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肆拾七)
  士兵入城,府衙被简单打扫后,厉北月就入内了,军医为厉北月包扎过背上的伤,厉北月用了点稀粥后,倒头就睡。
  她太累了,可也只睡了四个时辰就睁眼了。
  醒来后,沐浴更衣,吃了一顿好的。
  撂下筷子,她命人去喊管粮草的廉忧了。昨夜一场兜头雨浇得她心神不宁,她需要找这个钦天监看星星的人给她安安神。
  廉忧入内,跪地长拜,道:“参见将军。”
  厉北月坐在高位上俯视着这位看星星的大人,笑着道:“廉大人最近清减了不少。”
  “日夜担惊受怕,故而消瘦。不过,以后就不怕了。”
  “你在怕什么?又为何突然不怕了?”
  “在逆贼帐下做事,恐不得善终。只是,昨夜天降甘霖,浇灭城中大火,拯救生灵无数,上苍都在为将军积福,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厉北月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道:“可这场雨差点要了我的命。”
  “可将军还活着。”
  “我能活着是我自己的本事。”
  “将军福泽深厚。”
  “卓埻已经败了,不出半月,我定能大获全胜。”厉北月坐起了身子,将手搭在了桌上,道:“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你,帝星何时陨落?”
  “天意难测,臣不知。”
  厉北月沉了脸,怒声道:“那日你在勤政殿要杀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天意难测?”
  “非是臣不愿告知将军,而是天道有变,星图混乱,臣已无法推演。”
  “那你现在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将军恕罪。”
  厉北月无奈摆手,道:“退下吧。”
  *
  八月金秋,南边战事终于平息,几乎同时,肃洵美清扫了敦睦王莫子庸带领的叛军。仗打了半年,朝廷需要休养生息,元丰帝莫子晟只能讨好锦王箫洵美。
  莫子晟加封肃洵美为锦亲王,并将北边各州作为封赏赐给了他,并允他不奉召不觐见,还赏了他白银二十万两。
  至此,天下两分。
  *
  厉北月带兵回京的那日,莫子晟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并亲自帮她牵马。
  厉北月高坐马上,心中畅快,她自然知道帝王牵马她该推辞一番的,可她没有。兵是她带的,仗是她打的,这半边天下是她用命换来的。
  她得胜归来,自然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莫子晟啊莫子晟,你不是害怕得胜归来的大将会夺了你的皇位吗?
  那我就让你的担心成真。
  只需再拿了禁军统领永煜侯燕昭、虎/骑营捷武侯李不凡的军权,这半壁天下就是她的。
  虎/骑营李不凡驻扎城外,与元丰帝本就生分,让他臣服倒也不难;难道的是元丰帝的亲舅舅燕烨。
  燕昭此次随她出征,勇悍无比,立功无数,在军中颇具威望。
  厉北月不希望再动干戈,所以,她决定找燕烨好好“谈一谈。”事情比她想的顺利,燕昭竟主动劝说他的父亲放弃莫子晟。
  月光皎皎,厉北月与燕昭各提了一壶酒,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厉北月笑着道:“为什么帮我?”
  “我随你出征,这一路打过去,几经生死。军中的弟兄们将你视为神,只有你才能压得住他们……你还记得那一战吗?贾海平只带了五百人,本是死局,可只因找人扮了一个你,三万敌军落荒而逃……是你将他们打怕了……是你在维持这这片和平……没了你,南边又要乱了。”
  “没想到你这么钦佩我。”
  两人相视一笑,酒壶碰在了一起,扬脖喝下。
  燕昭道:“萧洵美不会等太久的,最多能有三个月的太平。”
  厉北月道:“三个月后,又是冬月。”
  她和肃其羽已经一年没见了,厉北月不动声色地掩过眼底的失落。
  燕昭道:“日子过得真快,那日,我,你,肃指挥使,咱们三在琊山共患难,想起来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厉北月调笑道:“你是不是还惦记那姑娘呢?”
  燕昭从怀中掏出了刻着小像的玉佩,看了看,道:“咱们去公主府一趟吧,公主说她为我们备了庆功宴。”
  厉北月站起了身,道:“你是去看‘聪聪’吧。”
  两人一起跃下了屋檐,将酒壶放在了院中石桌上。
  燕昭道:“那狗机灵的很,要不是那条狗,那日咱们啊,说不定都一命呜呼了。”
  厉北月提议道:“要不要偷偷潜进公主府,说不定你的心上人就藏在公主府?”
  燕昭笃定道:“不在。”
  “她那么聪慧,将我们骗的团团转,藏起来又有什么难的。”
  两人眼神对上后,很快达成了共识。
  一炷香后,两人潜入了公主府。
  两人趴在屋顶上,掀开瓦片后,看见了莫娴,也看到了正坐在她对面的贾海平,聪聪趴在莫娴的身旁,莫娴双手撑在桌上,听贾海平将打仗时的故事。
  贾海平抿了一口茶后,道:“改日再继续讲给你听吧,我回府了。”
  莫娴撒娇道:“不嘛,不嘛,再讲讲。”
  房顶上的两人同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莫娴的语气也太腻味了些吧。
  贾海平站起了身,抱怨道:“你本来说好些人会来,可现在只来了我一个……我走了。”
  莫娴急忙站起了身,伸手拉住了贾海平的衣袖,道:“咱们都快半年没见了,你多坐会儿嘛,你们都不在,我都闷死了。”
  贾海平垂眸看向了莫娴的手,道:“手撒开。”
  莫娴非但没撒开,还挽上他的胳膊,道:“海平哥哥,我有好多话给你说,你就再待一会儿吧。”
  “你把摸过狗的手给我拿开。”
  “‘聪聪’不脏的,它整日都被我洗刷的可干净了。”
  “反正给我撒开,别碰我。”贾海平使劲抽自己的胳膊。
  可莫娴将贾海平的胳膊抱得更紧了,她道:“平哥哥,我讨厌死王炅了,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死啊。”
  莫娴说完,垂着眸,委屈起来了。
  贾海平关切道:“他做什么事了?”
  “他……他……”
  “说啊!”贾海平有些着急了。
  莫娴将头抵在贾海平的胸前小声抽泣了起来,她哽咽道:“他非礼我,他还说我……说我……人尽可夫……他说我反正被那么多人睡过了……他对我用强……我……我……”
  “无耻!你是公主,他是个什么东西。”
  贾海平将莫娴的手牵进了手里,道:“走,我这就去为你讨回公道。”
  莫娴红着眼眶站在原地看他,颤抖着声音,唤到:“哥。”
  贾海平回过了身,看向了她,道:“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我们先斩后奏……将我送你的剑拿上,待会儿,你亲手杀了他……有我在,别害怕。”
  “哥。”莫娴突然泣不成声,她上前伸手环住了贾海平,哭了起来。
  “哥,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贾海平抬起了手,却又放下,他道:“殿下,您不能唤我哥哥,这不合规矩。您的皇兄是陛下。”
  “可我真的好想你,我杀不了王炅,我杀不了他。”
  “你告知过陛下?”
  “陛下他……他说 ……我反正豢养男宠……王尚书相貌堂堂……让我别计较。”
  “荒唐,荒唐!”
  “我一想起他的那张脸,我就整夜整夜地失眠,我想要他死,我想要他死。”莫娴将脸埋在贾海平的胸前,颤抖着肩膀。
  贾海平抬起了手,他轻轻拍打着莫娴的背,沉着脸。
  燕昭和厉北月在屋顶上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莫娴哭着哭着竟靠着贾海平睡着了。
  “殿下,殿下。”贾海平轻唤了两声,发觉莫娴睡熟后,他拦腰抱起了她,将她放在了床上,褪去鞋子后,给她掖好了被角。
  贾海平立在床前沉着脸许久,他的手搭在了腰间的剑上,手在剑柄上摩挲两下后,转身大步流星。
  厉北月和燕昭皆是一惊,两人急忙悄悄跟上了贾海平。
  贾海平刚到公主府门前,就遇上了魏舒。魏舒兴冲冲地跑上前,一把将贾海平揽进了怀里,在他背上拍了两下,道:“这半年,我日日去庙里上香,祈求你平安。看来这香火钱没白掏。”
  魏舒似是发觉了贾海平神色有异,他松开了他,问道:“你怎么了?”
  “公主睡了,你回府去吧。”贾海平转身走向自己的马。
  魏舒从下人手里接过了缰绳,牵住了贾海平的马,道:“是不是公主她……”
  贾海平斜眸看向了魏舒。
  魏舒艰难道:“公主她强占了你?!”
  贾海平彻底怒了,他喝道:“胡言乱语,滚开。”
  他一把揪开了魏舒牵马的手,使劲推了魏舒一把,翻身上了马,扬起了马鞭。
  马蹄高高扬起,魏舒却张开双臂拦在了马前。
  贾海平又勒了马,道:“你回府去。”
  “你要去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我……我整日盼着你回来,整日在庙里给你上香,你就这样对我……我……我……”
  魏舒竟委屈哭了。
  贾海平语气软了下来,他道:“是我言错,我不该骂你……你回府去吧,我还有事。”
  魏舒依旧拦在马前,道:“你要去干什么,我陪你去。”
  “不关你的事,你回府去。”
  “我今日非要跟着你。”
  贾海平顿了顿,道:“兵部尚书王炅不敬公主,我要杀了他。”
  “他对公主做了什么?”
  “他私下欺辱公主……可以让开了吧。”
  魏舒仰着脸看着贾海平很久,他慢慢开口道:“公主本就豢养男宠,王尚书样貌不凡,公主她……也不算吃亏。”
  “荒唐!”贾海平气极,他道:“若我突然强要了你,你会如何!!!”他顿了顿,道:“将心比心,公主蒙此大辱,我定要为她讨还公道,你不必再劝。”
  魏舒依旧仰着脸,道:“若贾兄要我,我只会欢喜,贾兄才貌无双,能得贾兄眷顾,是我三生有幸……将心比心,王尚书一表人才,比公主之前豢养的男宠好千倍万倍,公主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贾海平被气极,他道:“无耻,无耻至极,滚开,给我滚开。”
  魏舒厉声道:“王炅乃兵部尚书,他妻是柳昭仪的妹妹,柳昭仪恩宠正盛,她又诞下了皇嗣,不日定会被立为太子,你要杀他……你脑子被驴撅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