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教育课堂
  对着草场一头,是规模不大的一个炊场,墙上贴着白瓷砖,显得很干净,几个围着白围裙的犯人正在院里洗菜。沿跑道拐过去,直行50米,黄主任在后面尖着嗓子叫了声“立定”。
  我们正好停在一排小白楼前,牌子上写的是医院,望过去,正隔草场对着监教楼,大客车已经开走,拉背包的双排车在医院前面等我们。
  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背包搂在怀里,跟着从楼里出来的一个中年犯人上了医院二楼,才发现上面的隔离栅上挂着“入监队”的铁牌儿。
  我们面前已经摆好一张小课桌,刚才带我们上来的中年犯人正殷勤地用袖子擦着一把椅子,然后端端正正放在黄主任屁股底下。
  “这是咱入监组的黄主任……都蹲好,欢迎黄主任训话。”那个马屁精犯人冲我们嚷嚷。
  “简单说两句啊。”黄主任坐下来,威严地扫视着我们,很多人虚心地低下了头。
  “跟别的见面会不同,在这里不能说欢迎大家的到来,毕竟没有人愿意到监狱来——监狱是什么?监狱是国家的刑罚执行机关!
  为什么要刑和罚,我想这个问题大家都清楚……大家既然经过了人民法院的依法判决,就要勇于认罪伏法,打消对法律裁决的抵抗意识,端正思想,积极投身到改造当中去,争取早日回归社会,和家人团聚。
  我们入监队的任务,就是进行思想教育,敦促罪犯正确对待未来的改造,在外面,你们可能会听到各种关于监狱的传言,对于改造方针和手段有许多不好的误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们的改造不是黑帮组织,不是集中营,监狱的任务是要正确地执行刑罚。
  惩罚是必须的,但预防和减少犯罪,才是监狱存在的最终目的,‘惩罚和改造相结合,以改造人为目的’是我们的基本工作方针——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帮助大家打消对监狱的恐怖感,正确认识自己的改造环境。”
  黄主任讲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我受到震撼地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脸,白白净净的,微微有些发福,没有风雨沧桑的痕迹,不知道这样的脸,是不是可以信赖。
  “然后想和大家谈谈心……”黄主任的语调舒缓下来,嘴角画上了一丝笑意:“首先大家都是人嘛,其次才是罪犯,除了极个别被剥夺权利的罪犯,除了失去某些自由外,你们仍然象其它社会公民一样,享有宪法赋予的神圣权利,比如通信自由、言论出版自由还有投票权。
  都可以享受嘛,呵呵。你们可能因为不懂法而走上邪路,在法律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你们可能是第一次进入监队,面对高墙、电网,也许会感到陌生啦、恐惧啦,但你们慢慢会发现,服刑本身就是一个改造自我的过程。
  监狱开设的思想、文化、技术‘三课教育’,将教给你们做人的道理和生存的技能,为你们回归社会打下坚实的基础。而每个有劳动能力的罪犯必须参加的生产劳动,更将使你们在荡涤灵魂的同时体会到创造价值、造福他人的光荣!”
  讲到这的时候,在楼下跟黄科长打招呼的疤瘌五“嘻嘻”了两声,黄主任收了声,皱眉望着下面,我赶紧低下头,生怕他以为是我在嘲笑他。我觉得黄主任的理论水平还是不低的。
  沉寂了一小会,黄主任继续热情地说:“虽然你们曾经误入歧途,但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啊,只要你们还有未泯的良心,还有美好的追求,还是同样可以拥抱未来的。
  当然啦,走向明天的路不会一帆风顺,仅仅依靠你们自己的力量也是远远不够的,你们需要一只高擎的火炬帮你照亮前进的方向,啊!需要一只有力的臂膀帮你们迈出坚实的步伐,啊!
  需要一位高明的医生为你们诊治隐藏的疾患,还需要一位循循善诱的良师给你们讲解弃旧图新的道理啊!——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有一只高素质的管教队伍,他们就是那盏火炬、那只臂膀、那位医生和老师!
  只要你们相信自己,相信政府,就一定会有机会拥抱明天,为社会和人民做出辉煌的贡献!”
  站在黄主任后面的犯人带头拍起巴掌,我们醒过闷儿来,一块鼓掌,疤瘌五拍得最响最持久,大家都停了,他还在啪啪啪地玩命,有人笑起来,黄主任和那个中年犯人都望了一下疤瘌五,把他的脸模记在心里了。
  黄主任一走,马屁精立刻横起来:“刚才谁起哄,不想活了是吗?……马力,出来登记!”
  答应一声后,从监室里跑出一年轻的小平头,手里拿着本子和圆珠笔:“一个个来啊,你!”他点着最前面的一个脑袋说。
  “姓名、年龄、籍贯、学历、案由、刑期、几次犯,都说清楚啦!”马力拿圆珠笔点答着桌子说。
  一边听他们登记,我一边算了算,45个人,花案去了近半,25个多次犯。
  登记完,开始分号儿,我们十几个有板疮和疥疮的单开了一个监室,叠纸盒的屁股上就起了个小疙瘩,也冒充病号混到我们屋里,他以为病号会有优待呢。换了地方,不好意思再喊他代号了,开始叫他的名字了。
  铺是通铺,以门为界,对面各搭了一排木版,一边可以躺六七个人,并不拥挤。我们在陰面,从窗口可以望到球场和对面的监教楼。
  站在窗前,象泰坦尼克号上的露西一样张开手臂:“啊,新生活,我来啦!”
  “草泥马的回铺上盘着!”苟组在门口叫道。
  在一片笑声里,侯志壮飞到铺上盘起腿,平视前方,面带微笑。
  对门的疤瘌五喊道:“组长,给大伙弄点开水吧,赶了半天路,口干舌燥啊。”
  苟组仰着脸道:“你哪那么多雞巴毛病?你以为这是你们家?”
  “我这有啤酒你喝吗?温乎的。”马力说。
  疤瘌五道;“嗨,年轻轻的怎么跟大人说话哪?你马把你撒社会上也放心?”
  “你个怪鸟,找捩是不是?”马力往屋里跨一步叫着。苟组也怒冲冲进了那屋:“就你还多次犯?这么不懂事!该给的面子我也给你了,以前你混得啥样我不管,现在得从头来!
  疤瘌五的声音:“苟组我看你岁数比我大,我不跟你叫板,你是管这个的,我不计较。那小逼是哪露出来的,胡萝卜装人参啊,跟我唱数来宝?”
  马力咋呼道:“我看你是不想过今天了!”
  “哈哈哈哈。”疤瘌五夸张地一笑:“癞蛤蟆打呵欠,好大口气,你动五爷一根毛儿看看,算你有尿!”
  马力被调戏急了,“砰”一声跳上铺板,然后就听对门一阵倥倥的板子响,我们都挤到窗前看热闹,别的屋里也出了动静,有人起哄地喊:“杂役打人啦——救命啊——”
  苟组手忙脚乱地先拉下马力,又冲出来平息騷乱,在号筒里一顿臭骂,大家哄地一笑,回板上盘好了。疤瘌五还在那里叫号儿:“小逼孩子毛还没干呢就跟我来?!五爷拉拉的尿比你喝的水还多……”
  “省省吧你先!”苟组冲疤瘌五喊道:“欺负我一经济案不敢动你是嘛!队长回来有你好看!”
  旁边屋里有人鄙夷地“呕”了一大声,我们跟着笑起来。
  盘我边上的一老花案说:“疤瘌五是大街上养活孩子,逞逼能呢。”
  对面铺上一个豁嘴儿说:“多次犯都知道,头一炮要打响了,以后好混。他就是想在这现一把,先把点儿长上去。”
  老花案不屑地说:“猴子唱戏闹的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