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站在云烬的酒店楼下,左行舟淋着雨拨通了电话。
  “出来。”
  云烬一愣,走到落地窗前就看到楼下一个模糊的黑影,玩味地笑了,“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少废话,出来你就知道了。”
  左行舟的语气很冰冷,云烬一时有些发愣,不过还是随手拎了把伞来到了酒店门口。
  瓢泼的雨幕中,左行舟低着头,云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撑开伞走进,贯以标准的微笑朗声开口,“有话快说,我没多少时间……”
  左行舟一拳打在了云烬的脸上,云烬没有防备,差点失去平衡,这是左行舟第一次对自己动手,他反应过来之后也动了怒,“你没病吧!”
  紧接着,左行舟第二拳、第三拳接连朝着云烬的脸砸下来,云烬倒在地上来不及还手,左行舟捡起丢在地上的雨伞,倒握着伞尖,用了狠力抽在了云烬的脸上,云烬下意识拿手去挡,瞬间震疼了半截手臂。
  雨水洗刷在云烬淤青的脸上,他的表情再也不像往日那般淡定,不明所以的暴打让他一腔愤恨从心底钻出来,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左行舟毫无章法的抽打,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疯了?!”
  左行舟抽了两下,没能把雨伞从云烬手里抽出来,索性一脚踢开雨伞,骑在云烬身上,继续一拳拳砸下去,“你他妈还是人吗!她才不到二十岁!你有多大的仇要毁了她!”
  云烬嘴角的血混着雨水淌到地上,左行舟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印象里,他从来没见过左行舟生过这么大的气。
  左行舟拎起他的衣领,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大雨中左行舟的眼神狠戾,仿佛有两把尖刀透过他的眼睛直射入云烬的心里,“我爸变成你爸,我家变成你家,小三这个身份我妈替你妈背了,孽种这个身份我替你背了,你还想怎么样!”
  说着,左行舟重重一拳打在云烬的鼻梁上,云烬吃痛狠狠倒在了地上。
  云烬被打得视线模糊,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唯一的意识支配着他不断挑战左行舟的容忍度,“你……你这么……生气,不会是,不会……为了那个顾安然吧?”
  左行舟一愣,云烬冷笑了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和她在一起了吗?”
  左行舟直直看着云烬这副嘴脸,脑海里染血的床单和顾安然恬淡的笑脸不断交错,他无法想象如果颜翊遭受的一切换成了顾安然,他会有多抓狂!
  下了十成的重手,云烬被这一拳打倒在地,倒吸了两口凉气后,张口吐出了一颗混着血的牙。
  左行舟再次拎起云烬的衣领,云烬吃痛禁不住咳了两声。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看?”左行舟一字一句开口,“云烬,过了这么久,你是不是也忘了我叫左岸?”
  云烬神情一下就变了,他忌惮一般失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叫左岸,你爸再讨厌我我也是他亲生的!”左行舟盯着云烬逐渐害怕的眼神,毫不畏惧,“只要我想,你从我这里抢走的一切,我随时可以再次拿回来!你的父亲,你的继承人身份,包括你的钱,十岁以前你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自己最清楚!”
  左行舟无情地甩开云烬,跌跌撞撞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姿态,放任右手的血滴到地上和雨水混合。
  “云烬,别忘了,你身上没流着左家的血!”
  云烬的瞳孔慢慢失焦,左行舟的话快准狠地戳中了他的软肋,但是他却对左行舟突如其来的报复心毫无防备,他对左行舟的打压已经习惯了,甚至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左行舟居然会反抗。
  左行舟摇晃着离开了酒店,走在偏僻的路上,雨夜里连一个车灯都没有,冰冷刺骨的雨水淋透了他的身体,却让他的意识史无前例的清醒。他终于明白了,云烬的字典里没有“适可而止”四个字,他之前所有自作聪明的逃避和面对都只是纸上谈兵,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反抗过云烬的得寸进尺,哪怕有一次,左行舟都觉得颜翊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是左行舟的报应,是酿成更大灾祸的警钟。
  可是他才和她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太多想一起去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他怎么忍心以相同的理由伤害顾安然两次?
  左行舟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他真的没有力气了,如果时间能重来,他多想从来没有遇见过云烬,这样云烬就不会变成他的梦魇,不会丧心病狂地伤害他的朋友,那么他和顾安然,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左行舟真的不甘心,越想越悲愤的他,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随后胃里一阵痉挛,疼得他蜷缩在地上不断颤抖。
  血水在水洼中漾开,黑暗中随着泥水渗入大地,再也不会有人看见,可是明天的太阳照常会升起,开败的枝条会在下一个春天重新抽出新芽,芽叶中的那一丝血红无人发觉,像是一个根本不应存在的错误,花开得再热烈,也和它毫无关系。
  国庆后的第一天,左行舟先去宾馆看了眼颜翊,脸色依旧不好,眼睛里没有光,会害怕别人的靠近,但好在可以按时按点吃饭。
  左行舟只是略坐了坐就去了医院,他要去做胃镜检查,病历本放在背包,没让颜翊发现。
  采血领麻药,跟随医院的指示标,左行舟来到做检查的科室外等候,前面排队的人不多,左行舟坐在走廊,低着头盘算自己和顾安然剩下的相处时间。
  为了不重蹈颜翊的覆辙,他不得不这么做。
  正在发呆,突然有护士叫左行舟的名字,走进做检查的诊室,左行舟还魂不守舍地发愣,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又见面了,回头客。”
  左行舟抬头,居然是之前平岳山受伤后,给他换药的许朗。
  “学长?”虽然戴着口罩,但是许朗的脸很好认,眼神冷冷的。
  许朗全副武装地走过来,看到左行舟瘦削下来的样子怔了怔,伸手拿过病历本,看着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半晌把病历本丢在桌子上,狐疑地看向左行舟,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左行舟吓了一跳,被盯得心里发毛,过了几秒茫然地挣脱开,“干嘛?”
  许朗说道,“把药喝了,等下我给你做检查。”
  左行舟愣住了,“你?你不是外科吗?”
  许朗准备着做胃镜需要的用具,不耐烦地说道,“实习轮转。”
  左行舟仰脖一口喝下,口感像是溶解了的墙皮,麻麻涩涩的,化学试剂的味道。
  “朝我这边侧躺,这个含在嘴里。”
  许朗的语气就像别人欠了他钱一样,要是换了别人左行舟应该早就不干了,但是许朗是自家学校的学长,又是远近闻名的学神,也没人更能让左行舟信任了。
  乖乖听话含在口中,许朗手中一条闪着亮光的绳子就伸了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喉咙里就传来一阵异物感,止不住地干呕。
  许朗冷漠提醒,“鼻子吸气,用嘴呼气,尽量忍住咳嗽,可能会伤声带。”
  左行舟明显能感到橡胶的管子从喉管穿梭而过的触觉,这种感受说不上疼,但是要命一样难受,下意识地,左行舟居然攥住了许朗白大褂的衣角。
  许朗敛着神情注意到了左行舟的举动,嘴角微弯,毫不人道地说道,“没出息,别给我抓皱了。”
  镜头伸到胃部,许朗一贯雷打不动的冷淡表情突然变了,只是左行舟闭着眼睛没有发现。
  喉咙里的异物感消失的时候,左行舟已经做完检查十来分钟了,听许朗说刚才检查时在他的胃里取了组织活检,要他等通知拿病理报告。
  左行舟随口问学长,“是慢性胃炎吗?”
  许朗顿了几秒,盯着他年轻的脸,回答得严谨,“现在诊断还不准确,需要等病理报告出来才知道。”
  “哦……”左行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抬手和学长再见。
  顾安然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左行舟了,所以当左行舟约她去爬平岳山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十月份的靳江热气未消,正是上课时间的新校人迹稀少,路两边种植着开得疏朗的花树,叶子不多,花朵很小,空气中浮动着暗香。
  顾安然破例翘了十分钟的课,提前从教室偷偷跑出来和左行舟汇合。
  左行舟站在新校门口,远远看见女孩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迎着下午和煦的阳光,一脸灿烂,这个女孩此刻的心里眼里满是少年,等她跑近了却突然停了下来,一步一步朝少年走近,笑弯了眼睛。
  “等很久了嘛?”顾安然嘴角盈着笑意,一张笑脸温柔又明净。
  左行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轻声打趣,“学霸也被我带坏了,都开始自觉翘课了?”
  顾安然任性地扬头,“成习惯啦,改不了咯!”
  左行舟由着她撒娇,“走吧,现在去爬山,晚上正好在山上露营。”
  顾安然很自然地挽着少年的手臂,边走边问,“怎么突然想起去露营啦?”
  少年望着天随口回答,“上次去运气太差,都没感受到露营是什么滋味,这次补上。”
  顾安然想到左行舟后背触目惊心的伤,好奇地问,“话说你背上,留疤了吧?”
  左行舟其实也没怎么注意过这些,但是杭海在宿舍经常搞偷袭,倒是被他撩着衣服仔细观察过,据杭海说,这身伤挺煞风景的,挡桃花的威力十足。
  左行舟坏笑,“怎么,要不要验明正身?”
  女孩红了脸,伸手打了少年一下,“不正经!”
  爬山的时候,顾安然意外话很多,说的都是文体近来发生的事,歌手赛的举办权一直没拿下来,连着歌手赛也要推迟举办,几次和干事开会,周檀最受大一新生的欢迎,刘兮爵色艺双全,名声都传到隔壁中心的干事了,云烬好几天不露面,倒是让她乐得自在,唯一不太顺心的是这一届干事质量不太高,三个部门愣是找不到一个亮眼的……
  左行舟一直在听,偶尔笑笑附和,却不像往常那样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