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摸黑自己
  那是2005年初,我们监区初上毛织加工项目。我们几百名犯子在车间学习,由厂方派出的师傅指导我们实际操作毛织机。
  监区有规定,第一,不能和工人师傅打的火热。第二,不准辱骂工作师傅。
  几百个人都做得蛮好,蓝监军不行,为一点小事,他跟工人师傅扯了皮,还出了工人师傅的手,用工具把工人师傅的手划了一条小红印。
  蓝监军被-干部带出了车间。
  我在车间里想,蓝监军告状出了名,干部怕他,不可能对他进行“深刻教育”,罚个站,训几句。没想到,外面牛鞭子打人的声音传达到了机器声嘈杂的车间里。
  听到牛鞭子的声音,我还认为是仅此教育而已,没想到,后面还发生了更大的对蓝监军“深刻教育”事件。
  蓝监军被“教育”的牛鞭声停止了半个小时后,有狱警跑到车间喊:紧张集合。
  到了集合场地,看见三个狱警在我们集合队伍的前面,一个是监区长肥子,一个是分监区长二球,还有一个是带班干部老郑队长。他们都是满脸杀气,三个人有两个人提着牛鞭,再看车间外墙,那里有蓝监军正在“挖”着。
  看这势头,今天又要上演一场好戏。
  按往日开会的程序,一定是肥子先在前头大发撅词一翻,然后把监军带上来,再然后把蓝监军折腾一翻,最后由蓝监军当着众人悔过。
  这次不同。肥子没有训话,他过去把蓝监军拉过车间门外的水沟,没有说什么话,就地挥鞭狂打。蓝监军戴着手铐,用手护着头,猫着腰,然后任凭肥子乱打。鞭子抽在蓝监军身上、腿上、头上,空气中弥漫着橡胶棒的沉闷响声,还伴着肥子的叫嚣声:“你格老子不张事......”,其他两个干部也发出骂声。
  肥子打的没有力气了。他把蓝监军往我们面前拖,一边拖,一边面向我们喊:“都给老子蹲到,都格老子看到,不尊重师傅的下场。”
  我们都明白,这哪里是不尊重师傅的下场呢?只不过是找到一个借口,蓝监军是为他的告在付出代价。
  我们原来都是站着的,听肥子一骂,我们全都蹲在地上。这人低人一等的做人,是干部需要的。
  肥子刚把蓝监军拖了两步,二球拿着牛鞭子过去了,嘴里说:“你还给老子翻,老子看你还翻不翻。”边说边举着牛鞭子对蓝监军一阵狂打。
  以前多次见过牛鞭子打人,但没见过用这么大的劲,出那么重的手的现象,还连续打人这么长时间。
  二球个子高大魁梧,我真怕他把蓝监军打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好在贱人命大,蓝监军倒在地上,身子在不断的扭动,证明没有伤害到他的主要部位,他还背得住。
  我以为二球打完了就应该结束,没想到老郑队长上场了。
  老郑队长,在监区有名的炸管子,嘴很聊人嫌,心却很软,我还没见过他打人。今天,老郑队长憋了好多天的气,终于爆发了。他一直在为蓝监军告他生气。
  前面的肥子和二球打人都是单手握鞭打,他老人家是双手握鞭,而且鞭子比他们举得更高。
  他走过去,先一脚踢在蓝监军的屁股上,喊了一句:“格老子站起来。”
  蓝监军慢慢咧咧的扭动身体,还未完全站起来,老郑又是一脚,然后把举起的牛鞭劈头盖脸的砸下去,一声巨大的闷响,这一鞭正砸在蓝监军的头上,砸得蓝监军摇了几下,显然,他被砸晕了。
  我即为老郑队长喝彩,又为老郑队长担心。这一棒子下去,可不轻,万一把蓝监军砸死了,他老人家可得脱衣服,一大把年纪了,明年就要退休了,划不来。去年,曾发生过一起干部打犯子,打得脑出血的事件,人幸亏没死,要不然,那个干部可能坐牢去了。尽管人没死,那个干部赔了几万块钱,仕途也弄丢了。
  蓝监军年轻,生命力强,他没有再次倒下去。老郑队长对蓝监军早就红了眼,可以说根本没管他死活,第一鞭猛击他头部后,接下来又猛击他的背和腿,并多次击中蓝监军的头部.
  老郑队长打蓝监军的时候,二球又上来帮忙,两根牛鞭像雨点一样的抽在蓝监军的身上。
  蓝监军这次挨打表现出了“英雄气概”,他居然没吭声,三个干部都打累了,这才把蓝监军提到我们队伍前面,让他站着。
  蓝监军弓着腰。有人给他拿来一块木牌,木牌上有一根挂脖子的细铁丝。木牌上写着:“反改造份子蓝监军。”
  木牌被挂在蓝监军脖子上,批斗大会正式开始。
  肥子主持批斗会,并在会上做了主要训话。
  他的训话很长,我择写几句:“......有的人看到监狱政策在逐渐好转,以为干部不敢打人,你们想错了,监狱的改造始终是以惩罚和改造相结合,先要惩罚,然后才是改造,我坚信,不准打人的政策会更改过来的......。我今天就打了蓝监军,他格老子有种再去告,老子打人是经过某政委批准了的,老子看你往那里告......”
  肥子讲话时,二球拿眼睛怒视蓝监军,老郑队长拿脚踢蓝监军的腿,他们都恨蓝监军,因为他们都被蓝监军告过。
  批斗会开完,蓝监军被送集训队集训,那时的集训队还没有经过改革的洗礼,蓝监军的苦难将在那里继续。
  蓝监军是一个强奸犯,监区的犯子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印第安事实,他的嘴很紧。强奸犯本身是很受歧视的,再加上他的告状恶习,他的服刑生活是孤立的,是令人讨厌的。
  他被判八年,没减一天刑,他走之后,人们谈起他,摇头。
  我记得小时候看《红色娘子军》电影的时候,地主南霸天重返被红军占领过的自家土地时说了一句话:“变天了。”
  不管是过去,还是在现在,一种恶霸势力,当势力被剥夺而又重新得到的时候,总要发出“变天了”的感概。监狱里也曾发生过恶霸叫嚣“变天了”的事件。
  这里,我首先要谈谈整治监狱恶势力的一个人。他是我们监狱主管改造的副政委汤恩直。他于2005年调走了,他调走之后,有人高兴的叫嚣“天终于变了”。
  主管改造的副政委在监狱的权力很大,在我的印象中,权力大于监狱长和政委,因为他是我们的直接管理者,这是一个错觉。
  我入监时,汤政委只有三十六七岁,人不但年轻,而且长得很帅,给人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对干部要求是严格的,他对犯子是和善的。
  在未改革之前,他已在监狱推行文明化管理,严禁干部打人。他对各监区的要求很严格,不准打犯子,还不准随便关犯子禁闭,关了犯子禁闭干部要被罚款。他的目的是让监区干部们尽早结束粗暴管理,早日走向人性化管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