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
  “喏, 白纸黑字写着呢!宁姨可不准反悔哦。”某人大外甥当上了瘾,一口一个宁姨叫不停。
  一声比一声缱绻, 一声比一声温柔。
  真·余音绕梁, 三日未绝。
  被孝敬了太多次的宁楚格却已经再听不得这个称呼了:“停,停停停!那,那不算, 那分明就是你这个混账, 故,故意给本公主设的圈套。是美男计!”
  可恨她单纯善良, 对他全不设防。
  结果羊入虎口, 不但被吞得连个渣都不剩, 还签下了那么丧权辱国的条约!以后威胁他, 不听话就把人撵到仪门外头都不行了啊。
  宁楚格痛心疾首, 觉得自己损失好大。看着某人的目光, 都充满了嫌弃。
  偏额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欢欢喜喜颔首:“美男么?嗯,谢谢宁宁肯定, 为夫会继续努力的。回头再让下头做许多不同时代的衣衫送进来, 什么魏晋风流, 汉唐韵致的。”
  “只要我妻喜欢, 为夫都可以!也不拘书生还是侠客, 全凭宁宁喜欢。武士, 捕快, 官员,嗯,还可以试试金戈铁马的大将军……”
  宁楚格:……
  虽然有那么点小小心动, 但是, 腰还酸着,腿还软着,前车之鉴不远!!!
  以至于公主殿下摇头,特别的义正辞严:“额驸不可!当年睿亲王费了多大心力,才终于完成了服饰、发型等的统一?虽然好看是不如何好看,但到底涉及颇多。”
  “咱们身为固伦公主跟固伦额驸,不好带头破坏!嗯,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里。”
  张若淞:!!!
  严重怀疑她是玩不起。但有些事情,看破别说破,夫妻才能好好做。
  为防公主出尔反尔,把他辛辛苦苦一晚才弄到手的保证书变成一纸空文。他赶紧从善如流点头:“我这一心想着让宁宁欢喜,竟没想到这些。我的疏忽,是我的疏忽!”
  不但积极认错,还认真悔改。自打开衣柜,让宁楚格细看了他许多珍藏。
  然后提议,把昨晚那套跟这些个买了还没来得及上身的华服都毁了去,免得再犯类似错误。
  若在他打开衣柜之前说这番话,宁楚格便是不舍,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公主她从小就是四阿哥府上唯一的格格,有记忆以来就备受宠爱。
  康熙四十三年夏以后,她又发明发现不断。自己挣的,宫中赏赐的,亲朋好友们赠的。她就没缺过银子,也对财物有太大的概念。但……
  那一件件巧夺天工的美华裳,光是挂在那里就已经足够炫目了。
  再想想那人昨晚的绝美……
  刚刚还义正辞严的公主殿下略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一粥一饭,当思得来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耗费了无数人工,花费了许多银钱买来的,毁掉未免太过可惜,也不好移祸他人。不,不如就留下来吧,只装在柜子里权做欣赏好了。”
  张若淞欢欢喜喜点头:“好好好,都听咱们宁宁的。”
  “早晨娘派人过来传话,说知道咱们最近忙于婚事过于疲累。遂不忍心过于打扰,便不过来晨昏定省。让你好好歇几日,再把规矩补起来。”
  是的,作为公主,宁楚格不但不需要去公婆处早晚请安,殷勤伺候。反过来,当婆婆的张夫人跟张廷玉,还得向她这个儿媳妇躬身叩安。
  除非她肯恩免。
  而昨日,宁楚格就已经交代过,让婆婆还跟以前一样。不必有很多避讳,也无需太多的繁文缛节。
  当时她答应的可痛快了,怎么突然间……
  张若淞笑:“大面上总得过得去呀,不好让人挑出刺来的。”
  唔!宁楚格皱眉:“感觉你我成婚,婆婆受了太多原本也许受不着的委屈。”
  毕竟公公现在二品大员,将来更是历经三朝,会是大清有史以来第一个也唯一一个配享太庙的汉臣。本身家世不弱,又站在婆婆的绝对优势地位上。自家美人但凡与任何另外的人成婚,婆婆都能摆足了婆婆的款儿。
  张若淞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儿!可事情已成定局,咱们也只能加倍孝顺了。”
  宁楚格点头:父母千辛万苦养育子女,尽己所能地给予子女所能给予的一切。身为子女,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唔,大婚之后,就要孝敬双方父母。
  对此,小张大人表示万分赞同,并积极提议:“宁宁你也知道的,娘这几年就积极催婚。万般期盼着为夫的能早日成家,生个漂漂亮亮的孙子孙女给她抱。”
  “可为夫是谁啊?出了名的宁缺毋滥!以至于踟蹰多年,她这愿望一直都待完成。现在为夫可算大婚,能完成她的夙愿了。不如,咱们加把劲儿?”
  神,神特么的加把劲儿!!!
  宁楚格扶额:“大婚真能让一个人改变如斯?凤举以往清风朗月的很,特别的有分寸。如今……”
  似乎忘了矜持两字怎么写,总过于……
  随时随地,也不管什么话题,最后都能延伸到些个不可描述的方向。让宁楚格特想给他上堂医学课,讲讲纵那个什么欲会伤身的道理 。
  认错,小张大人永远是最快的!
  但见他错愕抬头,仿佛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般。连连认错,态度特别的诚恳:“对,对不住啊,宁宁。也是我百思想,千惦念,万般渴望才终于如了愿。”
  “这心里头自然万分欢喜,压都压不住。得意之下,难免有些忘形,忽略了节制。我保证改过,接下来几日都让你好好休息?”
  “说话算数?”
  “当然!”
  新婚小夫妻彻底达成共识,当晚某人果然信守承诺。便再如何渴望,也只是揽着她,与她相拥而眠。
  接下来的几日,亦如是。真·百般克制也要履行前言系列。
  重新拥有了良好睡眠的公主马上精神焕发起来,不但有兴致下厨鼓捣了些个吃食。着人往公婆、几个小叔处送了。还往宫中、雍王府也都送了些。
  就为了告诉皇玛法跟阿玛额娘,她好着,不用惦记。待九日归宁,她就早早往宫中、雍亲王府去,好生给长辈们请安。
  打从爱女大婚后,胤禛就觉得整个王府都空了一半。
  再听不着她银铃般的笑声,闻不到藏珠阁左近终年不散的种种食物香味。他多忙多累,也盼不来爱女带着汤汤水水过来。劝他再如何醉心公事,也不能忘了保养身体。
  一听说张府来人,公主派人来给王爷、福晋跟侧福晋送吃食。
  素来沉着冷静的雍亲王一个不注意,上好的紫毫笔就被从中折断,点点墨痕溅了他一衣襟。最喜洁的他却不管不顾,只急急动问:“人呢?在哪?快传进来!”
  他都急成这样,苏培盛哪里还敢怠慢?
  赶紧连人带食盒,都带进了王爷书房。接着就听着王爷滔滔不绝地问,事无巨细,恨不得将公主大婚这几日的点点滴滴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直问得凝碧眉眼含笑:“王爷放心,公主一切安好。额驸体贴,张大人、张夫人都温和慈善,几位小公主对公主敬慕、亲近不以。尤其张夫人,当真拿公主当亲生女儿般。处处体贴护持,连额驸都大呼酸了酸了……”
  听她这么说,胤禛才微微露出几分笑:“如此,爷知了。告诉公主,府上一切安好,只是想她甚深。待九日归宁后,务必常回来。”
  嘱咐完,也不管凝碧的眼神有多错愕。
  径直吩咐苏培盛,将宫中刚赏下来的瓜果、他新得的块好玉料都拿去给公主。
  至于宁楚格指名要给阿玛、嫡额娘与额娘的吃食?
  有么?没有吧!
  都是孩子孝敬他这个阿玛的!
  要么说亲父子呢?
  昭仁殿中,康熙也是问了又问好孙女的近况,又好一通地赏。然后把指名晋给太后的那份着人送去宁寿宫,而德妃那份则直接被扣下。
  并美其名曰,德妃最近有些上火,正该用些清淡的饮食。宁楚格的手艺虽好,却不适合这两天的爱妃。所以皇上不辞劳苦,帮忙解决了!
  德妃咬牙:神他妈的不辞劳苦?
  明明就是强取豪夺!
  只许久没有下厨,兴之所至。顺手给亲长们送了些个,聊表下心意,报个平安而已。
  结果皇玛法,乌库妈妈跟阿玛接连有好东西送来。光是西域送来,论个儿、论盘往下赐。公爹正二品官员,也只得了一盘的稀罕瓜果,都论筐的来。
  皇玛法一样两筐子,一半是她该有的,另一半是额外赏的。
  说张家人多,他的好孙女又是一个大方的,少了肯定不够分。同样的理由,胤禛和太后每人每样也有一小筐。
  好家伙,到最后她这瓜果都收到上千斤啊!
  嘶,特别沉甸甸的惦记了。
  宁楚格无奈摇头:“这就是府上人再多,也解决不了啊!嗯,蜜瓜、香梨等,能留得住,咱们多留一半,给爹娘弟弟们一半。余下的葡萄,沙棘等适合酿酒的,就拾掇拾掇,弄些酒来,回头再孝敬给长辈们可好?”
  张若淞笑:“大婚那天我就说了,咱们的小家以妻为天。宁宁你觉得好,那就好,为夫没有任何意见!”
  甚至还能帮些小忙。
  为了孙女有个良好的大婚体验,大清第一好玛法的康熙给了张若淞半个月假期。这半个月内,他都可以不必理会公务,专心致志地陪着爱妻。
  宁楚格怕他好好的又化身为狼,倒是尝试鼓励他忠君报国,勿耽于小情小爱呢!
  可小张大人特别的义正辞严:“那可不行!皇玛法特特下旨,让为夫好生与你一处,多享受几日如胶似漆的新婚时光。这时候专心公事,岂非抗旨不尊?而且……”
  “有佳人在侧,也着实专注不起来啊!”
  只心心念念着,什么时候九日归宁礼完成。熬过了岳父母、舅子们跟宫中的皇上、娘娘与一众王爷们的集体刁难。咳咳,也或者,他们觉得是考验。
  总之顺利过关,搬到公主府。偌大府中只他们两个……
  还不知道他到底憋着什么坏心眼儿的宁楚格瞪他:“你啊,越来越油嘴滑舌,简直跟初识那飘飘有神仙之概的佳公子判若两人!”
  “哪有?分明就还是一个!”张若淞从后面揽住她:“区别就只在于,以前的张公子一心想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以自身才华为笔,书就灿烂人生。情情爱爱,只会拖慢我前进的脚步。”
  “心无旁骛的,可不就不沾染半点世俗气儿一般?”
  “可遇上你,恋上你后。小仙男只想顺顺利利下凡,与你长相厮守。而你所谓的油嘴滑舌,句句出自为夫肺腑……”
  宁楚格回头,一个嫌弃的斜睨就要送给他。
  却不料不但在他眼中发现了无限缱绻,还因距离太近,唇瓣刮过了他的鼻尖。
  顷刻间,宁楚格就看到他的眸色变深,狼一样扑了过来。吓得她都快语无伦次:“你,你你你,大白天的,而且你说的!这几天都……都让我好生安寝!”
  张若淞:……
  就后悔,何特别的后悔。
  悔大婚前两晚欢喜过度,不知道节制,接着又为了哄人而轻易给出承诺。
  这回公主欢喜了,他却饿极了!!!
  木已成舟,后悔也已经改变不了了。为今之计,他只能好生准备归宁日的礼物,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些,更快些。让他速度挨了训、被挑足了刺。就可以从府上搬到公主府,真·两人世界。
  张廷玉哪儿知道臭小子迫不及待想单飞的心思啊?
  他只当大婚真的能让人成长,最近这段时间,儿子确实长进了很多。让他这个当爹的,都忍不住赞赏,并积极帮忙敲边鼓。
  从康熙三十九年中进士,改庶吉士入仕到如今。张廷玉骑了汗血宝马似的,一路狂奔,把所有同科考生比到了尘埃里。真材实料、其父张英余荫之外,最主要的可不就是他善于察言观色?
  总能精准地猜到当今的心思,并做出最好、最符合圣意的反应。
  比如君臣闲聊,他就总能将话题引到‘自家不争气的长子’身上。为给夫人画眉、帮夫人烧火。恨不得变成夫人的锅铲,时时握在手里。还抱怨皇上过于吝啬,假期给得忒短云云。
  每每让康熙捧腹之余,对张若淞的认同度越来越高。
  什么?
  你说他因先帝故,最不喜痴情种子。尤其那种宠妾灭妻,为了个妖妖娆娆不知所谓的女子。连自己肩头的责任使命都忘到九霄云外,老娘、妻子、子女统统都抛开的?可……
  小张大人尚的是他最疼爱的福襄公主啊!
  被百般疼爱,万般呵护的,是他的好孙女儿啊!这他那儿还能有半点嫌弃?
  只会尤嫌不足。
  这不,张大人这么一说,他非但不恼,还笑着点头:“嗯,半个月听着不短。可事实上,又能做什么呢?连往远点走着散散新都不够。这样,让凤举再休息半个月,凑足了一个月再回来复职。”
  张廷玉千恩万谢地替儿子谢了恩,回头告知好消息的时候,就多了一点小愿望。
  不用自己出面,就有半月假期从天而降?
  张若淞欢喜的哟,都手舞足蹈:“好好好,行行行。爹您帮了儿子这么大的忙,再如何感谢也不为过。但亲父子明算账,咱可先说好了。您帮的是儿子,受益的,感激的都是儿子。您但有所愿,儿子必然尽力而为。”
  但您可千千万万的,别牵扯到您儿媳妇。否则的话,可别怪儿子坚定拒绝!
  张廷玉:……
  原来臭小子娶了媳妇不只会忘了娘,还会把亲爹也一道忘了!瞧那充满怀疑戒备的小眼神,让张大人极度不适,甚至还有点想暴打逆子。
  可那混账打小就因为长得好被夫人牢牢护着,如今更当了固伦额驸,有了相当于固山贝子的爵位。按制,他这个当老子的都得反过来给他请安。打一下,认真追究起来都是以下犯上!
  并不想教子教到顺天府衙门的他直接甩袖,提都没提到底所为何事。
  他不说,张若淞也就不问。
  只高高兴兴地与宁楚格分享好消息:“之前你不说想往庄子上跑马、打猎,跟我一起做叫花鸡、烤黄羊肉、烤鹿肉等,却苦无时间?喏,这个问题解决了。皇玛法又特特给了为夫半个月的假,别说却庄子了,就是在里面小住几日都不成问题!”
  “咱们还能一起去品潭柘寺的素斋,看香山红叶。走街串巷地,寻找胡同里的民间美味……”
  就不愧是张大人的儿子,小张大人!
  吊人胃口的能力ssss级,特别的会对症下药。
  直说得宁楚格满眼期待,一个劲儿的好啊好啊。不过顿饭的时间,小夫妻俩就已经研究出了十余个目的地。多加那半个月的假期,竟然还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当日就拿出了经年不用的超强化妆术,将两人打扮成把臂同游的好兄弟。
  寻幽探秘似的,一家家酒楼、老字号甚至小摊前,都有他们小夫妻努力尝试的身影。不但夫妻感情进步神速,也让宁楚格那小脸儿圆润了些许。
  特别的神采飞扬。
  以至于大婚第九日,弘晖、弘昀两个告假过来接姐归宁。两双眼睛左看右看地看了好半晌,眼泪都含在眼圈了,也没法说句瘦了、憔悴了、受苦了的话。
  倒是亲姐安抚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了好了,都马上娶福晋大汉了,可不好这么掉金豆豆。”
  “知道你们关心姐,念着姐。可同住一个京城,要见面还不容易?”
  “我可以回家小住,也可以邀你们来我的公主府啊!当初建造的时候我就都预备好了,阿玛、嫡额娘、额娘跟弟弟妹妹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就好像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府,都还有我的院子一样。”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子,再怎么也不会轻易被时间跟距离打败!”
  弘晖跟弘昀两个重重点头,氤氲在眼眶里的泪珠儿滑落。唯恐被人,尤其是姐夫笑的两兄弟还非说是秋日扬尘,沙子迷了眼睛。
  正积极表现的时候,张若淞哪儿敢笑?
  不但不笑,还积极配合:“啊,是是是。这几日风确实刮得厉害,常会带起些个飞沙……”
  可惜奉命而来的两位根本不想听他这长篇大论:“回府拜见双亲后,还得赶去宫中请安。时间可紧,阿玛催促得可急了。要不是规矩说得早上太阳出来后,晚上太阳落山前。他老人家三更天就能催咱们哥俩过来!”
  “是是是,所以咱们速速回府?”
  隔了七八日未见,宁楚格心里也分外惦记着,闻言自然不反对。使人往正院告知了一声,就带着整整数个马车的归宁礼往雍亲王府而去。
  等车马辚辚终于到了雍亲王府,特特请假等爱女归宁的雍亲王都已经等了好久。
  才见着象征他爱女身份的金顶朱轮车才一出现在府门前,他这就赶紧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阿玛的好公主,你可回来了!”
  结果车帘子一打开,已经比他还高些的弘晖跳下来,接着是弘昀、张若淞那匹饿狼。
  到最后,才是他的好闺女。
  前面三个都被忽略,甚至还遭到了些许嫌弃,尤其张若淞。
  直到宁楚格下了马车,雍亲王才欢喜起来:“安,安,只要你们几个小的都好好的,阿玛就无时无刻不安。倒是你,陡然到了张府,环境丕变,有没有哪里不适应?张家众人对你都好么?下头的奴才们有没有阳奉阴违,故意刁难你?”
  “张府的厨子手艺如何,合不合你的胃口……”
  唠叨老父亲上线,恨不得将爱女这几日的经历、想法,如今的处境等都问个遍。关心疼爱之意,溢于言表。
  直让宁楚格心里暖暖涨涨地,透着那么一股子甜:“阿玛放心,女儿一切都好。倒是您,几日未见又清瘦了些。可是最近睡眠不足,不思饮食?等会女儿下厨给您熬一锅养心安神的药膳,好好给您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