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心思
  陆欆翊见她如此,心中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连忙上前扶住她,劝道。“别慌,你也太急了。来人,快去拿你们小姐的药膏。疼着了吧。”
  庄叔颐靠在他的胳臂上,还想要一点一点挪动呢。“都怪我。我得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他不是看过医生了嘛。你去也顶不了什么用。”陆欆翊虽说是在劝阻。“何况他一个男人住的地方,你小姑娘家的贸然跑去,像个什么样子。”
  “表哥,你真是迂腐。都是人,有什么地方你们好去的,我们就不能去了。你这是偏见,是歧视。”庄叔颐不大高兴。
  “说不过你。我陪你去吧。”陆欆翊拿她没办法。
  一旁的二太太江文茵也不劝阻,坐在那儿品了品咖啡,笑道。“得,又来了个‘榴奴’。我看啊,榴榴可是会熬女巫汤,给你们一个个灌了迷魂药,说什么都听。”
  “我可不会熬,月桂会。二婶婶喝的不就是了。”庄叔颐笑嘻嘻地点了点桌子上的咖啡,催着表哥快走。
  “你这丫头,真是伶牙俐齿。半点也说不得。”三太太江文茵放了咖啡,无奈地笑了。
  庄叔颐向她挥挥手,叫自己的丫鬟们好生招呼,自个跑了,将个客人丢在屋子里。幸好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众人都对她这疯癫古怪的行为模式有了底,半点也不觉着奇怪。
  这算什么?她还做过把自己阿爹锁在抱厦房里,任喊任骂,愣是不肯开门的事呢。
  “三太太,您尝尝,这是我们小姐买了,说要给您送去,碰巧您就来了。”月桂轻轻地端上浮雕蝴蝶白瓷碟。
  “这是梧桐路上那家法国面包店里的出的吧。确实不错。你帮我装好,我带回去吧。正好下午林科长的太太要来拜访。”三太太微微一笑,接着又问道。“说来,表少爷从北平来,可有说些什么新奇的事物啊。”
  另说出了门去的庄叔颐和陆欆翊。
  “你也真是孩子气。三舅母还在屋子里,你竟就这样出来了。”陆欆翊左手一盒龙须糖,右手一盒子油圆,手腕上挂着几袋子的吃食,还在不断地增加。
  本是个清秀君逸的翩翩公子,这会子连半点子的样子都没有了,甚至有些市井气息,叫人徒然发笑。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想见的又不是我。”庄叔颐坦率而直白。“她就是想来炫耀她的新留声机,或者是来看看你带来了什么来自北平的礼物,或者是像上次的香水。”
  “说起这个,我只觉得你若是想要些银钱做善事,大舅父势必不会不答应的。但是你为什么要做将香水偷去卖掉的事情呢?”陆欆翊自然不是想责怪她,只是有些疑惑。
  “哦。表哥,你忘了吗?我对香水过敏。”庄叔颐不太开心地抱怨起来。“真是的,法兰西有黑松露,格拉芙美酒……为什么非要选香水这种闻起来讨厌的东西。”
  “不过,就算不喜欢,你也只要把它们锁在箱子里就好了,或者送人啊。”陆欆翊顺着对方的眼色,插起一块糖送到她嘴里。
  庄叔颐甩了一个眼刀子过去。“傻瓜表哥,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要把它们留在家里。二婶拿到那礼物大概就是拿去卖钱,但是三婶绝对会喷个不停,那样我绝对没办法跟她说话了。”
  “好吧,是我的错。”陆欆翊想了想,那确实是一场灾难。
  “表哥,我倒是很想说不是你的错啦。但是我真的喜欢不了那味道。”庄叔颐嚼了嚼嘴里的糖,然后舔了舔被黏住的牙齿。“不过,你一起送来的诗集很棒。”
  陆欆翊笑着念了其中一首,然后问她。“你觉得这一首怎么样?”
  “很棒。但是我更喜欢阿尔弗莱·德·缪塞的《雏菊》。”庄叔颐背了法文的一遍,又觉得滋味不够,又背了国文的。
  “我爱你,什么也不说,只是对着你微笑;我爱你,只有我知道,没必要了解你对我的看法,我珍惜我的秘密,也珍惜那淡淡的,不曾化作痛苦的忧伤。我发誓,我坠入爱河,尽管不怀希望。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不幸福。只要看到你就足够了,我就感到满足。”
  “你的法文太烂了。这念得也太磕磕巴巴了。”陆欆翊先是毫不犹豫地嘲笑了她一顿,然后又笑着赞同了她的看法。“不过,这确实是一首好诗。”
  只是细细的品味一遍。陆欆翊便神色大变地质问道。“榴榴,你这是喜欢上谁了?”
  庄叔颐坦然地对着他,却全然没有任何犹豫地撒谎。“没有啊。只是觉得这诗句很美啊。温庭筠不是也写了很多少妇怀春的诗句,他也没因此变成女人啊。”
  陆欆翊愣了半天,才堪堪说出话来。“好吧。只希望你没有。”
  “到了。阿年那个笨蛋,非要住在外面,我都说了叫他住在家里,每天早上要多花一刻钟到我那里去,岂不是麻烦。”庄叔颐叹了口气。
  陆欆翊心中的怪异感却不曾减少过半分。榴榴对那孩子在意得有些过头了,叫他心生不安。只是榴榴的态度太过坦荡,反倒叫他又有所犹豫。
  “到了,就是这里。”庄叔颐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个篱笆墙围着的欧式两层小别墅。一个少年听差,正在拿着几份报纸往里走,见了庄叔颐,立时惊喜地笑道。
  “原是小姐来了。我这就去告诉先生。”
  “等等,你先告诉我,他的伤怎么样了?”庄叔颐紧张地问。
  “先生的伤没什么大碍。您不用担心了。只是早上有客人来了,所以先生才拖得晚了些。”这时听差忽地发现了站在庄叔颐后面的男人,竟是他不曾认识的,有些奇怪地瞧了瞧他。
  “这是我表哥,从北京来的。叫陆先生就行了。”庄叔颐替他介绍了之后,立即向里面走。这听差是阿年雇来的,必然是要向着对方说话了,那伤势还很是不明了呢。
  “榴榴,榴榴,慢点啊。”陆欆翊在后面看着她跳得起劲,紧张地追了上去。这丫头,真是不摔个结实不会知道疼。
  就是这时,庄叔颐正跳中了一小块碎石子。“啊!”眼见着便要摔了个大马趴,门里迅速蹿出个人影一把捞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