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青漓不曾想皇帝竟说出这样一个答案来,当即便怔住了。
  在那个瞬间,周遭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远去,一片寂静无声。
  她定定的看着皇帝,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她虽活了两世,却也都只是短短的十几年,既没有得到过什么有效的人生阅历,也不曾经过爱情。
  叫人燃烧自己,释放一切去绽放的爱情。
  青漓这样年轻鲜活的小姑娘,又是在少女最易怀春的年纪,骤然遭到一个皇帝这般成熟稳重、相貌堂堂的男人撩拨,不动心才是怪事。
  别说她只是第一次见皇帝,怎么会生出这般多的情思来——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言,遇见这种男人后生出心思来,那才是正常事。
  这又不是现代社会,可以谈个恋爱试试看,合不来的话就好聚好散分了找下家。
  在这个时代,青漓要是敢把皇帝踹了找下家,皇帝分分钟能叫她死一户口本加一通讯录,不会有人生出半分非议来。
  圣旨已下,无论青漓是否情愿,皇帝都会是她一生的依靠。
  现在,这个注定要跟她经历一生的男人这样出色,待她也好,情意绵绵柔情蜜意,她怎么会生不出几分心动?
  所谓的情意,并非都是天长日久相处才得出来的——若是如此,天下的备胎只怕都早早的被扶正了。
  在这样的一条路上,那片刻的心动,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这短短的几句话,皇帝或许只是逢场作戏随口一说,或许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可青漓……还是很没出息的心动了。
  更何况,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皇帝,他富有四海,万人之上,只要她站在他身边,便能同他一起,享受无上荣光。
  只是……青漓心头有些隐约的难过,那是来自她理智的劝阻——这个人,他是皇帝啊。
  在富有四海、万民来朝的同时,便注定了一个事实——他不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在以后的岁月里,或许,自己就要亲眼见着他将这份曾经给予自己的温柔缠绵,同样赠与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若是这样,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接受。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日子大概会很难过吧。
  明明只是没影儿的事,甚至于,连半分端倪也无,可青漓只消一想,便觉难过异常。
  皇帝站在青漓面前,看见他的小姑娘鲜活的面容染上了黯然,连带着那双狡黠的眼睛的蒙上了一层灰,心脏似乎猛地被刺了一下,痛楚难忍。
  他弯下腰,极温柔的亲亲她面容,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忽然就不高兴了。”
  青漓抬起头,眼睛在他面上看了一圈,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再度低下头,不肯说话了。
  她还是这样怏怏不乐,皇帝便有些心焦了。
  他知晓如何应对臣工,如何处理政务,如何权衡利弊,却唯独不知道如何哄他的小姑娘高兴。
  方才还好好的,此刻却闷闷的不高兴了,究竟是怎么了?
  皇帝一想,只以为是自己方才说的话将小冤家给欺负狠了,惹得她伤心,心底禁不住有些悔——自己也算是一把年纪,好端端的,真不该去欺负一个小姑娘的。
  此处不远便有一座凉亭,皇帝带着她过去,拉她坐下,这才半蹲下来,平视着她,道:“是在生朕的气吗?”
  不等青漓答话,皇帝便继续道:“方才那些话,朕只是逗逗你罢了,无甚恶意的,你若是生气,只管说出来,朕同你致歉便是……”
  他若是凶一些,不假辞色一些,将皇帝的架子摆出来,青漓或许还不会这样难过,偏生他待自己这般温柔,却叫青漓愈发不舍,心中也愈发难过了起来。
  她觉得鼻子有些酸,心里头也难过,不想再看见皇帝,便别过了脸去。
  皇帝温声细语的同青漓说了几句,她却丝毫不搭理,到最后还别过脸去了,正无计可施之际,却瞧见她眼睛里头潜藏着的泪光。
  不知怎的,那颗冷漠已久的心,一下子便软了。
  他凑到她面前去,语气温柔中暗藏一丝担忧:“小祖宗,到底是怎么了?”
  青漓只听他的声音,便愈发觉得难过,眼眶也愈发酸,她轻轻仰高了脖颈,只盯着一侧的那树玉兰花瞧,却依旧闷着头不做声。
  皇帝没什么哄女孩子高兴的经验,无奈而担忧的看她一会儿,却顺着青漓目光,望见了凉亭一侧那树满身春光的玉兰。
  他站起身,走了过去,伸手自那树玉兰上摘了一朵洁白的花,又弯下腰,动作轻柔的簪到她发间。
  皇帝道:“这样好的天气,连玉兰花都这般明媚,你若是不高兴,岂不是凭空辜负了?”
  青漓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
  她转过脸去盯着皇帝,怏怏不乐的将那朵花自自己发间取下,心道你现在说得好听,将来还不定会娶多少花呢。
  她想到这里便觉生气,心底还掺杂着淡淡的委屈,眼睫不满的轻轻眨两下,便将那朵玉兰扔到了皇帝面前去:“这样明媚的花,陛下还不知道送过多少人,我才不稀罕。”
  青漓这话说的娇气,语气也是不在意的,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皇帝,十足的小姑娘心思。
  在她心底,也是有着小小期盼的——他要是出言否定,那该有多好。
  可惜,叫青漓失望了。
  她这句话说出去许久,皇帝也只是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异样,目光沉静的落在她面上,却一言不发。
  青漓的手指蜷缩在衣袖中,不安的搅了搅,目光中的光彩,似乎也黯淡了下去。
  她好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像是阳光下的七彩泡沫一般,见光之后没多久,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什么都没说。
  太难堪了,青漓想。
  她正心口生凉的时候,却见皇帝伸手到她衣袖处,将她那两只拢在里头的小手捏住了。
  他的手宽大,她的手娇小,交叠在一起的时候,竟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皇帝轻轻揉了揉她手心儿的印子——那是方才,青漓的指甲下意识用力,在上头留下来的。
  他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的揉了一会儿,眼见着那印子浅了下去,皇帝才挑起眼帘看她:“你这指甲,该剪一剪了。”
  他只捏住自己的手,说出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其余那些青漓最迫切想知晓的答案,却是只字不提。
  青漓只觉自己一颗心被吊到了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说不出的难受,整个人都似无根的浮萍一般,无以为靠。
  嘴唇动了动,到底,她也没说出什么来。
  “哪有你这样的,”青漓不开口,皇帝却也不在意,而是看着她,缓缓道:“——半句好听的也不肯跟朕说,却要听朕说着说那。”
  他这话说的语焉不详,青漓竟也懂了几分,她抬起头,呼吸骤然加速了好些,那目光中也有了几分明亮神采。
  皇帝见小姑娘明明眼珠子都在发亮,却还是死硬着不开口的傲娇模样,终于还是败退了,他微微一笑,道:“为了还没影的事儿,竟也要生一场闷气。”
  青漓见他东扯西扯,却还是没抓到重点,心里就有点急了,面上飞霞,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一下,目光灼灼的,隐含催促。
  她如此娇态,较之二人初见时已是肆意诸多,皇帝知她也是有心,心下便添了欢喜,在青漓娇羞不胜的目光中大笑几声,终于轻轻的贴到了她耳边。
  “——冤家,宽心罢,”他低声道:“朕此生只你一个女人,不会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