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
  纪端阳傻白甜恋爱脑是纪家的事, 声势看着吓人,不过反正火烧不到她身上。徐瑶毫无心理负担地围观了一会儿父子吵架, 纪书振的严词厉色没能束缚住儿子一心向往爱情的心, 今天也和儿子完全谈崩,怒气冲冲地勒令客厅里的保姆不许放纪端阳出去,一个人上楼冷静去了。
  徐瑶和他短暂的会面中, 对他产生的印象是威严强势和刚愎自用, 固执,坚持自己的观点, 很难被说服。作为一个六岁孩子的合格家长, 当时她就在心里嘀咕, 觉得这人这种性格, 和孩子的相处估计不会很顺畅, 要是他们纪家都是这种性格, 她妈妈执意脱离家庭的解释就很合理了。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徐瑶看着满脸和黑恶势力进行了一场激烈斗争的纪端阳,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这么大个家庭, 子女教育竟然如此堪忧, 真是令人吃惊。
  纪书振上了楼, 纪端阳朝他离开的背影瞪了一会儿之后, 转过头来, 再次看向徐瑶。
  徐瑶:“?”
  看我干嘛。
  徐瑶再次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慢走?”
  往哪儿走。纪端阳没什么正形地往楼梯扶手上一靠, 扯了扯嘴角:“往哪走, 没看到我被纪老头禁足了吗?”
  徐瑶吃惊:“一句话就能困住你了?”
  那你着实还挺好困的。
  听见她吃惊的发问,纪端阳顿时一乐,眉宇间饶有兴致的神情更浓。
  “那是。老头一声令下, 我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 立马就有至少三个人到门口拦我。然后六十多的钟阿姨会颤巍巍地过来,一副我今天要想走出这里,就只能踩着她的尸体过去的样子。”
  徐瑶被他的说法弄笑了,站在楼梯边上,和他随意地闲聊:“那就没办法了,你今天流年不利,只能放你女朋友的鸽子了,纪密欧。”
  纪密欧?纪端阳愣了一下,爆笑出声:“你脑回路很清奇啊小表姐!我喜欢,这个家里就缺少你这样的新鲜血液,能好好说话的在纪家属实是珍惜物种……本来因为要带着你回来,我爸突然杀回家里,连累我被堵在这儿,我还是挺不爽的,现在我原谅你了。”
  徐瑶:?我用你原谅?
  徐瑶情绪稳定地微笑,淡定地指出:“我们刚才还上楼去看了一圈儿呢,在里面也耽搁了一段时间。你要是侦查工作到位,原本并不会被堵在这儿,有这个越狱的心,又没有实施行动的能力,这个不能怪我吧,要么是你倒霉,要么是你太菜,原因肯定是其中一个。”
  纪端阳笑得很是灿烂,显得心情不错。这孩子颇为自来熟,徐瑶今天的社恐也没有发作,两个人竟然好好地聊了下去。他随意地问:“你去看过爷爷了?哦不,是你外公。”
  徐瑶点点头又摇摇头:“去看了,不过他在休息,没打扰他。”
  “我爸亲自去找你的?是不是有点突然,吓着你了吧。他那人雷厉风行的,而且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给人反应和拒绝的空间。”
  徐瑶在心里同意地点头。听见他又说:“自从爷爷身体不行了,我就知道迟早能在家里见到你。你不知道,听说小姑去世的时候,爷爷就犯过一次病,当时床都起不来,没法去送她最后一程,遗憾到现在。一直听说小姑有个女儿,不过我一直以为他们联系不上你呢,没想到还真能找着你。”
  他说话的语气随意中带着一点奚落和嘲讽意味,但不是冲着她的。徐瑶听出来了,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用词:“听起来你对这种情况不太赞同?”
  纪端阳嘴一撇:“这不是标准的活着时不在乎,死了才痛哭流涕追悔莫及吗,有个屁用啊?”
  这个家里终于有一个和她一样想法的明眼人了!徐瑶瞬间对纪端阳好感大增。
  “不过我爷爷就是这样的人。”纪端阳漫不经心地说,“你看着我爸没?老古板,顽固不讲理,就这,还比爷爷好一些呢。这个家一直都是爷爷标准的一言堂,他说不去找小姑回来,谁都不敢去找;他提到小姑就要心情不好,这个家里这么多年,逢年过节生日祭日,谁都不敢轻易提她。”
  徐瑶听得一阵无趣,叹了口气,自行总结:“然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找我这个替身看一眼?”
  差不多吧。纪端阳耸耸肩,看着她的表情倒是有点惊奇:“你怎么好像不生气的?”
  “我作为替身寄托,没什么好生气的。”徐瑶也像他一样耸耸肩膀,平淡地说,“至于我妈妈会是什么心情,这谁知道呢?她也没机会告诉我,我就不妄言了。”
  纪端阳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角上扬。
  “有意思。”他轻松地说,朝她笑露一口白牙,“小表姐是不是因为平时就想得开,所以气色才这么好?那我给你添一点麻烦的话,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徐瑶:“……不好说。你先告诉我是什么麻烦?”
  纪端阳压低声音,朝她挤眉弄眼:“门走不了,我就找个机会跳窗啊。逃离封建主义大家庭,你懂的吧?要是让我爸知道了,估计要揍我,不过今天有你在,他看在你的面子上,说不定就忍了?”
  我能有什么面子?徐瑶无语道:“你都决定好跳窗翻墙了,那刚才装什么被一句话就管住……这个是你的自由,不过我是不会帮你求情说好话的,这个也是我的自由。”
  纪端阳弯起的唇角一垮,做幽怨可怜状:“小表姐,干嘛和这个家的其他人一样这么不近人情啊?你难道不觉得我去找女朋友的姿态很帅吗?”
  徐瑶不仅不觉得帅,还一脸惊悚地退了一步:“不要恶意卖萌好吧,你二十多了吧?!”
  这人以为自己今年也六岁吗??
  纪端阳:“……”
  啧。纪端阳不爽地咂咂嘴,从楼梯扶手上懒散地站直身,懒洋洋地朝她摆摆手:“总之别告密就行了,我去找机会干大事,明天见了小表姐。和你说话挺有意思,很好沟通。一直听说小姑天真单纯,不善言辞,所以才被狗男人轻而易举骗走了,你挺不一样的嘛。”
  徐瑶第三次朝他挥挥手,闻言客气地回道:“我又不是我妈的复制粘贴成品,当然有不一样的地方。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很善言辞来着,之所以好沟通,可能是我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吧。”
  纪端阳:“……?你儿子都六岁了?”
  是啊。徐瑶朝他大方地笑笑:“不太像吗?”
  是不太像,看着挺年轻的……而且不是只比他大五岁吗?他现在立刻和女朋友闪婚怀孕,都赶不上表姐的这个人生步伐了。
  纪端阳将莫名其妙升腾起的攀比心压下去,随口接话:“哦,和小朋友锻炼出来的沟通能力,那和我这种表弟交流肯定更没问题了。”
  在他确定的眼神中,徐瑶摇了摇头。
  徐瑶诚恳地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儿子绝对比你好沟通很多。”
  纪端阳:“……”
  切。
  纪端阳朝她耸耸肩,接着来了个潇洒的转身,没什么正形地道:“没意思。小表姐你要是有空,还是多和同龄人交流一下,像我一样,和对象吃吃饭看看电影,别总是把和六岁小孩的沟通经验到处用,容易把自己的心理年龄也拉到六岁。”
  徐瑶没理会他的地图炮,沉吟了一下,问他:“你带女朋友看电影去啊?看哪部?”
  “叫什么来着,《喵皇驾到》?”纪端阳回忆了一下,随口回答,不是很在意地耸了耸肩,“春节那会儿不是很火,现在快下映了,我女朋友非要带着我再去看一遍,电影方推出的喵皇扭蛋是网红爆款,非要带着我去电影院扭出个隐藏款。”
  徐瑶和善地笑了,满脸亲切地朝他颔首:“那你去吧,谢谢你支持我们《喵皇驾到》啊。大家买的每一个扭蛋,都是对我们的支持,太感谢了。”
  我们?纪端阳听出了一些不对,疑惑地看看她:“这电影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人看起来是个标准的飙车把妹混夜店型富二代,和宗越那种死宅型非主流明星完全不一样。不过他既然已经看过电影,那应该就认识里面的角色了。
  徐瑶循序渐进:“你知道电影的男主角宗越吧?”
  知道啊。纪端阳看着她,眼神狐疑:“这不是演完电影后爆火,现在挺红的,我女朋友还说想要个他的签名炫耀呢。你和他有关系?是能要到签名的那种关系吗?”
  “你想要的话我回家之后就快递给你。”徐瑶随意地道,“他是我儿子的干哥哥。”
  纪端阳:“……”
  纪端阳这下着实愣了愣:“你儿子是明星的干弟弟?六岁那个?是小童星吗?”
  并不是。徐瑶谦虚地说:“上过几次热搜第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如此。”
  纪端阳:“……?”
  开玩笑呢吧这是?!
  见他满脸你特喵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徐瑶耸了耸肩:“我撒这么容易拆穿的谎干嘛,你可以自己上网搜搜看。我儿子人称简小宝,在《喵皇驾到》里也有客串。至于我嘛……”
  徐瑶眨眨眼,朝他露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脸。
  “我是《喵皇驾到》的原著作者九尾喵。”徐瑶轻描淡写地说,对着小表弟万分精彩的脸色,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喵皇扭蛋的设计者和原画也是我,周边开发和电影房签的是分成合同。每一个扭蛋的售出,都是我事业上坚实的一步。谢谢大家对衍生周边的喜爱,我与有荣焉。虽然平常只能和六岁的孩子沟通交流,不过还荣幸有人理解我的创作想法喔。”
  纪端阳:“……”
  小伙子年纪轻轻,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又如此快的打脸,一时间神情十分恍惚。徐瑶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这一次抬步越过他,率先上楼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纪端阳:……我这位素未谋面的小表姐,很牛逼,也很装逼啊。
  这波输了,好气哦。
  .
  纪端阳说到做到,徐瑶今天晚饭时果然没看到他。纪家人丁不丰,几十年前老洋房里住着一大家子,现在只剩下寥寥几个主人。纪老爷子膝下三个孩子,大儿子和家人因生意原因常年定居海外,每隔两年才回来看上一回,纪书玫离家出走,早早搬离家里,早在十几年前就和这里没了联系。
  只有纪书振一家还算住在这里,不过因为纪书振近几年在上京工作,他夫人是全职太太,也跟他住在上京,家里的小辈只有纪端阳,他开始频繁往外跑之后,这里就难免显得过分冷清。
  吃晚餐的时候只有纪书振和徐瑶,一个大圆桌总共就坐了两个人。徐瑶本来多少有点尴尬,不过很快被纪书振的恼火搅散了。在发现儿子跳窗翻墙出去找女朋友之后,纪书振重重地把碗搁在桌上,恼火不已,徐瑶正在放下碗跑路和多吃几口饱肚中迟疑,忽然见纪书振看向了她。
  他沉声问:“爱情就那么重要?年轻人为了一个烂人,不像话到家都不要?”
  这话是不是也有在说纪书玫的意思……徐瑶眼见避无可避,只得放下碗:“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吧,不过眼光也很重要。爱情很高尚,但怎么分辨高尚的爱情需要学习。”
  这话说得没有那么别苗头,让纪书振的情绪和脸色稍稍缓和:“你也觉得端阳不像话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徐瑶摆摆手,心平气和地道:“您儿子像不像话,肯定轮不到我来说。不过要是觉得他不像话,就和他好好讲道理,而不是先吵架再禁足的,这对哪个年轻人能有效果。”
  纪书振看了她几秒,移开视线,声音放低,脸色沉凝。
  “当年老爷子拦着书玫,不让她和你爸爸在一起,也是这样,先是吵架,再是禁足,最后人到底没关注,还是让她找机会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徐瑶客观地引用黑格尔名言:“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这话半点没有说错,纪书振不由怔了一下,陷入思索。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他问徐瑶。
  我怎么知道?徐瑶莫名了一下,而后斟酌着道:“具体要怎么处理,当然还是根据你儿子的具体情况来制定。不管怎么说,制定肯定是有必要的,不然如果一直重蹈覆辙下去,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你也会像今天的老爷子一样后悔。”
  纪书振陷入沉默,徐瑶审时度势,小心地吃了口菜,觉得在纪家吃饭真是令人煎熬。
  尤其是,简升还给她发了父子俩吃火锅的现场实时照片。
  简升给她买的蛋糕最终被小宝吃了,小宝特意含着勺子,得意地将自己吃蛋糕的英姿发给她。徐瑶胡乱填饱肚子后回去翻照片重温,越看越幽怨,在一家三口的群聊里和老公儿子哭诉:“我都不知道我在这儿应该干什么,这儿只有一个老古板,一个古板继承者,还有一个大龄叛逆期儿童……”
  这里面一半人不会好好说话,另一半人眼光不行,徐瑶置身其中,感觉自己十分突兀,浑身都不太自在。
  简升和她接通了视频,关切地问她:“待得不开心?”
  是啊,哪能有在家里开心。徐瑶叹了口气,把来这边后发生的事和简升事无巨细地抱怨了一通,摇着头道:“现在老爷子还没醒,我大概要明天才能看见。我已经预感到了,这次见面肯定不会特别高兴。”
  从性格上来说,这是肯定的。简升点点头,又问她:“来得及画画吗?”
  徐瑶闻言更愁:“今天肯定不行了,我身心俱疲,现在一笔都画不出来,只能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了……唉,这叫什么事啊。”
  那还是先休息。简升仔细地叮嘱她,眼睫轻垂,靠近屏幕,在上面隔空亲了亲。
  这是他们的习惯了,和所有的有情人一样,身处两地的时候总有些互相约定的亲近举动,做完之后会觉得有被治愈,连心情都一起变好。
  徐瑶也在屏幕上亲了一下,果然感觉自己好多了,终于能笑得出来。她把手机拿远一些,给简升看房间里的布置,轻快地说:“这个是我妈妈没结婚时住的房间,我也是第一次见,感觉有点奇妙。我妈品味还不错对吧?”
  这个房间属于少女时期的纪书玫,随处可见富含青春气息的甜美布置。纪书玫离家这么多年,这个房间也没有充作他用,一直有人在定时打扫,里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只是久不住人,带着难以粉饰的冷清。
  就像走进了一张属于过去的照片里。徐瑶拿着手机,在房间里漫步,和简升一起东看看西看看,做着一些漫无边际的猜测:“这幅画肯定是她更早的时期画的,笔法一看就还很稚嫩,我猜是中学时期的作品……诶,背面有日期,果然,十六岁时画的。倒是比我十六岁时画得好多了……”
  那个时候你不是才刚起步吗?简升道:“你进步的速度肯定比她快。我们家的画画小天才谁都比不上,作品里的灵气是一等一的。”
  被老公日常夸奖的徐瑶略觉不好意思:“我并没有要和我妈妈分个高下的意思啦……”
  徐瑶自己是个夸夸群资深群员,不过并不好意思开口这么要求别人。简升察觉得很快,认识她没多久时就感觉出来了,不过直到在一起后,关系变得不一样,才开始频繁夸她。
  最开始的时候还比较含蓄,比起夸奖更像是鼓励。后来慢慢的就开始肆无忌惮,到现在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张口就来,一开口就能把徐瑶哄得晕头转向。
  徐瑶清醒的时候经常告诫自己,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对于老公的话绝对不能全信。不过遗憾的是面对简升,她清醒的时刻并没有那么多……
  在房间和简升一起走完一圈之后,她环顾四周,笑着叹了口气。
  “和我想象得差不多,在家里的时候过得无忧无虑的。”徐瑶轻声道,“她的作品富含浪漫和理想主义,我和她一脉相承。很多设计都有和她相处时得到的灵感。可惜她走得太早,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她已经不可能指点我了。”
  简升没有她对纪书玫的风格那么熟悉,今天是第一次看。在房间里扫过一圈之后,心里却稍稍一动,觉得这种风格有隐隐的熟悉感。
  在哪里见过?简升不常看艺术作品,于是很快,想起了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
  他不动声色地问:“瑶瑶,你毕设的那个作品,是不是也是这个风格?”
  徐瑶怔了一下,唇角无声地扯了扯。
  “是啊。”她叹息着道,“我当时被冤枉,做梦时也想过,要是我妈妈还能帮我说话就好了。”
  ……也未必不能。
  简升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心里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
  徐瑶在头天晚上,设想了很多次和纪应荣的会面,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床时精神不太好,在隐隐的头疼中,觉得这大概是预示了她今天这个祖孙相见将有多不顺利。
  纪应荣现在短暂地清醒着,徐瑶被人领过去,打开房门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满怀警惕地抬起头,和纪应荣对视了一眼。
  两人视线相接,徐瑶看到的是一个枯瘦的老人,但比起昨天见到时的鲜明的衰老感,在他睁开眼的时候,依然隐约可见曾经的强硬和精神。尽管眸光浑浊中捎带平静,依然只像是野兽在半闭着眼睛,只要他想,随时都能突然暴起,和暗中的窥觑质疑者一个教训。
  尽管他已经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身体能力,但依然会给人这种感觉,气场可见一斑。
  徐瑶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更多体会,眼前的老人定定地、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生疏,或是别的什么情绪,他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眼泪却立刻从略带浑浊的眼睛里,不断地涌出来。
  他周围并不是没有其他照顾的人员,两个护理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围上来,小心地帮他擦拭。老人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徐瑶在那一瞬间,非常清楚地感受到。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