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贰拾四)
  背对着她的苏木明显身子一僵,可随后他剥落了单衣,白皙的皮肉上新伤盖着旧伤。就在他的手搭在腰间时,厉北月道:“穿上吧。”
  苏木穿好了衣服,转过身来后,跪了下去,低着头,一副犯了大错的神情。
  厉北月端起了热茶,道:“为何这么多伤?”
  “伺候的不好,主子打的。”
  厉北月笑着道:“我看不是伺候的不好,是不愿伺候吧。”这满室内都是书卷气,墙上的字画瞧着也工整,想来这人是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
  厉北月接着道:“我这人有洁癖,就喜欢干净的……起来吧,坐到我的对面来。”
  “是。”
  厉北月捏着茶杯,瞧着对面坐着的人,道:“说说吧,为何来的这乐坊?”
  “谢女郎……我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公子,父亲开一间药铺,虽收入不多,可也够一家吃穿用度,还足够供我读书。可谁知那私塾的先生竟与宰辅李义有牵连,李义谋反,先生送受伤的逆贼到我家救治……”
  苏木眼角滑出了泪,他抬手擦去,道:“官兵抓人,打了起来,父母过世,我被抓进了牢里,成了奴,后来被这里的主子买了。”苏木跪了下去,道:“求女郎为我赎身,我愿意一辈子为女郎做牛做马。”
  “为何不愿伺候其他人,却愿意伺候我了?” 他刚才可是自己将衣服脱了。
  “女郎拿我当人看,女郎和别人不一样。”
  厉北月将手中热茶饮尽,道:“确实识得药理,这茶烹的不错。你来这乐坊许久,可识得这里一位常客?他是太学的学生,名叫陆逸。”
  “识得的,他常来。”
  “他常进谁的花坊?”
  “陆公子他有才,给乐坊排歌舞,还给姑娘写诗,她们好些都不收他钱,所以,陆公子常常换人,能留住他欢心的不多。”
  “这就麻烦了,我是受好友相托来替她打探陆公子喜好的,他这喜欢的如此多。”厉北月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苏木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想起一个人来,丹霞,我私下里瞧见几次陆公子在白日里进了她的花房。”
  厉北月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道:“我得去好好看看丹霞,向她讨教一二。”快到门前,厉北月回过了头,笑着道:“守好身子,我会赎你出来的。”
  苏木先是惊愕后脸上绽开了笑,他急忙叩首,道:“谢女郎。”
  厉北月推开门,却见贾海平守在门外一脸焦急。
  见她出来,贾海平急忙迎上前,轻声道:“陆逸来了,进了二楼雅间,你怎么待了这么久?”
  厉北月边往前走边道:“打探了些消息,风启一直在暗中盯着陆逸,你随我一同去丹霞房里,陆逸与她私交甚密,或许会有所收获。”
  “好。”
  两人到了丹霞的房门前,却发现牌子扣着,里面有客。厉北月抬手推门,贾海平微微蹙眉可却也没说什么。
  门迅速被推开,又被合上。
  厉北月径直向床上看去,然后环顾四周,道:“没人,搜。”
  贾海平翻箱倒柜,厉北月挨着检查地面和墙面,她在桌前的软垫下发现了暗格,打开后,取出了一只木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只带锁的铁盒,厉北月从袖中掏出只趁手的暗器,两三下锁就开了,里面是一副山水画。
  厉北月仔细看了许久,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她将画收进了怀中,又继续开始找。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厉北月和贾海平迅速各自躲了起来。
  房门迅速开合,进了两人。躲在帘子后的厉北月悄悄探出了头,看清了一人是陆逸,与他一同进来的是一位长相出众的姑娘,想来是丹霞。
  只见两人一进门就贴在了一起,陆逸紧紧抱着丹霞,道:“禁军和学生已经打起来了,我做到了,丹霞,我做到了,我可以见到主上了,你可以离开乐坊了,你就要自由了。”
  丹霞激动道:“我们这就去见主上,我们这就去。”
  “等等。”
  “嗯?”
  耳鬓厮磨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听墙角的厉北月和贾海平都红了脸。
  陆逸还要继续,丹霞推开了他,道:“别闹了,正事要紧。”
  “嗯。”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结束后,窗户打开,两人齐齐跃出。
  厉北月与贾海平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一直跟到了一户农家大院前。
  贾海平和厉北月绕着围墙查探了一番后,跃上了墙头。院中四面盖满了房,可只有上首的正厅中有光,房门紧闭着。
  厉北月抬手,贾海平与她一同摸了进去,两人贴在了房门外,正要听房内的响动,房内的灯却熄灭了。
  只闻房内传出低沉的男声,“我已恭候二位多时了。”
  院墙四周围满了举着弓箭的黑衣人。
  月光皎皎,杀机四伏。
  因为丹霞和陆逸的亲热,使她对他们的言语深信不疑。既然来了,那便一探究竟。虽入圈套,可却不必太过担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风启很快就会带着援兵赶来。
  厉北月站直了身子,道:“阁下何人?”
  房门打开,月光照进,厉北月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陆逸,他脖间往外渗着血,已经死了。丹霞立在戴着斗笠的男子身侧。
  果然,若刚才的场景只是做戏,她定是能分辨出来的,可陆逸没有做戏,他的热烈是真的。
  “我奉敦睦王之命,请将军与我家王爷里应外合,斩昏君,安天下。”
  “你如何自证身份?”
  丹霞捧着一封书信走上前递给了厉北月。
  厉北月拆开后,看见了书信上的印章。
  难道真是敦睦王?还是敦睦王的印章被偷用了。驸马刺杀元丰帝时,厉北月已经怀疑过敦睦王了,可甘州节度使兵临城下时,敦睦王并没有趁机作乱。
  难道他只是在等待时机,用学子们让朝廷尽失民心。如此说来,敦睦王从江佑安被抓后,就开始布局了。
  若真是如此,那她在不知不觉已沦为了敦睦王的棋子。
  可若不是敦睦王,那这背后之人更令人恐怖。
  戴着斗笠的男子道:“莫子晟德不配位,这天下该贤能之人居之,请将军速下决断。”
  厉北月将书信装进了袖中,笑着道:“咱们坐下好好谈谈。”
  黑衣蒙面的随从捧着盒子走了出来,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颗黑漆漆的药丸。
  戴着斗笠的男子道:“这是百转丹,服下后,百日暴毙而亡,不过,只要每隔十五日服一次解药,会安然无恙。还请将军服下。”
  厉北月抬手用指尖捏起了药丸,道:“这就是王爷的诚意吗?”
  “将军别无选择。”
  厉北月抬起了脸环顾了四周,点点头,道:“人确实很多。”
  她抬手将药丸送向了唇边,可却在就要入口一颗,将药丸滑进了袖中,抬手袖箭飞出,刺向了戴着斗笠的男子。
  贾海平在她动手一刻十分默契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立在了她的身后。
  戴着斗笠的男子瞬间躲开,房门在一瞬间关闭。箭雨落下,院中起了毒烟。
  贾海平抵挡箭雨,厉北月迅速服下事先备好的万解丸,迅速蒙面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贾海平急忙服下万解丸,蒙了面。
  厉北月剑锋一指,贾海平就随她向着东南角突围。
  八位蒙面人带着银丝网落下,厉北月跪滑数步,一个回旋,扯着一角的蒙面人就倒地了,她翻身而起,利刃划过,近旁黑衣人的脖颈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
  房门一瞬间打开,带着斗笠的男子举着大刀跃身而出,砍向了厉北月,厉北月飞身而起,踩在了男子的钢刀上,借力而起,又俯冲之下。
  男子举刀格挡,历北月的长剑落在了钢刀上,她翻身后飞,直刺而出,男子后滑数步,虽未受伤,可头上的斗笠被长剑挑落了。
  可惜,斗笠下的是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院墙外传来打斗声,墙头上的蒙面人被强弩射下,院门一瞬间被踹开,砰的撞在了墙上。
  只见门下立着一位满肩月光的年轻人,他满身戾气,手上提着的寒刀上滴着血。黑衣人围将上前,他提刀便砍。
  与厉北月鏖斗的男子见来了援兵,急声道:“撤!”
  蒙面人上前断后,待到全部斩杀殆尽后,带着面具的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屋顶之上,肃其羽将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披在了厉北月的肩上,一边伸手为她系带子一边道:“我已经下令全程搜捕了,将军莫要担心。”
  厉北月虽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如此亲昵,可他的手已经开始系了,她刻意躲闪更容易引人误会。
  厉北月道:“谢肃大人。”
  府上的暗卫不能暴露,营中士兵不能随意调用,所以,风启只能去请旁人相助。清乐坊出去离的最近是东厂,风启应该去那里带人,怎么反倒请来了府军统领?
  像是看懂了厉北月的疑惑,肃其羽道:“今日学子大闹禁军衙门,我瞧着这事诡异,便向陛下请了旨。我追查到了清乐坊,正要带兵去围,路上遇见了风启。”
  贾海平道:“敦睦王狼子野心,实在可恨。”
  厉北月道:“事关重大,还得再查。”
  肃其羽看向了厉北月,道:“将军受了伤,我扶将军下去。”
  “嗯?”厉北月满脸问号,她自己的身体她很清楚,根本没受伤。下一刻,厉北月即刻明白过来,心中虽是翻江倒海,可她面上依旧端着清冷,道:“无妨,小伤。”
  “我扶将军。”肃其羽说完扶住了她,带着她飞下了屋顶。
  贾海平紧随其后,急声道:“这些人阴险,爱使毒,我们快去医馆。”
  厉北月急忙摆手,道:“不必,小伤而已。”
  肃其羽道:“我送将军去医馆,这里交给贾大人了。”
  贾海平嘱咐道:“这些人的目标是月将军,肃指挥使一定要保护好月将军。”
  肃其羽一本正经道:“贾大人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地护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