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9
  黑色辉腾沿公路疾驰,两旁的灯火终于飞速后掠渐渐消远,转而变成了起伏不平的荒野。高架桥一过,进入恭海工业区,入夜后道路宽阔,车辆减少,四周非常空旷,浓雾般的夜色开始裹挟着寒风一层层地肆虐而来。
  后视镜中映出谢景布满血丝的眼睛,辉腾打灯转向,呼啸着冲进了岔道。
  轮胎摩擦地面造成的巨大引擎声直直钻进耳朵,后座的石娅紧紧皱着眉头,终于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了过来。她揉着脖颈坐起身子,死灰般的脸色映衬着两旁飞掠交错的路灯光线,显得骇人无比。
  她慢慢眯起眼睛,第一反应是这家伙疯了,难道是想拉着她同归于尽?
  疾驰的黑色车影划破长夜,谢景抬眸,瞳底寒光闪烁。石娅脸色一变,嘴里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醒了?”谢景目光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沉夜色,似乎这话他并不是在对石娅说的一样。
  车声颠簸轰鸣,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却像是凝固住了。石娅活动了一下脖颈,半晌终于笑了起来,似乎有些无奈,“怎么?你想要杀了我?”
  谢景说,“自信一点,把想字去掉。”
  石娅,“……”她依旧是无声说了句脏话。
  真难得,这样的时候,他还有心情一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了支烟叼在嘴里,车窗外除了路灯映射的光源,其他地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玻璃中映出他眉尾稍长的侧脸,清冷如冰。
  “对女生也下得去手吗?”石娅如此说着,露出了那么一点难过的神色,倒是显得楚楚可怜,但是紧接着,她猛然从后座弹起,不知何时从紧贴在腰肋外侧的绑带里面拔出了一把小刀,随即二话不说地朝谢景的肩膀捅了进去。
  谢景感觉右臂肩关节剧痛传来,然而石娅反应极快,她放弃了补刀,直接从驾驶位到副驾驶中间的缝隙就要挤过去抢夺方向盘。这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
  这种时候抢方向盘无异于找死,辉腾失去方向,直直往护栏边撞过去,护栏下是哗哗地水流声响,震耳欲聋。
  “艹!”
  ——千钧一发之际谢景的操作堪称教科书级别,他弯着手肘击在石娅脖颈,然后迅速手刹换挡、打方向盘,猛踩刹车,就在快要接近护栏位置瞬间换油门转向,借着那稍纵即逝的夹角向宽阔的路面中央冲去,一系列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巨大的摩擦溅起满地碎石,辉腾当头停下。谢景直接抬脚踹开副驾驶车门,一把将石娅掼了出去。
  石娅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小刀,摔在地上的疼痛传遍全身,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吸着气,大声怒吼道,“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谢景坐在驾驶室里,闭上眼睛呼了口气,对于肩上的疼痛毫不在意,再睁开眼时眼底寒光凌冽,他不慌不忙地脱下外套,整整齐齐地叠放好,然后慢条斯理地折起衬衣袖口,推开了车门。
  石娅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高中生,也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的受害者。她抬手一抹流血的额角,就着掌心的血迹就这么轻轻伸出舌尖舔舐,犹如一条散发着阴寒之气的毒蛇。
  谢景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甚至渗出了一丝温热粘稠的液体。
  “怎么?”石娅嘴角上扬,语调却是说不出的阴冷,“你想不到我会随身藏着刀吧?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把我从医院带出来的时候没有搜一下身了?”
  “无所谓了。”谢景身影逆着光,从容不迫的将另一边的衬衣袖口一截一截地卷在手上,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的身姿劲瘦挺拔,那六年前曾在津安仿若杀戮利刃的致命锋芒一点也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内敛、沉稳,正从他那从不曾展现过的外表下慢慢显露出来。
  ——隐藏在他平凡表象之下的,真正的面孔
  石娅只觉得头一蒙,是的,她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是惹到了什么不能惹的人了。
  “哈……”石娅短促一笑,眼珠直直盯着他,喘息着说道,“你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不明白吗?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
  路灯从高处斜斜照在谢景眉角,映出他清冷脸孔上冷厉到近乎残酷的眼瞳,他呼了口带着血腥味的气,声音在巨大的流水声中恍若温柔,“我明白的,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
  石娅唇角冰冷一挑,“那好啊,反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倒是很想领教一下你有什么手段呢!”话音未落,她突然箭步而上,一记凶狠至极的侧踢飞上谢景前胸,经过长时间专业训练的速度和力量都快猛到不敢想象,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她看上去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的模样。
  谢景并不躲开,耳畔劲风呼过,他神速侧身,毫不费力抬手挡住侧踢,下一刻他猛然伸手扼住了石娅的咽喉,“嘭!”地一声重重把她砸在了辉腾车前盖上。
  “嗬……咳咳……”石娅眉心紧锁,脊背砸在钢材上的痛苦让她咳出血水,发出了可怕的骨骼摩擦声。
  但这点伤痛对于受过多年严苛训练的专业杀手来说,还是在能承受的范围的。她迅速翻身,从另一侧滚落在地,又借力往前凌空翻越站起身子。石娅扭头冷笑,“手下留情做什么?杀了我啊?该不会以为自己站在阳光下待久了,就觉得自己也清白了?你可别忘了你自己手上沾着多少血!杀个人对于你而言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远方无边的夜色,裹挟着哗哗的水流声,似乎一下子飘荡得很远,仿佛风一吹就能化作微渺光点,升上浩渺的灰暗苍穹。
  谢景垂眸看她,肩关节被刺痛的感觉长而刺骨,只是稍微一抬手,就能带来巨大的痛苦,但是他的身形还是非常的笔直,从后颈到颈肩、腰腹直至那双修长的腿都无一不呈现出紧绷利落的姿态,仿若剑戟。
  “我想回去,有人在家里等我。”谢景抬头看着夜空,喃喃自语,“他说过让我早点回去的。”
  石娅皱眉,紧紧盯着他。
  下一秒,谢景闪电般飞身而起,石娅只觉得眼前划过黑影,“咚!”地一声被他狠摁倒在地。谢景反手拧住她的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将她从地上掼起,拖着往护栏边走去。
  石娅几乎是立刻猜到了他下一瞬的动作,她抬脚勾住路面到人行道地砖的台阶,猛一翻身,以近乎直接磕在地上的代价挣脱了谢景的钳制,那把被她一直紧紧握着的小刀终于再次起了作用,她先是一手撑着地面,然后抬手握刀直接朝谢景的膝弯横劈过去。
  刀刃所刺方向和死在天堑山的那个死者脖颈的伤口无甚区别,谢景眼珠一凝,迅速蹬开石娅,然后一脚踩在了她握刀的手腕上。石娅眼珠急剧放大,她能感觉到骨骼被活生生碾压直至碎裂,除了尖锐的叫喊什么都发不出来。
  谢景蹲在她的身边,毫无情绪地俯视着她,“我一直没下狠手,你看不出来吗?”
  石娅粗喘着气,冷汗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汇聚到下巴,“那你他妈动手啊,把我杀了啊,有本事你他妈把我杀了啊!”
  但是紧接着,谢景突然身后强光大亮,引擎轰鸣声猛然逼近。
  一辆吉普车从远处路口飞驰而来,当头停下,谢景眸光一凝,猛然往前翻滚,“砰砰砰——”子弹贴着地面迸裂出尘土碎石!
  轮胎刮擦地面出刺响,吉普漂移骤停,只见一道矫健身影持枪下车,指着谢景,然后朝躺在地上的石娅扬了扬下巴。
  那意思很明显,示意她上车。
  谢景瞳孔倏然扩张,为了躲避子弹在地上造成的剐蹭导致额角出血,正顺着下颌线汩汩直下,衬得他的脸色森然无比,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手不痛吗?”
  持枪的人戴着面具,一扭脖颈,似乎并不打算纠缠,他往石娅方向走过去,以确保可以安全护卫着她上车。
  下一瞬,谢景劈手甩出自己刚刚翻滚时从石娅手中夺过的刀,然后纵身直上车前盖,干净利落地一个翻滚到了辉腾车后。
  “砰——”.50 ae的子弹对着辉腾打了过去,硝烟弥漫,整片车前窗在龟裂纹中应声粉碎。
  谢景随手一扫玻璃碎片,直接扬手挥了过去,紧接着趁戴面具的下意识抬手一挡的瞬间直接以手撑在车前盖上,凌空翻过去,一脚踢在了那戴面具的手上,拥有.50 ae的大口径沙漠/之鹰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线的弧度,“啪嗒——”应声落在黑沉地界的某个角落。
  “又没办法凌空换弹夹,打得你手都在抖。所以——”谢景死死拧住他的手腕,僵持着一字一顿地说道,“闲着没事追求什么一发入魂啊?老老实实耍点格洛/克多好。”
  戴面具的用力把他撞开,谢景和他同时撤出去数步,下一瞬,谢景瞳孔一凛,那人就像是暴起的猎豹,一脚直接朝谢景狠踢过来。
  如果说刚刚石娅的谢景能够轻而易举的挡住,但是现在这个他显然不太能挡得住了。谢景直接被当胸踹了出去,这一脚当场让他喉头冲出血腥,倒冲出去后一腿扎弓字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无人公路在夜色中广袤好似没有尽头,通向看不见天光的黑沉虚空,远处犹如浓墨般无法消散的黑暗卷席着寒风呼啸而至。
  男子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从后腰抽出一把乌黑的三/棱刺刀,轰然一脚踩在车身边缘,凌空扑到了谢景的面前!
  谢景仓促之间只能侧身躲过,热血随刀锋一溅而起,他雪白衬衣被划破了一个口子,只能踉跄往后,转眼谢景已经被逼至护栏处。
  谢景冷笑起来,“你们真的是找死。”
  最后一个字才落地,他猛然单手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腕,然后捏着拳头死命砸在他的手肘上,同时抬脚一勾膝弯,劈手要去夺他手中的三/棱刺。
  “砰——”
  .50 ae几乎紧咬着谢景的身体擦过,黑暗中谁也没注意到石娅是什么时候捡起它的,她不顾沙漠/之鹰带来的巨大难以承受的后坐力,举起枪,“砰砰砰——”的打了过来!
  “艹!”面具男恶狠狠地淬了一声,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石娅居然不顾自己正在和谢景缠斗。他只能放弃纠缠,猛然将三/棱刺甩了出去,然后趁势夹住了谢景手臂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
  背脊砸在地砖上的疼痛传遍全身,谢景咬牙,裹挟着满身戾气,抓住他的衣领,借力翻身,紧接着扳着他的肩膀往护栏上悍然一撞!
  谢景连表情都有些狰狞,他鼻梁高挺,眉梢稍长,现在因为额角渗到眉骨的血迹,因为目光显得格外阴冷桀骜。他本来面孔天生就像高中或者大学男生那样干净阳光,但眼神中却又浮现着常年厮杀的凶狠杀伐,反差之大令人不由得令人心底发悚。谢景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本来不打算杀她的,可是现在,我看我应该把你们都杀了。”
  那人隐于面具之下的眸光一凝,但是还未有动作就被谢景一记又狠又重的肘击打翻在地,头撞上了地砖,巨大的震荡所带来的后果差不多让他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贴在地面的耳朵猛然感受到了除了震荡带来的嗡鸣以及河水湍急之外的摩擦声。
  不好——
  男子甚至顾不得其他,直接胡乱在地上扫着,一把抓住了谢景的脚踝,然后劈手一拽,将他摔倒在地,接着迅速翻身站起。闪电般飞身钻进吉普车内,车尾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与子弹贴面擦过,犹如一道黑色的利剑,向无尽的虚空荒野风驰电掣而去。
  “砰!砰!砰!”
  “艹!”白夜猛砸方向盘,刹车,黑色路虎当头停下。他一把推开车门,下车,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谢景瞳孔一点一点压紧成针,他的身体每块骨骼、每寸内脏都在叫嚣着剧痛,连稍微动一下都能带来极大的痛苦。
  他终于缓缓站直,眼梢微微发红,近乎贪婪地描摹着白夜那张燃烧着怒火的、冷厉的面孔。
  石娅手指剧烈发抖,沙漠/之鹰所带来的巨大的后坐力几乎让她握不住手/枪,但是她没有办法,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没有办法。并且,很可惜,这手/枪已经没有子弹了。
  她甩掉手中的沙漠/之鹰,望着白夜,举起自己的双手,“警察叔叔,我交代,我什么都愿意交代,我现在就跟你回去,我什么都说。”她的尾音甚至还夹杂着明显的战栗。
  谢景瞳孔骤然缩紧——
  他几乎立刻向石娅奔过去。
  “站住!”白夜握着警用九二式配枪,枪口转向谢景,“你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了。”
  谢景颤抖着转头,眼底冷静如同冰霜,“你要杀了我?”
  短短几秒仿佛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白夜暴怒的喘息好像硬生生被谢景眼底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压回去了,“谢景,你看着我。”
  “……”
  他温柔道,“没事的,即使你之前认识他们也没有什么,这件事和你又没有关系。没事的,过来,来我这边。有什么我们可以回去慢慢说。”
  谢景咬着牙摇头,无数喧杂声响彻耳膜,逐渐悠长空洞,他重重地合上眼睛,又睁开,“其实你从来都不信我,对不对?”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小同学?”
  “没事的,不用怕。”
  “第一次出任务,要平安归来啊。”
  “我们明明也才认识没有多久,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但是就是很喜欢你了,真的,我自己都不太想得明白……”
  “没事了啊,队长来接你了。”
  所有记忆化作碎片,就像羽毛随风掠过般悄无声息,纷纷扬扬随风远去,呼啸着盘旋升上虚空,直至消失。
  他深深低下头,就像是全身都带着伤痕的困兽失去了利器只能缩回自己的爪牙,但是他的眼底依旧澄澈清亮,就好像是在盲目地寻求一点曙光,尽管现在是不见一丝天光的长夜。谢景微微睁大眼眶,混合着血迹的泪水在眼角凝固,远方的河流旷野在灯光无法顾及的地方显得更加的黑沉。不知过了多久,他视线流转,看向白夜,“可是我还想回去。”他抬手挡住眼睛,胸腔起伏,分不清自己嘶哑的喘息来自于梦境还是现实,“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想回去。”
  很多想法乱糟糟的在白夜的脑海里盘旋,可是当他看到谢景这副模样的时候,那些念头就全部都消失了,霎时变得一片空白,他喉头酸楚得一阵阵痉挛。白夜放下手/枪,站在风中,眷恋地望着他,一字一句,“你过来。”他朝谢景伸手,“我带你回家。”
  记忆中相似的情景一下子呼啸着穿越时光,重重砸在了谢景的心头上。
  有风迎面扑来,那位看似高高在上的总是冷着一张脸的支队长对他笑得好看,“下次别让我拉你,你得主动把手给我。”
  谢景苦笑一下,错开了对视,望着远方粼粼的河水。
  但那瞬间白夜却心有灵犀般感受到了谢景在想什么——他不愿意放弃,他不想让石娅活着离开,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让她就这么带着那些秘密永埋地底!
  白夜并没有动,路灯勾勒出他一侧冷厉深邃的脸孔,另一侧隐没在明暗交错的阴影里,透着无法捉摸的吊诡,“谢景,我说了,来我这里。”他几乎是无声地说道,“做完你想做的事。”
  石娅眼眶一压,常年混迹的异于常人的第六感几乎是敏感地在他们俩人诡异的氛围之间察觉到了什么——那位支队长默许了?!
  艹!石娅心中警铃大作,脑子里轰的一声,她踉跄退后两步,鼻腔中发出一声怒极的哼笑,看向白夜,“你不想知道六年前在津安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夜风卷着哗哗地流水声盘旋直上,混合着血腥的气味久久缭绕不散。
  白夜那张雕塑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不知是光线还是错觉,这个问题出口的瞬间,他整个人从眼梢乃至流畅的下颌线直至他全身挺直的脊背都散发出毫无生气的寒冷。
  “你觉得呢?”他语调平平地反问。说不清是对谢景还是石娅说的。
  石娅瞳孔不住颤抖,但是很快她便反而扬眉一笑,神态间恍惚出现了一种原来是这样的意味,“怪不得我说好端端的非得把我从医院带出来,想来是你的队长知道什么了吧?那我也不必介意这些弯弯绕绕了,你队长又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石娅脸色古怪一笑,但是夜风猛烈,连笑声都有些破碎不清,却依然能听到那笑声背后的嘲讽意味,“怀歌,你自己都明白,他又不信你。”
  谢景眼底渐渐浮起一丝悲凉,似乎想说什么。
  石娅的声音诡异又尖利,“你应该清楚,这不是杀戮,而是逼迫。那个死在天堑山的人就没有让你想起什么吗?”
  白夜眉梢不轻不重地一跳,石娅这简直就像是在暗示什么似的。
  “这样正好。”她居然无所谓的耸肩,语调说不上来的轻松,“反正等杨子杰醒过来我都要被指控的,我可没办法保证能同时对付那么多人,更何况我连应付你都要死要活的了。下次真的不应该大老远的跑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了。”石娅的笑容渐渐扩大,弧度满溢出深深的恶意,“你能回去的地方永远不属于这里。”
  谢景眉头一皱。
  随即她阴恻恻地抬起头,望着谢景又望着白夜笑了一下,眼角闪着说不上的阴冷,“生活在肮脏地底的蛆虫就要时刻准备好即使见了阳光也会被烧死的觉悟。”
  话音刚落,只见她迅速翻身撑在护栏上,快得如同鬼魅,整个人纵身往河里跳下去。
  “艹!”只见谢景猝然发力向护栏处奔去。
  白夜刹那间预见到了什么,失声怒吼,“你站住!”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上前,从谢景的身后死命拉住了他,“你找死吗?”
  谢景呼出一口滚烫的血气,刚抬起头,突然整个人僵住——
  白夜那双瞳孔幽深暗沉,但却隐隐反射着光点,那是迷蒙的水雾。
  谢景下意识想躲开,却被白夜更紧的钳住了腰身,他紧盯着谢景的眼睛,“是你不信我。”
  “……”
  “从一开始就是。”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谢景看着白夜,几乎是慌乱地想抬手去触碰他的脸,但是一看到自己满手的伤痕血污,又奇怪的发着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战栗,“不是的,我不是,白夜,我……”
  “是这样的。”白夜尾音也奇怪地发着抖,像是强压着哽咽,“你自始至终都在骗我。”连你的名字都是。
  “……”谢景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抑制住胸腔的剧痛。
  白夜并没有放手,他反而抬起手贴在谢景的侧颈上,将他的头用力摁在了自己的颈窝里,“但是没关系,我来带你回家了。”
  尽管你有秘密隐瞒着我,但是我依然会不远万里,找到你,把你带回去。
  谢景闭上眼睛,声音细若蚊蚋般极度嘶哑,“白夜——”他闭上眼睛,“你会抓我吗?”
  “你知道吗?”白夜下颌微微摩挲着谢景满是血迹的耳畔,“你只有认真的时候才会喊我的名字。”
  因为你不一样,你是长夜,也是白昼,是征途,更是天光。
  谢景靠在白夜的肩上,一点点失去了力气,他想说什么,但是嘴唇阖动,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世界迅速旋转远去,仿佛时间就此凝固,意识随着天边浩渺的光影坠入了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