲击瓷碗的声音不绝于耳,尤其是那些带着孩子,筷技高超的老妇人,好一点的菜一上桌,欻欻几下就去了一半。
  周琳是最怕和这些人坐在一起的,她自己又放不开去抢,往往到最后也只能吃个半饱。不过自家宴客她就不担心了,在后厨吃就行了。
  刚上了两个菜,周琳就见村里很少来往的一个婆子居然也上门了,她隐约记得对方是姓“钱”,就上前客气地招呼,“钱婆婆怎么来得这么晚,快来这边坐,这里人少一点。”
  说着周琳就把钱婆子往一个坐得不太满的桌子上走去。
  这钱婆子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还用审视的时光看着周琳,意味不明地说,“周娘子这眼神挺好,老婆子一过来,一院子人,就你先看见我了。难怪都说你眼光好,我是信了。”
  周琳对这婆子的话有点不明白,但是陈氏一看见钱婆子就拉了脸子。她对周琳说,“你带着孩子进屋吧,我在院子里看着就行了。”
  然后陈氏又对钱婆子说,“婶子,哪阵风把您吹过来了?您不是早两年就不登我家的门了吗?这回怎么过来了?”
  “陈娘子好福气哇,几个儿子都挣了不少钱,又孝顺。你们两口子就算啥都不干,光躺着就吃喝不愁了。可惜了俺家眉儿,就没这个福气了。”说着钱婆子就呜呜哭了起来。
  陈氏看得心烦,人家大喜的日子,上门就哭,专门给人招晦气的吧?她敷衍地说,“您坐着吃吧,别哭了。您家外孙女不是嫁了有钱有人家吗,穿金戴银的,哪里是没有福气的人。”
  “她有什么福气?上半年又流了一个孩子,都七个月了,是个带把的呢,硬生生被男人打得流掉了。上个月听大夫说眉儿不能生了,那家就把她送回娘家了。”钱婆子说起外孙女,终于不再那么刻薄了。
  想到今天来也是有求于人,钱婆子就放缓了语气说,“我知道你家里都是厚道人,我今儿个来就是找福生商量个事儿。”
  “您跟福生有什么事儿好说?”陈氏听钱婆子提起顾眉,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再看她都对自己和颜悦色了,更确定来者不善。
  钱婆子没有回答陈氏的话,而是走到院子里敬酒的福生身边,说了一番话,“福生啊,你还记得顾眉吗?就是老婆子那个苦命的外孙女。如今她被遣回娘家,日子过得艰难得很,你能不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把她留下来?”
  福生诧异地问,“钱婆婆,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俺家眉儿过来伺候你,也不求什么平妻,正经纳过来做个二房就行,委屈不了你媳妇。”钱婆婆呵呵笑着,浑然不觉自己扔下了一个多大的炸雷。
  ☆、第82章 风波(已修)
  钱婆子一张口,说出这么一番话, 直接震惊了四座。周琳揉了揉耳朵, 不敢置信地说, “钱婆婆, 您说啥?让您外孙女到我家来做妾?”
  “什么妾不妾的, 周娘子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论理说,俺们眉儿可是蒋家最先相上的。当年要不是眉儿他爹病了,蒋家拿不出银子, 眉儿怎么会另嫁给那个批了一张人皮的畜生, 现在被人打得不能生了, 又被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