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近日, 京城开了一家新的蜀菜馆子,风评很是不错。
  五爷一向是个好吃的, 听说有了新馆子以后跃跃欲试, 转头便约着殷陶过去尝尝鲜。
  正巧这几日殷陶有些上火,后槽牙都肿得老高,不能再吃太上火的食物。
  可去这蜀菜馆子里, 光吃青菜小炒又有什么趣儿?
  五爷只得作罢。
  第二日, 五爷去宫中给宜妃请安时候,给素日也爱蜀菜的宜妃提了一嘴, 正好九爷也在, 听了以后也表示自己很感兴趣。
  九爷觉得择日不如撞日, 出了宫门以后便约着五爷一起去五哥方才提到的那家店进餐。
  五爷虽然答应了和九爷一起去吃, 但是对着九爷仍旧一副“我也不是很想约你吃饭, 碰巧凑上了而已”的样子, 表现得老大不情愿。
  对于五爷的这番敷衍态度,九爷心中十分恼火。
  因为五哥一向不比自己能吃辣,九爷拿到菜单后, 便卯足了劲儿专对变态辣的招牌菜下手。
  结果当殷陶想约五爷去那家蜀菜馆吃饭的时候, 五爷又上火了, 在家日日喝苦丁茶降火, 不能陪殷陶一起去吃川菜了。
  殷陶无奈, 但他已经起了意头了, 即便五爷不去, 也要过去尝一下,否则心里便难受得紧。
  舒怡不大能吃辣,安安和弘晏还小, 殷陶便叫钟原去给四爷递了信儿, 约四爷去那菜馆尝个新鲜。
  四爷虽然答应了殷陶的邀请,但他衙门那边还有事情要忙,就请殷陶先去餐馆点菜,自己稍晚一些再过来一起用餐。
  殷陶提前到了菜馆,结果刚刚进门就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八爷和十四。
  京城就这么大,这家馆子又开在达官贵人集聚的富贵之地,大家都愿意来尝尝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既然遇上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况且他们几个虽然面和心不和,但面上还过得去,要真的像老大和太子那种老死不相往来,也就不必打招呼了。
  殷陶率先对着八爷和十四开口道:“没想到今儿竟这般巧,在这里遇上了八哥和十四弟。”
  十四简单应了一声。
  八爷则是对着殷陶笑道:“九弟说是这家馆子不错,请我两个和老十过来尝尝,十二弟要不要一起?”
  殷陶觉得八爷的确挺厉害的,即便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也表现如此亲近,似乎两人是自幼便关系很好的兄弟一样。
  殷陶也笑道:“今儿不巧,约了四哥一起过来尝鲜,恕弟弟就不奉陪了,改日有空再聚。”
  本来这话也就是遇上了相互客套一下,两人俱是心知肚明,而后也很自然地分道扬镳。
  望着八爷远去的背影,殷陶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自从良妃走了以后,八爷就像突然打开了身上封印骤然觉醒了一样,开始奋勇争位。
  不得不说,八爷还是有能耐的,他这么一跳出来,就有了比三爷和四爷加起来还要多的朝臣和宗亲追随。
  殷陶刚刚点完了菜,四爷就从衙门下了班过来。
  两人坐下来以后,殷陶便叫伙计开始上菜。
  菜还没上齐的功夫,九爷就摸着门牌号找了过来,招呼随从将一小坛女儿红搁在桌上。
  九爷上次和五爷过来时候,觉得这家店的菜不错,但酒水有些不合他九爷的胃口,故而今日专门从自己府里带了酒来用。
  方才听八哥说十二弟来了,九爷便取了其中一坛给十二弟送过来。
  虽然他和四爷并不大喜欢用酒,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九哥一片好意。
  殷陶还是起身对着九爷道谢。
  九爷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四爷在和十二弟在说十四的事情。
  “前段时间皇阿玛遣他去兵部办差,若是他能好好学着些,日后扎根在那里,也算是个上进的好机会。可他倒好,成日里不务正业,净是跟着老八和牧呼陆那个蠢货在那里瞎混,总与蠢人为伍,当真是愚不可及!”
  四爷这一番话,总体概括来说就是——十四是个蠢的,看好十四的人也是蠢人。
  九爷听了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
  八哥是素来看好十四的,四哥这话不就是说八哥跟十四一样都是蠢蛋了么?
  自从发生了借十四房子没借到的事情后,九爷跟十四的关系就有些不冷不热。
  但即便如此,九爷依然还是认为十四只是为人有些飘,但不至于说是蠢。
  九爷这时候若是转头走了啥事儿没有,但他打一出娘胎就有这管不住嘴的毛病,忍不住就对四爷道,他觉得十四脑子够用,如今长歪了跟脑子没多大关系,主要还是没有被引导好的缘故。
  随着九爷的离开,四爷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只有老九这种蠢货才觉得十四为人不蠢,但凡是是个有脑子的就该知道,十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
  况且老九还说,十四如今这般是没有被引导好的关系,四爷总觉得老九实在内涵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康熙最是太子,孝庄是福临,太子是索额图的生死……而四爷大概就是十四了。
  看着四哥越变越黑的脸色,殷陶突然觉得今天出来吃饭是个错误的决定。
  又过了两日,九爷过来殷陶这里送分红的银票,顺便问起了殷陶那天他带过去的酒吃着怎么样。
  殷陶点头表示还不错。
  九爷高兴起来:“这可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呢,你既用着好,明儿九哥再给你送两坛过来。”
  殷陶总觉得,自己看着这酒会想起那天跟四哥吃饭时发生的事,最终还是摆手拒绝道:“暂时还是不要了吧。”
  “那好吧。”九爷应了一声,继续道,“对了,那天我福晋去广济寺捐香油钱,我也去求了个签,也不知怎的,那签上说我有些流年不利。”
  殷陶突然就想起了那天被九爷怼后四爷的脸。
  自求多福吧,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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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的六旬大寿就在明年,朝中特地开了恩科,在二月举行乡试,八月会试。
  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六旬大寿,除了开恩科外,内务府还设立了一个生辰筹备委员会,会长由五爷担任。
  康熙心中理想的会长人选有两个,一个是老十二,一个是老五。
  这两个人是康熙觉得几个皇子里最为孝顺的孩子,想来替老父亲筹备起生辰来都会十分尽心。
  但如今老十二在户部忙碌,自从他去了户部,康熙也觉得户部顺滑不少,觉得叫老十二干这个会长实在有些屈才,所以便用了五爷。
  五爷接了这个活计后,连带着新年都忙碌了起来。
  内务府出了想办千叟宴的点子,请年逾六十五岁的千余名老者参加,官民皆可报名。
  这个点子得了康熙认可,五爷便开始寻找这千名符合条件的老者,再无什么闲暇来找殷陶叙话。
  殷陶这几日难得有空,便去了趟信园去寻太子说话,顺便送些年货过来。
  太子叫邢飞收了年礼,又把殷陶迎进了屋内。
  昨天是腊月里难得的暖和天气,殷陶算着自己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上朝了,再不去一趟朝会就要过年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约着七爷和十爷一起上了趟朝。
  也就是在昨天丨朝会上,赵申乔进言需得在众位皇子之中择一贤能者为储,否则储位悬而未决,也叫朝中人心难以安定。
  康熙道议储乃是国之大事,不可这般轻易定夺,需得从长计议,从而否决了赵申乔的奏请。
  而似乎因着提及了储位之事叫康熙莫名又想起了太子,故而康熙命人送了两筐上进的贡桔和一套银镀金嵌松石的供器过来。
  而太子对于这些赏赐的来源并不惊讶。
  殷陶也是此时才发现,太子即便被困在信园修行,但消息依然灵通,可见其势力的确不可小觑,也难怪当初会那般招了康熙的忌惮和直郡王的嫉恨。
  两人聚在一起极少聊起朝中政事,更多时候是唠一些家常。
  太子听说宫中新添了皇二十二子胤祜,问殷陶是否真有其事。
  殷陶点了点头:“是真的,二十二弟是腊月初三的生人,母妃是新入宫的色赫涂常在。
  不得不说,康师傅还是蛮厉害的,如今已是六十岁的年纪,还又有了一个小儿子,想来还是很有些精力在身上的。
  太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皇阿玛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儿女,也难怪会想各种法子来折腾他们兄弟几个,心中觉得最好的永远都是下一个。
  短暂的沉默过后,太子又问起了十三。
  提起十三,殷陶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如今康熙在畅春园内蒙养斋设立了几个研究馆,有音律向、天文向和算术向,召集有才华的音律创造人、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修订《律吕》诸书。
  这件事的总牵头人是三爷,而十三的音律很是入了康熙的眼,康熙便叫十三去音律馆领头做事。
  如此一来,十三等于也有了差事。
  且因着之前敏妃过逝之时三爷剃头之事,三爷有愧于十三,不会以上司的身份压制于他,反而处处让着他,故而十三最近过得很是轻松。
  殷陶坐了大概一个时辰的功夫便离开了信园,一进王府大门就有门房的人赶上来报,说是雍亲王来了,已被钟原请到了书房坐着。
  殷陶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四哥会过来。
  当殷陶赶到书房时,看到了一个背对着窗户的气呼呼的身影。
  四哥这又是跟谁生上气了?
  殷陶坐下来,亲手执壶给四爷倒了一杯茶:“四哥且尝尝这南边新进的莲子心茶,据说最能清心静气。”
  这毕竟是十二弟亲手给倒的茶水,四爷不好不用。
  他象征性地用了半盏茶后,开始对着殷陶骂起了老八。
  老八如今还不是储君呢,真当太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不成?竟然连边疆问题都敢插手,指示军队给自己的亲信开后门,只为培植军中势力。
  四爷觉得老八这已经不是一个“蠢”字能概括了,这简直就是在拿皇阿玛和天下人都当傻子。
  四爷对着殷陶把心中的郁气发泄一通后,对着殷陶恨恨道:“若是老天有眼,就该让老八狠狠跌个跟头,也省得他如此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
  殷陶觉得四爷这语气听着莫名有点熟悉。
  殷陶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是在康熙三十八年,他和十三弟从塞外回来奔丧,对三爷喜欢充大头当大哥胡乱教训弟弟的行为很不满意,并在心中殷切地企盼三哥能摔个大跟头。
  结果三爷就在未满敏妃百日之时剃头丢了郡王的位子。
  只是不知,四哥这会子能不能再做一次“天选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