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贰拾二)
  “霁泽!”
  贾海平快步上前去扶已经跪倒的罗霁泽,罗霁泽靠着他,似是还有话,可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闭上了眼,。贾海平抱着他,看向了燕昭,一双眼像寒箭似的。
  燕昭打了一个冷颤,道:“是驸马自己撞上来的。”
  贾海平打横抱起了罗霁泽,向着府外走去。
  莫娴回过了身,她安静看着。
  厉北月觉得莫娴的神情太不正常了,她有种可怕的预感,她迈步跟在了贾海平的身旁,她一走,肃其羽与燕昭也跟上了。
  厉北月打算挨近了劝劝莫娴,夺了她手里的火把。
  莫娴举着火把走向了贾海平,她拦在了他的面前。
  贾海平道:“我要带他走。”
  莫娴的嘴角慢慢扬起,她笑出了声,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笑,像是想笑,可又不敢笑,最后只能轻轻从嗓子里哼了出来。
  厉北月上前去扶她,她却侧身躲开了。
  侍卫江海上前,拱着手,铿锵道:“殿下,驸马已经走了。”
  莫娴突然就发了狂,她冲上前死死拽住了贾海平的胳膊,疯狂道:“海平哥哥,陪我们一起死吧。”
  她将手中火把甩向了贾海平。
  肃其羽迅速出手,握住了莫娴的手腕,夺下了她手里的火把,拽开了莫娴。
  “松开!”莫娴抬手扇向了肃其羽的脸。
  肃其羽松开了握着莫娴的手腕,下一秒却扬手劈在了莫娴的脖颈上,莫娴瞬间昏了过去,向前倒下。
  只是,肃其羽非但没有接,还往后退了一步。
  燕昭连忙上前接住了莫娴,高声对着门外,道:“用水将院子打湿后……搜府!”
  贾海平看向了肃其羽,道:“谢谢。”
  肃其羽微微颔首,又看向了燕昭,道:“燕将军,我护送贾大人,这里交给你了。”
  燕昭扶着莫娴,眉头皱成了川字,他满脸愁云,不耐烦道:“去吧,去吧。”
  肃其羽看向了厉北月,恭敬行礼,道:“拜别将军。”
  “嗯。”轻应一声后,厉北月上前接过了莫娴,道:“卧房在何处?”
  侍卫江海道:“请随我来。
  燕昭带人紧随其后。
  卧房门前,燕昭道:“待我先行搜过,再送公主入内。”
  “好。”
  夜风吹着,厉北月闻得见莫娴身上的酒香,诱得她有点馋酒,她道:“拿壶好酒来。”
  燕昭搜得很仔细,厉北月都站困了后,才被通知可以进去了,扶着公主躺在榻上后,厉北月提着酒壶坐在了床头。
  燕昭盘腿坐在桌案旁,挨个看着纸篓里的字画,全部看完后,打着哈欠站起了身,道:“抬走。”
  厉北月漫不经心道:“燕将军这是发现什么了?”
  燕昭皱着眉生气道:“没有。带回去再找人来看。”
  卧房们被关上,厉北月放了酒壶后,解了外袍,披在身上后,熄了灯,躺了下来。为了防止莫娴寻了短见,她决定与她同榻而卧。
  厉北月在外觉浅,身边人突然动了后,她就醒了。
  她感觉到被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感到腰间突然一重,是莫娴伸手抱住了她,安静许久,耳边传来了低声的哭泣。
  是莫娴在哭泣。
  莫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可是因为压抑,这哭声更加悲伤。
  厉北月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能继续装睡。
  哭声慢慢停了,莫娴轻轻唤道:“阿月。”
  “嗯。”
  “为什么……我……我……竟比不上一个江佑安?”莫娴说完再次哭了起来。
  厉北月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是突然记起,小时候江佑安被她欺负哭了,总是躲着她的罗霁泽会出现,然后牵着江佑安离开。
  后来,江佑安才名在外,仰慕他的人很多,给他写诗的人也很多,可其中给他写诗最多的是罗霁泽。
  大概是一起长大的竹马情谊,又是相互仰慕的知己真情。
  “他为了他行刺帝王,他为了他里通外敌,他竟为了他要颠覆天下。他心里只有他,他念着他,他只念着他,他死了,他就陪他去死,他骗我,他骗我……”莫娴泣不成声。
  厉北月越发不知如何劝说了,她只能抬手轻轻拍着莫娴的背。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可到最后他还骗我,他说,贾海平是他最后的希望,可他竟是想让海平哥哥将他与江佑安葬在一处。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怎么可以……”
  厉北月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
  “过不去了,过不去的,他在我心上插了一把刀,我只要低头,它就在那里。我好恨,我真的好恨。”
  莫娴整个人都在发抖,她道:“我不会让他得逞,即便到了阴间,我也要横在他们中间,我不好过,谁都不要好过。”
  莫娴突然起身,厉北月急忙伸手将她禁锢在怀里,道:“公主,你是公主,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天下男子那么多,你可以再找的,他不值得,是他不配。”
  莫娴伸手推着厉北月,道:“可他不一样。”莫娴再次泣不成声,哭得没了力气。
  厉北月轻抚着她。
  莫娴哭累后睡着了。
  厉北月为她掖好了被角后,穿好外袍,出了卧房,却见还是来守备军处请她的那个侍卫守在门外,天边已经有了亮光,他这是整整守了一夜。
  他大概也是累极了,所以靠着柱子阖着眼,听见门响后,立刻站直了。
  厉北月道:“公主睡着了,情绪稳定了许多,但还是得好好盯着。”
  “是。”
  “若公主还是情绪激荡,请太医来瞧瞧……我先走了。”
  “恭送安华君。”
  夜里虽歇得不多,可厉北月却精神抖擞。
  她骑在马上,看着天边的云彩一点点亮起,又一点点被染红。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为一天的生机奔波,菜农的板车上是带着晨露的鲜菜,挑夫的担子里有刚刚磨好的豆腐,路边的笼屉冒着白雾,一掀开,包子香弥漫了长街。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将军,吃包子吗?”
  厉北月勒了马,笑着道:“拿两个。”
  “得叻。”小贩手脚麻利地装好,小步跑上前,递给了厉北月。
  厉北月递出了铜板后,小贩不收,他仰着脸看着厉北月,道:“将军吃我的包子是我的福气,是将军守住了城,护着我们。”
  厉北月依旧伸着手,命令道:“将钱拿着。”
  小贩双手捧过了钱,道:“将军一定会长命百岁。”
  厉北月没再应话,她继续慢慢向前行去。
  日头冒出了地平线,映红了半边天。
  *
  正午,守备军处,门外突然传来齐声呐喊,“求见厉将军。”
  厉北月正在午睡,朦朦胧胧听见后睁开了眼,起身后,询问道:“何事?”
  风启道:“门外突然聚了几十名太学的学子,他们求见将军。”
  厉北月刚醒,脾气不好,听见风启这么答话,有些恼了,怒声道:“何事?!”
  风启虽站在门外,可听闻这样的怒声,急忙跪地了,他道:“已派人去问询了。”
  厉北月心上没来由地蹿腾着无名火,烦躁地厉害,她迈步到了镜前整理发髻,却看见了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
  翻了一个白眼,厉北月道:“风启,把门关上,没我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
  厉北月急忙检查一番,确定是癸水来了后,匆匆换衣,护理扎实后,这才拉开了门,开口语气软和了许多,她道:“与我一同去看看。”
  “是。”
  门外乱作一团,士兵驱逐着学子,学子往前冲着,嚷嚷着要见厉将军。
  厉北月双手负背,询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道:“禁军查谋逆一事,牵扯到了太学,十几名学子被下了狱,翰林院玉院首也被抓了,将军曾是玉院首的门生,所以他们来请将军相助。”
  厉北月道:“让他们都停了。”
  士兵传话道:“都停下!”
  很快士兵退开,学子们都跪下了。
  厉北月瞧着为首之人甚是面熟,她忆起此人正是近些日子上京风头正盛的才子陆逸。她抬手指向了他,道:“仔细说说,谋逆之事!”
  陆逸伏在地上,道:“启禀将军,绝无谋逆之事,他们是被冤枉的。禁军在驸马府搜出了些字画诗集,那些字画诗集皆出自安江诗社,今日,禁军派人抓捕了安江诗社所有人,玉院首也被带走了……求将军救救我们的同窗,救救院首大人。”
  众人皆拜,道:“求将军救救我们的同窗,救救院首大人。”
  “安江?江佑安!!!你还有何话说?!”厉北月握紧了拳头,无名火烧的更旺了。江佑安是因谋逆被捕的,这些人真的是狗胆包天。
  蠢死了,才会取这样的名字!
  没有脑子吗!
  书都傻了吗!
  江佑安到底有何魅力,让当朝驸马为他殉情,让数百学子为他赌上前程。
  厉北月突然想起,她也是冒险去救江佑安,才受的伤。
  祸水,江佑安就是一个祸水!
  远在千里外的乡间小道上,一位手持木杖的布衣公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抬手揉揉鼻子,道:“莫不是染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