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祁瑜见她的小手在头上乱摸,很快就把头发弄乱了,笨手笨脚的样子让祁瑜很是无奈,他握住她的手腕,“别乱动。”
  他一说,宋玉珠果然就不动了,只是呆呆的看着祁瑜。
  这个傻姑娘,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她这么傻,他真舍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天泉山庄。
  “玉珠,后天我要启程回金陵了。”
  宋玉珠点点头,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捂住唇,“呀,怎么办,我还没有收拾行李呢!”
  傻姑娘,祁瑜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们还会见面的。”
  宋玉珠听出了不对的味道,怎么……怎么好像主人要丢下她一样……
  “你不是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么?”她有些委屈,这件事不是刚刚答应好她的么,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呢?
  祁瑜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玉珠,哥哥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
  宋玉珠这次可算是确定了,主人真的不带她一起走。
  她一下子又难过起来,她还记得七年前,自己被藏在水缸里,也是那么被主人丢下的……
  现在时过境迁,但往事又要重演了么……
  祁瑜见她要哭,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微微弯下腰,把宋玉珠揽进怀里。
  “别哭了。”他摸摸她的头,不知道要怎么哄她。
  “你总是丢下我,丢下我去慈寿寺,丢下我来天泉山庄,现在又要丢下我回金陵……”往事一幕幕重现在脑海中,宋玉珠仔细回忆了一下,虽然祁瑜很少去哪里走动,但每次都没有主动带上她。
  祁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想着小姑娘身边没有家人,又是大病初愈,肯定没有安全感,也怪不得这般脆弱。
  他抱紧宋玉珠,怎么也不想放手,她却完全不理解他不舍的心情。
  “玉珠,哥哥问你。”他轻声问她,“你想不想以后都名正言顺的和我在一起?”
  他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话,他知道现在不是最佳时候,她根本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能听懂他的暗示么?
  可宋玉珠却很痛快的点头,双手主动的环上了祁瑜的腰。
  祁瑜得到了回应,深吸一口气。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他鼓足勇气,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只是刚一说完这句话,他就看见小姑娘的耳根子慢慢红了起来。
  祁瑜走的那一天,宋玉珠也收到了家信。
  她不识字,李妈妈就念给她听,宋玉珠听着那信里熟悉的语气和名字,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李妈妈问道,“姑娘,可是想夫人了么?”
  宋玉珠木木的点点头,虽然说一只喵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但是怀远侯府的人也对她挺好的,她对他们也是有好感的。
  李妈妈道,“夫人说,要派二少爷来接姑娘回家呢。”
  “回家哦……”宋玉珠猛然意识到什么,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李妈妈看宋玉珠把各种平时的小宝贝都拿了出来,震惊的问,“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宋玉珠一边把柜子里的衣裳拿出来一边道,“要收拾行李,回家呢!”
  李妈妈笑了,这种收拾的小事情完全不需要宋玉珠自己动手,但是小姑娘一听回家如此积极,一定是想家了。
  他们家姑娘命可真是够苦的,遭逢了那么大的变故和意外,还留下了后遗症,导致人都痴痴傻傻……可越是这样,李妈妈越是心疼她,在她眼里,他们家姑娘就是最好的,就算是那才高八斗的二小姐,也只有给他们家姑娘提鞋的份。
  李妈妈自己躲在檐下抹眼泪,越看宋玉珠在屋里积极的收拾行李就越心疼,竹叶走过去安慰她,“咱们姑娘傻人有傻福,夫人护着呢,谁也不敢欺负呢!”
  李妈妈道,“哪有这么简单,上次夫人来信,还说希望姑娘能在庄子多住些日子呢,这次就催着回去,我怕有什么猫腻……”任谁都知道宋玉珠现在的情况远离是非才是上策,怎么会这么急急忙忙逼着回去呢?
  竹叶道,“李妈妈,你别太多心了。”
  “我是怕老爷急于联姻巩固局势,咱们姑娘也不小了……”
  “不会的,有夫人护着呢!”竹叶道,“再说了,老爷一向疼姑娘,不会苛待咱们姑娘的……”
  话虽如此,可李妈妈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全心全意毫无私心的疼爱宋玉珠了,就算是宋辉和王氏也要顾全大局,但对她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一心为宋玉珠好就够了。
  所以,她在回程的路上一个劲儿对宋玉珠道,“姑娘,回了金陵,咱们好好歇一阵子,尽量不要出门。”
  宋玉珠不解,“为什么呀,不出门,怎么找祁瑜哥哥玩呢?”
  怎么还惦着祁瑜哥哥呢!这都十几天过去了,他们家姑娘怎么还没把他忘了!李妈妈哄着她,“你祁瑜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忙,我听二少爷说,太后大寿,把他接进宫里当画师,他没有时间找你了,姑娘,你可以在家和你的小侄子玩,小少爷可讨人喜欢了。”
  “啊?”宋玉珠对什么侄子完全没印象也没概念,只记得祁瑜进宫当画师去了,“他不找我了吗?可他说要娶我的啊!”
  李妈妈有些蒙,“姑娘又胡说什么呢!”
  宋玉珠喃喃道,“他要娶我的呀,真进宫了么,什么时候出来呀,我还等他娶我呢!”
  ☆、第68章
  这个夏天格外的热,今天却难得有徐徐微风,宋玉彤便捧着一本书,坐在紫藤花架下津津有味的翻看着,她着一身湖蓝色织锦长裙,头发松松的挽了个美人髻,静静的坐在那里,有种说不出的美。
  站在月洞门的宋玉德看呆了,直到宋玉彤发现了他,他才回过神,走过去在宋玉彤身边坐下。
  宋玉彤轻轻放下书,见宋玉德风尘仆仆的样子,柔声问,“可是刚从外面回来?”
  宋玉德腼腆的点头。
  宋玉彤颇为无奈,她这个哥哥,打小就沉默寡言,这沉默寡言和大哥宋玉洪的沉默寡言还不一样,大哥是不喜与人多言,而宋玉德是不能与人多言,这笨嘴拙舌也不知是像了谁,白白亏待了他那满腹才学。
  “三哥,你文章写的那么好,针砭时弊条条是道,堪称不世奇才,怎么一到讲话上,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呢?”她四下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接着道,“我听说,昨晚父亲又骂你了,是不是?”
  宋玉德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他虽为兄长,但在宋玉彤面前,却完全没有兄长的样子,从小就被宋玉彤以各种大道理教育之,现在他已经十八岁了,还是像个小孩子被宋玉彤数落。
  宋玉彤叹口气,“你要我怎么说你?父亲带你去袁少卿的喜宴,那是看重你,让你在喜宴上赋诗祝寿,那是给你表现的机会,你看看你扭扭捏捏的,多不像话,父亲丢了脸,心里有气,昨天连姨娘房里都没去呢!”
  “是我的错。”宋玉德面露惭愧之色,他也知道,林姨娘在他身上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他更知道,自己应该成为林姨娘和妹妹的依靠才对。
  他一直在按照姨娘和妹妹的期待而活,所以发奋读书,在别人捉蛐蛐玩弹珠的年纪,他就已经浸润在书海里,背那些枯燥的八股文,读那些圣人之道,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不聪明也不伶俐,除了用功之外,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让父亲对他青睐有加,如果他不够出色,那他们这一房这辈子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幸好,他虽然为人蠢笨木讷,在读书这一道,却有超凡的天赋,他记东西还算快,写文章还算思路清晰,再加之比常人付出多十倍的努力,父亲总算发现了他的好,这几年更是把他时时带在身边,应酬各种场合,结识各色人等,可他却做不到如鱼得水,总是惹父亲不快,他生怕有一天又再被父亲放弃。
  就拿昨晚的事,父亲有意将话题引到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在众多年轻公子中靠着才学崭露头角,可是当他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父亲很生气,回去的路上对他说,“你连你妹妹的一半都不及!”
  他把这句话转述给了宋玉彤,他看见宋玉彤嘴角弯了弯。
  是啊,他确实不如自己的妹妹,成熟、自信、出口成章,一点也不输男儿。
  也怪不得,那么多年轻的公子哥会……
  想到这里,宋玉德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还没开口说这是谁送的,就被宋玉彤抢了过去,她看也没看便把信撕了。
  “你……?”
  宋玉彤板起了脸,义正严辞道,“哥哥明年就要考试了,如今还有闲工夫管这种闲事?”
  “我……这是小王爷……”
  呵,小王爷?
  宋玉彤笑了,宋玉德口中的那个小王爷生的肥头大耳,虽然是个袭爵的皇亲国戚,却是个出身卑微的庶子,整日游手好闲,在朝廷里挂个闲职,肚子里的墨水还没自己多,宋玉彤看得上他?
  “三哥,以后小王爷若是再让你传信,你就欣然接着,然后替我把信烧了,烧了之后也不必告诉我。”
  “这……不大好吧,好歹他也是个王爷……”宋玉德内心的想法倒不是怕得罪人,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太仗义。
  “这金陵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宋玉彤慢条斯理道,“小王爷是怎么袭爵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老亲王死的早,膝下没有嫡子,这才让他上了位,他那个时候,几岁的娃娃,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再加上他那个刻薄的姨娘,把桂亲王的家底都要掏空了,到了现在,你以为桂亲王府还能剩下些什么?”
  宋玉彤说的极有道理,但是听在宋玉德耳朵里却有些不舒服,毕竟他也是个庶子,若是想上位,恐怕比小王爷还难。
  宋玉彤说完了,也意识到自己在言谈之间流露出了不妥的观点,又改口道,“桂亲王以前是有个嫡女的,就是骆大嫂嫂,当年老亲王去了,骆大嫂嫂出嫁前可没少受委屈,这样的人家能结亲么?”
  宋玉德被宋玉彤劈头盖脸又说了一顿,点点头,“你说的是,确实配不上你。”
  宋玉德离开宋玉彤的院子还在想,像他妹妹这样优秀的女子,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配得起?
  若不是被庶出的身份所累,恐怕他这妹妹母仪天下也不会有人不服气的。
  “听说三姑娘要回来了,明一早就到呢!”
  走着走着,宋玉德似乎听到小亭子那边有女孩子们的议论声。
  “三姑娘竟然真的能醒过来,这事可真是太奇了,我真没见过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年还能醒过来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咱们又有新话本看了呢!”
  “看什么话本,我估计,三姑娘回来,府里有的热闹了,这不比话本精彩?”
  小丫头们笑成一团,全然没看见躲在暗处偷听的宋玉德越来越黑的脸色。
  宋玉珠回家的消息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宋辉和王氏。
  这夫妻俩已经许久没坐在一起用膳了,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矛盾和心结,这些矛盾和心结很多都是因为那个宝贝女儿,宋辉曾经想过,如果他们的玉珠真的死了,也许王氏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但幸好玉珠没有死,还活生生的要回来了。
  宋辉为王氏倒了一杯酒,王氏把酒杯推过去,她虽然没有拒绝和宋辉一起用膳,但并没有领宋辉情的意思。
  宋辉难得没有翻脸离去,反而劝道,“这杯酒就当为我们玉珠喝的,夫人。”
  他一声“夫人”红了王氏的眼,时隔这么多年,她本以为自己对宋辉已经麻木绝望,但是这一声温言,却还是触碰到了她心里柔软的角落。
  王氏端起酒杯,闷闷的把酒喝了。
  宋辉见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妻子两鬓已经有了银丝,心里也不大好受,她不是个生活精细的女人,不会打扮不会保养,几年下来比林姨娘老的还快,做人总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甚至还有些刻板,虽然继承了他向来钦佩的岳父大人的耿直,但是却爱钻牛角尖,他和她难以像一对恩爱夫妻相敬如宾,但他心里始终有她。
  “老爷,还记得你当年承诺过的话么?”王氏道,“如果能找出谋害玉珠的凶手,只要有证据,不管过去多少年,你都会为我的玉珠主持公道。”
  她还记得那件事,在这种时刻,她最关心的还是当年的真相。
  宋辉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眉间,“玉珠活着就是最重要的,你何必旧事重提,这也是揭珠儿的伤疤。”
  “难道我女儿在床上躺了七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么!”王氏又有些激动,“李妈妈来信和我说,我女儿,现在和过去一模一样,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她十四岁了,还和个五岁孩子的心智一模一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玉珠的病会治好的,我会给她请最好的大夫,还有国师,国师已经出关,他也愿意替玉珠治病……”
  “嘭——”一声脆响打断了宋辉的话,王氏愤怒的站起身,对宋辉面红耳赤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国师给玉珠看病可以,其他的,想都别想!”
  再好性的男人也难以一再忍受女人的泼辣,宋辉阴沉着脸看着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