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1
  一周后,恭海市,南锦小区。
  浴室里面哗啦一片水声,谢景双手撑在湿漉漉的墙面上,因此流畅利落的腰背与长腿一览无余,白夜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揽住他的腰身,断断续续地亲吻在他沾染着水汽的耳廓上。
  谢景腿软得站不住,他眼尾微微熏红,偏头半睁着眼睛看着白夜,微微喘息道,“队长……”
  白夜把他板过来,搂在自己怀里,贴在他耳边笑着,“我在的,我一直在的。”
  谢景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队长,我真不要了,我受不了了。”
  白夜小小地掐了他的腰一把,失声笑问,“这就受不住了,怎么这么娇气啊?”
  谢景闻言,报复性地一口咬在白夜的肩膀上,“你好意思说,那你让我压着试一下啊!”
  “怎么?”白夜从容不迫地说,“意思是你是想要自己动?”
  “……”
  白夜低头吻在他的眉宇间,像是在哄一只快要发火的小兽一般,温柔又耐心,半搂半抱着帮谢景清理干净身子,然后裹了浴巾抱着出去。给他吹干净头发,又抱回了柔软的大床上。
  谢景是真的挺累的,一沾枕头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了。白夜下楼温了杯牛奶端上来,小口小口地喂给他喝了。
  谢景靠在白夜身上,沙哑地问道,“队长,你是明天不上班吗?”
  虽然处分还没有结束,但是这次事态紧急,沈震只得让白夜提前复工,所以他明天就得去市局报道。至于谢景,他还占着病假的便宜,可以接着在家里面修养身心。
  白夜低低地笑了声,没回答,给他换了睡衣,关了灯,看着他进入睡眠,又接着拿着水杯下楼去了。
  白夜去厨房洗干净杯子,然后坐在沙发上,翻出了当时在津安那个七色阳光儿童福利院拍摄的关于小雲的领养资料,又接着把上次打印出来的户籍管理馆的档案资料摆在了茶几上。
  虽然是不同年龄段的,但是两相对比。看起来确实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但是更为让白夜在意的是,这个所谓的沉渊计划,他找遍了所以相关的内网系统,完全找不到相关的信息资料。也就是相当于,目前为止,对于这件事,白夜可谓是一无所知。
  如果十八年前攘岐之乱死在魏爻手里的聂一帆徐洁夫妇的遗孤就是当年津安的这个小雲,那为什么她会出现在福利院?之后所说的六年前确认牺牲的事情又是怎么发生的?
  当时谢景同赵冬冬对峙的录音文件他也听过了,如果是按照赵冬冬口中所说,他当时故意按照那边的授意让自己和谢景去津安,目的只是为了让魏爻见谢景一面。那选在那个筒子楼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呼——”白夜向后仰靠着,呼了口浊气。
  赵冬冬口中说的他们不惜将势力渗透到恭海乃至于冒着被上面盯上的风险也要来逼迫谢景认清现实,这个所谓的现实是什么?
  ——所以,六年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
  翌日,清晨。
  果然白夜还是高估了自己,昨晚上和谢景混到大半夜,即使再优秀的生物钟也没有办法一下子调整过来。他急匆匆地起床收拾好,甚至都来不及帮谢景准备早餐,只好告诉他醒了自己订外卖,吻了吻他的额角,就赶着去上班了。
  上午8:13,恭海市局。
  白夜一进办公室,就首先瞄了一眼吴钟洁在没在位置上,确定没在,才好进去安排一天的工作。
  这也不是白夜防着她,主要是当时吴钟洁还没有知道具体情况,只是看到内网上的协查通报后,立马衣服都来不及换,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跑来质问白夜为什么对赵冬冬发协查通报?!
  白夜自己也不太想提这事,粗略解释了一下,她还不相信。这几天真的是被她问得都有点后怕了。
  一进办公室,肖江辉就朝楼上扬了扬下巴,“队长,老部过来了。”
  白夜步子一顿,“来多久了?”
  “没多久,十几分钟吧,在楼上等着你呢。”
  白夜点了个头,“好,那我去看看。”
  沈震一早就来找白夜,但是他想不到白夜居然会迟到?!他自己给自己泡了杯茶,正坐在沙发上敲着二郎腿等着白夜上来,热气在半空中盘旋上升。
  隔音极好的招待室里只有他们两个,白夜关上门,走到沈震对面的沙发坐下,喊了一声,“沈叔叔。”
  沈震看着他点了个头,抬起茶喝了一口,脸孔被袅娜上升的热气氤氲得发热,良久清了清嗓子,放下杯子,假咳一声,“咳!”说道,“有什么事情想问的?”
  白夜眉梢一挑,尽管对于那天晚上,沈震会和谢景联手的事情感到比较震惊,他不太想得明白谢景是怎么取得沈震的信任的,毕竟那份关于任歌的3d重建图沈震应该是见过的。那他遇到谢景应该会比白夜得知这件事还要吃惊才是。但是现在这事并不是当务之急。
  “我想问关于沉渊计划。”白夜声音不太确定,“这件事,您有听过吗?”毕竟他在内网上是完全查不出来相关的资料的,虽然之前可能存在权限不够的问题,但是毕竟为了彻查这次关于天堑山的案子,沈震给他开了权限,也就相当于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此言一出,沈震眉宇微皱,“这事?”他黑沉沉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白夜,“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白夜没想理什么弯弯绕绕,直接说了,“我们在当初调查关于天堑山这件案子的时候,曾去过津安,这件事您当时看案卷的时候应该也知道。我和谢景就是在津安遇袭的,关于袭击我们的那个人,上检索系统搜查下来,发现正好和十八年前杀死聂一帆徐洁烈士的凶手的dna数据比对匹配上了,确定是同一人。”
  “哦?”沈震倒是吃惊了一把,“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顺道查了一下关于聂一帆徐洁烈士的,才知道他们的女儿,也就是聂闻溪曾参加了一个名为沉渊计划,并且在六年前牺牲了。”
  沈震眸子沉了沉,点点头,“但是你了解这事情干什么?”
  “因为还有巧合点,但是我其实不是很确定。关于天堑山的这个案子,当时我们调查那个死者的社会人际关系的时候发现,她户籍是位于津安,而且还是在福利院出身的,所以我们就根据当时死者租房地遗留下来的信纸,查到了有可能有关的人。这才是我们刚开始去津安的原因。但是等我们到了津安之后才发现,这个可能和死者有关系的人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被领养了。后来我们到了所谓领养的地方,这才遇袭的。”
  沈震若有所思,皱眉问道,“不对啊,这巧合点在哪儿?就是因为为了查这件事,遇到的袭击的人是魏爻?也就是十八年前杀死聂一帆徐洁的凶手这一联系点吗?但是那晚上赵冬冬交代了,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因为这个魏爻想要见谢景一面。”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个谢景,沈震莫名其妙觉得别扭得很。
  “不。”白夜摇摇头,“巧合点是那个十二年前被领养的人,和聂一帆徐洁夫妇的遗孤,也就是六年前参加沉渊计划确认牺牲的聂闻溪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一个人。”
  白夜调出手机上的资料,摆在茶几上,示意沈震过目。
  沈震还没太明白白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下意思微微探身,去查看白夜的手机,在看到手机上那对比资料图片后,瞬间沈震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样,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表情霎时僵住了。
  “怎……怎么可能呢?你们确定?”
  白夜皱眉,“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招待室里安静无声,只能听见隐约的呼吸声,沈震点了点白夜的手机屏幕,“你说你不确定,现在我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半晌白夜终于开口问道,“所以,沉渊计划到底是什么?”
  “呼——”沈震重重地呼了口气,一下子整个人都似乎变得疲惫极了,他抬起茶水喝了一口,“虽然我们的内网系统基本上是各组织各部门通用的,但是关于各个行动,却并不是一起组织的,所以往往在这件事上,都是拥有绝对保密性的。除了相关的负责人,其余的人,哪怕是拥有同等职权的,也不定有知情权。”
  “嗯。”这个白夜倒是知道的,比如虽然他这边工作和其他部门有联动性,但是出了问题,主要负责的还是神都那边。并不是归属于陵城的有关部门。
  “当时沉渊计划的主要负责人学院那边的,我有一定知情权,但参与度不高。这个所谓的沉渊计划其实是为了在当时津安盘踞的势力里面安插钉子,我也懒得吹什么,反正就是安排卧底,实施渗透,好保证可以获取准确的情报信息,做到能够铲除那些敌对势力。在当时所有派出去的人当中,聂闻溪算得上是挺优秀的一名卧底了。或许有一定的作用是因为她想要为当时死在魏爻……”沈震顿了顿,“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嗯。”白夜点头,确实,如果不是因为谢景,恐怕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魏爻到底是谁。
  沈震叹了口气,“魏爻杀了她的父母,她可能是凭着一口气吊着的吧。可惜最后还是牺牲了,这个计划要想完全实现,是绝对不可能只依靠一己之力的。毕竟在边境根深蒂固那么多年的组织不是说能一夕之间就能够解决的,我们当时安排出去的人员很多,但是大多数要不是牺牲,要不就是干不下去,逃走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我们这不是强制性的,自主意愿占很大一部分。这一点我们还真的比不上这些市局正常安排的工作了。”
  “是真的确认牺牲了?”
  “嗯,尸体虽然被焚毁,但是dna匹配上了。不知道怎么说,她确实挺让人值得敬佩的,当时关于任歌的重建图就是她传回的。”关于这一点,沈震倒是印象挺深刻的。
  白夜紧皱眉头,“她之前是一直在执行什么任务?打探情报吗?”
  “是的,七年前她曾向我们透露津安将有一场极大的变动,很有可能影响到当时主要在津安盘踞的各方势力,让我们做好准备。但事实上,这场变动来得无声无息,几乎就是石沉大海,毫无涟漪。但是这只是形容这场变动的开端过程,其结果对于我们来说,是很不错的,因为当时处于津安的一大势力,也就是任歌,确认死亡。虽然是这个身份,但是应该是他没错了。这和当时我们派遣出去的一个卧底有很大的关系,这个卧底几乎是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将整个战乱的局面扭转了,甚至是都没有到我们这边出面的地步。但很可惜的是,这件事后,处于任歌手底下卧底的聂闻溪就一度与组织失联了。直到六年前,我们在津安安排的人发现了她的行踪,并最终确定她已经牺牲。”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做他们这样工作的,确实就应该时刻准备好失去生命,赌上一切的念头。
  虽然这听起来很让人难受,但同时也必须学会接受。
  白夜眯起眼睛问道,“当时您和赵冬冬说过,对于他被授意引我和谢景去那个筒子楼的事情感到奇怪。所以,是确定这个被领养的小雲就是聂一帆徐洁的遗孤聂闻溪?”
  出乎意料的,沈震摇了摇头,“不,不是。虽然确实是因为当时这个地点是聂闻溪曾经待过的地方,但是关于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一点我无从得知,因为选中她的人并不是我。我怀疑赵冬冬,只是因为当时聂闻溪参加沉渊计划,正好被派遣渗透到津安,而赵冬冬又特意挑了这个地点,是不是他知道什么?关于这个计划,还是这个聂闻溪,更或者,我甚至怀疑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想起这件事。”
  白夜敏感地察觉到一点细微的疑惑,“为什么是要特意让我们想起这件事?以及怎么不能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聂闻溪呢?”
  沈震一瞟白夜,“我前面说了,当时派出去的卧底人员很多,这么一个危险的计划,怎么可能让谁单独挑大梁呢?所有的组织备案人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严格训练的。而聂闻溪也只是这个计划当中的一个枝节而已。在这个计划当中,最优秀的一名卧底并不是她,而是来自一名安插在边境依靠猎杀妖物,贩卖提纯妖类血剂合成毒品的毒帮的卧底。那名卧底十分优秀,在当时为我们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帮助我们布下了很多的情报网和监视点,成为了我们渗透敌对势力最为致命、锋利的剑戟。”
  “那后来?”
  “后来如同聂闻溪一样,突然就联系不上他了。极有可能也牺牲了吧。”沈震语气不无惋惜,“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承认,做这样的事情,很少有可以功成身退的。至于聂闻溪,我不确定的原因是因为,当时她确实是在津安那里待过,但是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并没有备案。”
  白夜问,“那当时的主要负责人是谁?”
  “唉!”沈震艰涩地开口,“当时的主要负责人死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再加上她父母本就在十八年前殉身,所以聂闻溪当时在津安具体是如何生存的,没有谁能知道。”
  白夜开始没出声,过了好几秒,才突兀地问道,“死了?”
  “对,死于心脏病突发。正好那时,津安边境毒帮动静渐小,退居幕后。所以后来,我们紧急召回所有还在卧底的人员,算是终止了沉渊计划。毕竟想要直接铲除这个组织,绝无可能是安排卧底,进行渗透工作就能解决的。”
  “那难道现在就没有办法能够了解到聂闻溪之前的情况了吗?”
  沈震不解,“你了解这个干什么?有什么用?”
  这个白夜没有办法给沈震解释,尽管白夜并不愿意往这方面猜测,但是当沈震说出这个情况后,不得不让白夜产生这个想法了。
  赵冬冬当时和谢景的对话可以看出,他似乎是知道谢景曾在津安做过什么,并且还是对于谢景而言很不利的事情,包括动了不该动的人,亦或是他说的存在于谢景身上的矛盾点都是六年前死在津安的那个女生导致的。
  那赵冬冬口中所说的这个女生是谁?
  本来这是没有任何联系点的,但是既然赵冬冬特意选择那个地方,换句话说,他们想要让谢景认清的现实,是不是和这个聂闻溪有关?
  当时查出福利院的信息的时候,白夜并没有给谢景看过那个小雲的照片,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谢景会有什么反应。现在他已经不愿意去试探他了。
  “既然是要查天堑山这个案子,而赵冬冬当时特意将我引过去,证明背后授意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魏爻。所以我才说是想要了解一下的。”
  沈震听他这样一说,也确实是有点道理,“但是这件事……行吧,我到时候看看聂一帆或者徐洁夫妇还有没有什么家人亲戚一类的,帮你打听打听。”
  “好,那麻烦了。”白夜说完,起身打算出去。
  “诶,你等等,你有事情问我。我也不是白来的。”
  “哦?”白夜又坐回去,“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震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我问你,你和那个谢景到底是什么关系?”话才出口,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没有抓到重点,急忙改口道,“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是你上哪儿把他找来的?你知不知道他这个人,很有可能——”
  “我知道。”沈震未说出口的话被白夜低声且坚定地打断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其实原先沈震说的话没有错,他们基本上都是各司其职,除非是真的遇到了那种可能调动全员的事情,否则平时的时候都是各顾各的。比如当时围剿代庭的这件事,就是执令司那边主要负责,而当初执令司又不管,或者是也不清楚任歌的这件事。毕竟当初攘岐之乱,虽然参与人员众多,但是大多数主力还是学院那边的人。所以后来发生津安这件事谢景才被策反,得以用现在的身份存活。要是当初这件事主要负责的不是执令司,而换成学院那边的,但凡只要有一个人对任歌有印象,都绝对不可能会让谢景活着。
  谢景自己口中说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是他的反应告诉白夜,他不可能不知道,而是不想承认,或者面对而已。
  至于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以及不愿意面对的理由,白夜或许能知道。他明白,谢景这个人确实很矛盾,他简直就像是两个极端一样,在面对关于自己不利的情况的时候,他可以冷酷残忍到让人觉得胆寒的地步。但同样的,他这个人也比谁都要向往光明,渴望阳光。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相矛盾的人。
  但是这样的极端反应出现在他的身上,却并不让人觉得违和,他即使经历过暗无天日,也同样有想要追逐白昼的渴求。也正是因为如此,反而刻画出了一种区别于常人的凛冽坚韧。
  “不,不是。”沈震格外严肃,“你不明白,谢景这个人很危险。我当时我顾及你的想法,他久留不得,你要不把他交给我,要不我就让学院那边的人把他带走。”
  白夜脸色微变,“什么意思?明明那天晚上和赵冬冬对峙的时候,您也是在的。谢景他不是什么危险分子!”
  “那天晚上情况紧急,我也是逼不得已。”
  白夜一下子站起身,“他是我好不容易从执令司抢过来的,我绝对不可能会让出去的。更何况,他如何选择是他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权干预。即使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危险分子,也同样拥有人权,谁人无法剥夺他们的合法权益!再说了,我的谢景也不是什么危险分子!”
  白夜掷地有声,直说得沈震一愣一愣的。
  而且,你说前面的我也能理解,你这后面的是什么鬼?
  沈震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已经老了,你们迟早有一天会赶超我们,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支柱。很多时候,面对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够意气用事,按照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的。”
  白夜嘴唇动了动,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好了,好了,我说的事情,你考虑考虑。自己心里得有杆秤。”沈震挥了挥手,掌心向内,那是示意他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白夜默然无语,半晌一颔首,转身离开了招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