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顾安然没说话,突然把头埋在少年的肩头忍不住哭了,左行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任由她先把情绪宣泄出来。
  半晌,左行舟见她不哭了,默默开口,“我说,要不你先抬抬头,我这件衬衫新换的,被你洇湿一大片了……”
  顾安然小脸抬起来望天,更委屈了,“太不朋友了,还是我帮你选的这件衣服,刘兮爵呢,我找他去!”
  “人家颜翊的事还没完呢,你让小兮兮省点心!”左行舟递了一张纸巾。
  顾安然隔着泪目巴巴望着左行舟,“你还说我不省心……”
  左行舟叹气,“和学校申请换宿舍吧!”
  顾安然抬手擦了擦眼泪,眼睛盯着窗框,无助又委屈,“我爸爸也是这么说,他说要和学校沟通一下……”
  接着,顾安然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左行舟当下就按捺不住了,“你把名字告诉我,这种人渣不教训一下我是忍不了!”
  说着左行舟猛地站了起来,结果后背大面积的扯痛疼得他头皮一紧。
  顾安然第一次见左行舟发火,吓得马上站起来拽住他的衣角,“你先别冲动,怎么比我还不冷静,伤都还没好。”
  左行舟一脸严肃,“伤怎么了?我现在也能卸她一条腿!”
  顾安然生怕一时没拦住他就做出些什么,“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痞气这么重……”
  左行舟看着顾安然,替她委屈,“你傻不傻啊你,都到什么份上了,还有空劝我?”
  顾安然拉着左行舟坐下,默默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只是……”
  “你不信?道理讲不通就只能靠拳头,不然学跆拳道养生吗?”左行舟斜着眼看她,让顾安然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少年硬气的一面。
  顾安然突然艰难地笑了,“好可怕……你这话千万别让你的跆拳道老师听见。”
  左行舟轻描淡写,“他自己就是个刑警,比我戾气还重。”
  顾安然不说话了,没法聊。
  左行舟冷静回想了一下顾安然刚才描述的事件过程,分析事态,“这种情况我建议你父母和班导好好聊聊,毕竟那些人的脏水已经泼到你们班导身上了,处理不得当他也不好过。围观人员约谈,当事人澄清道歉,最后换宿舍,这些事情让他出面难度会小很多,他也一定会帮你这个忙。”
  顾安然听着左行舟的建议,感觉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趁着顾安然和爸爸通话,左行舟找了个借口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顾安然一头雾水。
  “给你买的锁。”左行舟把袋子放到顾安然面前,缓缓坐下就觉得后背一阵奇怪的感觉,疼痛感越来越剧烈,似乎伤口崩开了。
  顾安然打开袋子,各式各样的锁头一应俱全,甚至铁链式的都有。
  “不知道你需要哪种,我就每样都买了几个,用不到的就先备着。”
  左行舟生活常识不多,摸不清什么锁头合适,索性就都买了。
  顾安然摆弄着一袋子的锁,心里暖暖的,似乎这些锁给她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她把每样锁的钥匙都分下来一个串在一起,递给左行舟,“给你的,算是……朋友的信任。”
  虽然,不单单只是朋友之间的信任。
  左行舟茫然地接过来,一串银亮亮的钥匙触到手心,凉凉的,“给我干嘛?”
  “如果丢了钥匙……总不至于打不开啊。”顾安然解释。
  左行舟盯着这串钥匙,突然问,“要是哪天我们绝交了呢?”
  顾安然差点没背过一口气去,绝交,多狠的话,好端端的干嘛绝交!
  “那就丢掉好啦,不给你添堵!”顾安然开玩笑。
  左行舟慢慢把钥匙握在拳心,直到棱角硌疼手掌,嘴上却还是不留情,“是挺碍事的,所以等我想和你绝交了,我可就丢了。”
  顾安然笑了笑没当真。
  “谁批准你擅自离院的?”
  左行舟第一次发现,原来许朗不只冷漠这一种情绪。
  当许朗拆下被血渗透的纱布时,顾安然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明知道他伤还没好,还拿自己这点烦心事折腾他。
  “医生,他是因为我才跑出去的,您别怪他,下手轻一点……”
  许朗冷眼看了顾安然一眼,见她眼眶红肿一脸担忧,没再和他们计较。
  “出了事找老师,他一个大一的能帮上什么忙?”许朗盯着左行舟伤势反复的创口,看向他刷白的脸,“你这后背,肯定要落疤了,有个思想准备。”
  左行舟看着许学长笑了,“疤不疤的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打算结婚,没人看得到!”
  顾安然在一旁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打算过结婚吗?
  许朗重新上药,包扎的时候,林唐推门走了进来,左行舟刚要打招呼,就看见云烬和李博飞也跟在后面,表情瞬间凝固了。
  林唐朗声开口,“许学长也在啊,左行舟不方便出门,所以我把部里的干事叫过来开个会,不打扰吧?”
  林唐看来还不知道左行舟私自离院的时候,左行舟及时给许朗递了眼神,这事要是被部长知道又要挨一顿骂。
  许朗简短回答,“长话短说,病人需要休息。”
  林唐连忙答应,直接进入正题,“颜翊家里的事情大家已经都知道了,这次叫大家聚一起呢,是想合计一下怎么帮帮人家。”
  顾安然听到这话觉得把颜翊的事情告诉林唐可能是个错误,尤其如今办公部的人都知道了,到底也是颜翊的隐私,安然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她是颜翊,她是不愿意让这么多人知道的。
  左行舟眼角扫过云烬,淡淡开口,“这种事情该去问刘兮爵,而且当事人不在,怎么拿主意。”
  顾安然瞧着左行舟的脸色,明白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顺势对林唐劝道,“部长,颜翊也不想大家为她担心的,现在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不如我们……”
  云烬在一旁突然打断,虽然突兀但是言语得体,“不如我们给颜翊同学捐款怎么样?手术费用一般都不低,多少也代表我们的一点心意,用不上也可以买些营养品。”
  左行舟听见这话,一张脸完全阴沉下来,“就你有几个臭钱?”
  云烬被呛,但依然脾气很好,莞尔一笑掩饰尴尬。
  林唐想了想,赞同云烬的建议,“这个方式不错,到底也是减轻压力的实际帮助,我觉得没坏处。”
  李博飞很快附和,“唐哥说得有道理,我赞成!”
  左行舟非常不希望在颜翊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不得不和云烬针锋相对,“既然是和颜翊有关,我觉得需要征求她的同意。”
  云烬缓缓说道,“这种事本人不好参与,你让她怎么开口?”
  顾安然看着左行舟和云烬剑拔弩张地眼神对视,恨不得下一秒就燃烧成一把刀刺破对方的盔甲,林唐也开始犹豫,一时陷入僵局。
  李博飞犹豫再三,看向顾安然不合时宜地开口,“那个,安然,颜翊她,还好吗?”
  顾安然不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许朗包扎好伤口,对在场所有人都不留情面,“要吵就出去,病人需要休息。”
  许朗虽然已经毕业,但是名声在外,得罪一个优秀学长不是明智之举,林唐只好暂时让云烬和李博飞回去。
  左行舟在林唐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叫住了他,表情认真,“唐哥,我不知道云烬跟你提了什么建议,但是颜翊的个性你也知道,这种关心,无疑是给她的伤口撒盐。”
  林唐转头看着左行舟,半晌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许朗收拾好器具就出去了,留下顾安然和左行舟一时无话。
  左行舟温声开口,“好久没联系刘兮爵了,给他打个电话吧。”
  顾安然的手机拨通刘兮爵的号码,公放让左行舟也能听见。
  刘兮爵接起电话,直入正题,声音低沉沙哑,“我觉得她爸爸情况不太乐观。”
  左行舟紧皱眉头,“怎么说?”
  “医生给了两条路,一是继续砸钱治疗,百分之二十几率生还,但是醒了也是植物人。”
  顾安然忙问,“第二条路呢?”
  “安乐死。”刘兮爵其实不太忍心说出口。
  面对刘兮爵说出的这样的结果,两个人对着电话哑口无言,最后还是刘兮爵先打破沉默,“现在的情况怎么选,其实我们都知道,只是……”
  顾安然微微叹气,“只是颜翊该怎么接受呢……”
  短短几天,从昏迷到日夜陪伴,始终没听见她父亲对她说哪怕是一句话,就这样承受了未亡人该有的痛苦和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灾难,她又会是什么样子……
  刘兮爵打完电话回到走廊,颜翊凝视眼前这个憔悴的男生,揽着他的肩,声音带了哽咽,“难过的明明是我,你怎么瘦了呢?”
  刘兮爵注视着怀里女孩的眉眼,明媚的目已经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灰暗。
  “你怎么肯定,我的难过比你的少。”
  想到顾安然的话,他突然开始感到莫名的害怕,他怕颜翊太坚强,怕她太执着,怕她抱着那么大的一个希望,最后,会绝望。
  她是个我行我素、极有个性和棱角的女孩。她口中的父亲,宽厚隐忍,不善说爱,而她也粗心地不曾回应过他一丝一毫的关心。
  他怕她后悔。
  这么自强自信的颜翊,怎么承受得住这份遗憾终生的悔恨?
  接下来的几天,左行舟一直趴在病房里没再出去,顾安然除了上课定时点卯,还带来了学校已经同意换宿舍的消息,久违的喜讯让两个人短暂开心了半天。而左行舟也发现,许朗也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冷漠孤僻,甚至有几次换药,左行舟还成功把许朗逗笑了,日子长了,两个人也熟了不少。
  出院那天,正巧收到刘兮爵和颜翊回来的消息,左行舟很高兴,迫不及待要逃离病房。
  许朗给左行舟做最后的检查,不忘嘱咐他,“日常活动没问题,但每日还是要按时上药,自己不方便就让室友帮忙。”
  左行舟穿好衣服,临走前拍了拍许朗肩膀,眯着眼笑,“多谢学长的照顾,我们后会有期!”
  “我可不想在医院再见到你,上药比上邢还困难。”许朗拿开左行舟挂在他肩膀的手。
  左行舟嘿嘿一笑,忙着和顾安然赶着去见颜翊和刘兮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