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顾柠看着失魂落魄的好友,在心里哀叹一声,他实在不看好他们这一对,特别是现在魏家这种状况,想想前几天父亲和她说过的话,手里搅动着咖啡的小匙在池杯边沿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越来越心烦意乱。
  她猛地一丢,小匙叮的一声掉进褐色咖啡里。
  不行,她实在不能让好友就这么傻乎乎的往火坑里跳!
  看着周洲虽然面色悲伤却容光焕发的样子,她终于开口了。
  “周洲,你忘了吗?在医院,他是怎么做的?他对你视而不见,他避你如蛇蝎,他跟你说他只是玩玩这些话,你难道都忘了吗?你说的话,你发的誓我还记着,你难道都忘了吗?这才没过多久,你怎么又和他搅和在一起,她害得你……”
  “不要说了!”周洲打断她的话,她不愿意让魏徽泽知道这些不开心的事,她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好,我不说这些了,周洲,你想过没想过他的家庭,他是魏家的长子,他的父母会允许你和他在一起吗?你有把握让他们接受你吗?”
  “那种人,你这种私生女身份是注定把握——”
  他瞬间消音,惊惶的看着对面。连忙辩解道:“周洲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那种意思,我真的不是那种意思……”
  她语无伦次的辩解,平生第一次恨极了自己这张伶牙俐嘴。
  周洲苍白着脸,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她问顾柠:“那你是哪种意思?我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顾柠沉默了。
  她问自己,你真的是为她好。
  答案是,不是。至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种黑色情绪,名曰:嫉妒。她嫉妒这个相貌不如她,甚至身份可以称得上是卑贱的女孩儿。即使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这是人类最卑劣的劣根性,你们可以允许别人比自己差,却绝对不可能允许别人比自己好,特别是自己身边的人越是亲近,所以才更加不能接受。
  你怎么能比我过的还要好呢?
  顾柠是富家千金,即使她和周洲是真正的好朋友。可是她依旧有着优越感,只是这种优越感藏在了骨子里,不曾暴露而已。
  现在周洲找了一个连她也不敢肖想的男朋友。就好像是丑小鸭一下子蜕变成了白天鹅,而且还是其中最美丽的一只,就让白天鹅接受不了,那么普通的你怎么能拥有那样璀璨的人,她深切的嫉妒。特别是在见到他们眼角眉梢洋溢着的喜悦之时,这嫉妒变成了嫉恨。
  现在一切都被戳破,顾柠那些虚伪的见不得光的心思直接摊开在两人面前,他们虽然是一步之隔,却宛如天堑鸿沟横梗在他们之间
  一时之间,两个人竟然再无一句话可言。
  终究还是周洲率先打破宁静,她说:“我真想不到他魅力那么大。”
  她只是懒,并不笨,像魏徽泽那样优秀的男人,世间少有,大多数女孩儿都会喜欢他吧。只是她没有想过一向大大咧咧又奔放的好友竟然也会暗恋他。
  那种不可说的感情……
  她拿起调羹,又在咖啡里加了三块方糖。她一向不喜欢喝咖啡,那太苦,只有加了糖,她才会好受一些。
  看着糖块在瓷杯里慢慢融化,直到消融。她端起咖啡轻抿一口,甜蜜在舌尖绽开,又浓又郁的香醇竟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巧克力。
  零售铺里一块钱一个的廉价巧克力。竟然是她童年里最喜欢的零食。因为吃不到或者更直接的说是太贵了,小小的一元钱在那个时候的自己眼中简直是天文数字。
  姚芯从来不肯给她一分钱。小时候的周洲在同龄人中简直就是乞丐,直到她遇上了顾宁。
  那个时候的她很倔很拧,发起疯来让男生们都招架不住,退避三尺也不止。
  那样野蛮甚至有些疯颠的她和全学校最高傲的顾大小姐杠上了。旁边的人都津津乐道,想要看她们的笑话。
  可是她们没打架,反而玩儿起了红绳。
  就是那种一根绳子在手上编钩出奇巧图形的钩绳游戏。女孩子们的最爱,她当然也不例外,不过没有人和她玩,她就一个人玩。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办法,她竖起两个分叉树枝,红绳圈在上面,一个人竟然也玩的不亦乐乎。
  所以当顾大小姐来找茬的时候,她就提出了红绳游戏。想要看好戏的人失望而归。但她却很开心,因为她们的约定,输了一方要满足赢的一方一个愿望。
  结果她赢了,然后他让顾大小姐买了一堆巧克力,同时也不忘分给顾大小姐一部分。她们就成了好朋友。
  年少时的友谊是最纯粹的。
  现在她们又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的呢?
  真是因为她是他的好朋友,所以她才会更伤心,更失望。却一点儿也没有恨过她,怨过她。
  毕竟她是自己的朋友啊,唯一的朋友。
  她们一起走过了十年,现在却因为一段感情决裂。真是搞笑,这又不是八点档狗血言情剧。
  周洲狠狠地灌了一口咖啡,喉咙却被呛住了不住的咳嗽,眼圈也红了。
  看来她终究还是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对不起。”
  顾柠诚心诚意的认错,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心里后悔死了
  “周洲你打我骂我吧,我确实是嫉妒,不是嫉恨你。你那么普通的人,竟然成了魏徽泽的女朋友。实话告诉你,我曾经差一点儿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周洲心里一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咳嗽,一双睁大的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惊讶。
  顾柠苦笑着望她一眼,垂下眼睫,徐徐说起事情始末。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几天前,我参加魏徽泽家里的宴会。哪里想到进去就被他妈妈抓住了。拉着我左夸右夸,我听的一头雾水。谁知道他突然就蹦出一句‘和我家和阿泽蛮配的’我脑子当时都蒙了,傻站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我爸爸就来了,他直接把我拽走了。”
  “当时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挺心痛的,然后我就想到了你,周洲,一开始我确实是嫉妒你的。但是后来我就后悔了,一个臭男人怎么比得上你,我们可是纵横天下,双剑合璧的校园queen呢。”
  她小心翼翼地偷觑周洲的眼色。可惜她脸色十分平静,像无波无澜的深潭,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会是真的要断交吧,顾柠心里一酸,肠子都悔青了。
  “周洲你原谅我吧,我一定知错就改,绝对不会再犯。”
  周洲看着对面温言软语不停认错的顾柠,沉郁的眸子里迸裂出一抹火花,那是笑意。但他仍然沉着脸显露出一副静默的神情。纵使她已经在心里原谅了她。
  但是顾大小姐可不会读心术,加上她这时心里慌乱,怎么也发现不了好友的不对劲,只是一个劲儿的认错,发誓。
  看得斜对面黑色风衣的男人都开始忍俊不禁。忍不住细细打量,那目光却自始至终放在周洲身上,含着散碎的温柔。
  他的傻小兔,怎么那么善良呢?
  他当然知道他家那只傻兔子已经放下了。看着对面两个相处方式十分怪异却又分外和谐的画面。他竟然觉得有些碍眼,心下一动,掏出手机,按下拨号键。
  流水般悦耳动听的钢琴声转瞬响起。周洲刚要接通,手中屏幕却一瞬间断掉了,显然是对方挂断了电话。
  这边魏徽泽挂掉电话,心情甚好。看着四周摆设,竟然也觉得十分顺眼。连一向冷峻的眉宇也无端软化了两分。他唇角挂着笑,浅薄却不容怀疑,好似冰雪初融。
  他修长白皙的手放在深空灰的机身上反复抚摸,想起刚听见的铃声,不由的笑弧越深,眸子里一片暖光。
  这算是情侣款铃声吗?
  与她有关的每一件事都令他深深着迷。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他的心脏。因为她而不安,因为她而高兴,因为她,他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喜怒哀乐,他心甘情愿,只因为是她。
  他的心脏上有一根线,那是月老的红线。一端连着她,一端连着他。
  他的手抚上胸口,感受心脏的跳动。如此鲜活,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我的,傻小兔啊!
  周洲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思,看着手机屏幕上两个硕大的字体,有些嗔怪,这种时候打什么电话,而且还挂断了。这才是重点,害得她平白高兴一场。
  热恋中的人总是觉得怎么也腻歪不够,想要和对方待在一起的心就像是一团烈火烧的正旺。周洲此刻就深陷热恋,要不是因为好友,她是怎么也不会离开的。
  即使晚上会被扑倒,可是那是她爱的男人。女人的爱都是不可理喻,有了爱,似乎就可以忘记一切的不愉快。
  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盯着屏幕,直到眼睛开始发酸。再也没有电话打过来!
  “是他吗?”顾柠迟疑的问道。
  周洲点头,除了他又还会有谁呢?她的手机号是新办的,目前只有他知道,想想,他有点儿小激动小欢喜呢。
  幸福的泡泡一个个飞出心脏,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顾柠瞪大了眼不甘心的瘪瘪嘴,合着她说了半天好话,也比不过人家的一个电话。这是什么世道,衣不如旧人不如新。
  那点儿小心思又冒出头来,不过这次换了对象,她开始恶意的挑拨,“周洲,你觉得你们真的会在一起吗?”
  在周洲看来这个问题真是没有一点技术含量,难道顾大小姐气坏了,连脑子也开始不正常了。
  她饱含深意的看顾柠一眼,说道:“明知故问,不要以为我愿意原谅你了,你就问我这么弱智的问题,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顾柠被她那古怪的一眼看的心里发怵,有些毛毛的,总觉得很古怪,可是下一瞬,那些古怪,发咻,比起她的原谅,那简直就是毛毛雨啊。
  惊喜不意的看向对面的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足以媲美钻石。
  “周洲你愿意原谅我了!”她惊喜万分。
  周洲白她一眼,“如果你再说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一句话下去,效果非常好,立竿见影。
  乖乖闭上嘴,某人非常老实。只是脸上的表情比翻书还快。一眨眼由喜不自禁变成了垂头丧气。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让周洲蹙眉不已。
  手指轻敲轻轻敲击两下桌面,清脆的咚咚声对时吸引了顾柠的注意力。疑惑不解的望着她,到底是没忘记自己正被人封口,老老实实一句话也没说。
  “到底有什么话,看你一脸便秘的表情,真是惨不忍睹。”她说着,还把头转向窗口,一脸嫌弃的样子。
  顾柠顿时气急败坏,那些盘旋在脑子里的话张口就出,“周洲,本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全被你当成了驴肝肺,我本来也不想说你竟然激我,太可恶了。”她咬牙切齿。
  “看来我今天不得不说了,就你一家那位的破事儿。”
  一句话,瞬间挑起了周洲的注意力。只不过想到她那张乌鸦嘴,周洲觉得自己这回可能又有大麻烦了。
  即使如此,她仍是正襟危坐,一副仔细认真听讲的样子。
  看她这样子,一向出名的聪明的顾柠小姐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个后悔呀,又想起自己的前车之鉴,不得不硬着头皮求一道免死金牌。
  “周洲,我说了你可不能气我,不能打我,不能怨我,不能怪我……”她正在说话,抬头看见周洲不耐烦的样子。
  好,她的话有点儿多了,连忙赔笑继续道:“呃,总之,这些事都是你家那位的,跟我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周洲笑着看她一副极力撇清的模样,完全不复平日里的半点儿精明。“好!这件事怎么样,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你不用再吊人胃口了,不说我就上大刑——”
  顾柠一听,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说起来:“鸿远集团要破产了。”
  短短一句话便叫周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以至于竟然急不可耐的催促她:“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脸上表情有过一瞬的慌乱,半边身子也是似顷非顷的。
  不过她说完,调整了一个姿势,坐的十分端正,原本还露出一点情绪的脸上更是滴水不漏。整个人也安分极了,殊不知她现在已经僵硬了半边身子。被桌子挡的严严实实双手。已经蜷握成拳头,幸好她指甲从来留不长,所以即使她攥的很紧,也只在手心里留下几个淡淡的半月牙印子。
  否则只怕要吃破皮肤,流出血来了。
  顾柠一时被她喝住了,回过神,见她这么一会沉着冷静的样子。以为她刚才只是一时失态。现在应该没什么大事了,也就没怎么留意,继续叨叨从参加宴会后说起。
  原来当天晚上姑父就去找她谈话了。而她通过顾父之口,她也知道了,魏母今天惊人之举的缘由。原来鸿远集团虽然是老牌集团,但是树大招风,财大招贼,商场上谁家又没有几个对手呢?
  偏巧顾老爷子又去世,竟然连一份遗嘱都没留下。听她父亲仔细分析,顾柠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亲兄弟明算账。
  魏氏是老爷子一手打下的基业,可惜生出了那么一个儿子,从小就不学无术。正经本事一个没有,花花肠子倒是很多,让知道的人也只能说他是天生的败家子。
  没想到这败家子也有做对事情的一天。
  某日,他已将与江玉抱过来一个不足月的男婴。正值老爷子吃惊之际,他们苦苦哀求他成全他们,只把老爷子气的心肝儿疼,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差点儿没气死。
  江玉是什么人老爷子能不清楚吗?
  琛城花都有名的红牌小姐,放在古代那就是活脱脱的优伶,不,说优伶还是抬举她,那简直就是妓子。现在儿子说要娶一个妓子过门,老爷子这种思想正派的人怎么能接受得了。
  反应过来就操起椅子一通乱砸:“腻子!”
  他连呼家门不幸,可惜木已成舟,更别说两人都已经搞出人命来了。老爷子不得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一想到未来将要面对的流言蜚语,更觉得头昏脑胀,颜面尽失。
  熟料祸福相依,上天竟给他这么一个惊喜。
  他的第一个孙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孙子,竟然天赋惊人,完全是经商的料子,他直接越过儿子将更有希望的孙子当成了第一继承人。
  故此老爷子这一去,有野心的人顿时不安分了,其中就包括魏徽泽的亲生父母。
  他们与宋家联手,为的就是鸿远,即使魏徽泽手中掌握着30%的股份,再加上老爷子的10%。可儿子再大能越过老子去?
  华国一向是孝字压死人,眼里只有钱的魏兆言和江玉早就已经六亲不认,如今的鸿远更是岌岌可危,危若累卵。
  “事情就是这样,魏家已经对琛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发出声明书,收回魏徽泽手里的一切权力,所以说,魏徽泽这回是真的被架空了。但是魏兆言他们估计也没有料到,一切进行的好好的时候,突然出了意外。原来是鸿远集团的资金链接不上,账面上模糊不清,足足亏空了7000万。这点儿钱在平常不算什么,可是一到关键时候作用可就大了。”
  “鸿远资金链这下子是彻底断掉了。他们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了你家的魏先生身上,那天的宴会,其实就是相亲宴,为的就是和世家千金联姻,通过外资保住鸿远。你想我爸爸多聪明一个人,他跟我说现在鸿远就是一个大火坑,谁粘住了谁就是引火烧身。这时候除了宋家为首的其他几家想占些便宜之外,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也被殃及池鱼。”
  “周洲,你现在和他在一起,说不得明天琛城晚报就会看见他和别的女人订婚的消息,周洲别傻了,我实在不忍心你往火坑里跳。”
  “顾柠。”周洲抬头望向她,她的眼睛里有光,像是能直视进人心底里。
  她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有准备,但是我爱他。所以,永远不会离开。”
  “周洲,你怎么这么固执!”顾柠深知她的性格,一旦决定就绝不会更改。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死倔性子。每每都能气的她发疯,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终究还是顾柠屈服了。总是这样,对上她,她就从来没有赢过的时候。
  无奈又担心的看她一眼,过大小姐决定寻找场外救援。
  “周洲,我不会放弃的!“
  看着顾大小姐秀丽的背影走出咖啡厅,转瞬即逝,消失在拐角处。
  周洲轻叹一声,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是自寻死路。不过她更心另一句天无绝人之路,就算是死路,他也相信能和徽泽走出一条活路来。她相信,也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