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怕
  尽管此时看着寇凛这幅自恋的模样, 柳言白很想将他从山上踹下去, 但关于两人之间的赌约, 他也是输的心服口服。
  先前被逼着还债, 寇凛那句“你拿着三十两作本钱去赚两万两”, 以柳言白人生阅历和所学知识, 认为和“你去上天将月亮摘下来”是一个道理, 他就没考虑过一丁点的可能性。
  但寇凛轻轻松松做到了。
  他的认知观都要被颠覆了。
  先前在京城里,他一心想要寇凛的命,认为这厮寒门出身, 武能为国守疆,文能为民洗冤,却偏偏选择在朝做个贪奸, 比那些掌控朝局、玩弄权术的门阀贵族更加可恶。
  这一路走来, 慢慢觉得寇凛的确又贪又奸,却并非自己所认为的那种蛀虫吸血鬼。
  如今更是发现, 在朝做个贪奸, 根本是浪费他赚钱的时间。
  这分明是个被当官给耽误了的经商奇才。
  寇凛极享受柳言白这位“大学究”认输的反应, 收回张开的手臂, 环抱着胸, 细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有什么仰慕的话你无需憋在心里,大胆说出来, 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柳言白:……
  寇凛笑眯眯:“赌约我赢了,你倒是叫声大哥来听听。”
  柳言白:……
  愿赌服输, 可让他当面叫大哥, 他叫不出来。
  寇凛比他小了一两岁不说,他身为国子监博士,官职虽小,却在一定程度代表着大梁国的文化教育。向一个胸无点墨之人弯腰低头,这对天下读书人而言,是一种耻辱。
  柳言白以拳掩口,尴尬着轻轻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难以理解,以大人经商赚钱的本事,竟还这般抠搜小气?”
  寇凛脸一黑,不喊就不喊吧,还来挖苦他?“我哪里小气了?”
  柳言白心道你有多抠门你心里没数?指出一个无伤大雅的例子:“一路南下,咱们同桌吃饭,您点菜都是估揣着几人的饭量,多一道菜都不肯点。而且您总是最后一个放下筷子,几乎不留一口剩菜。”
  寇凛觑他一眼:“这个问题我也想不通,不如老白你来解释一下?”
  柳言白:“恩?”
  寇凛淡淡道:“自小到大,无论跟着我姐姐流落在外,还是混于军营,我吃饭都这习惯,从没人说我抠门,反而颇多长辈夸我知勤俭、善持家,往后哪家姑娘嫁给我真是有福气。十年来我变化颇大,独这一处没变,却被全京城背地里数落我抠门?这是为什么?”
  柳言白:“当年您穷困潦倒,如今您……”
  寇凛打断:“勤俭究竟是一种德性,还是用于区分贫富的标准?” 柳言白被问的一怔:“自然是一种德性。”
  “穷人勤俭为人称颂,为何富人勤俭就成了抠搜小气?”
  “这……”
  “我勤俭,与我拥有多少财富有关系吗?”
  “没……”
  “按照你们这个逻辑,金老板是不是每天都得往大海里撒钱,才配得起他的身家?”
  寇凛冷哼一声,抬步继续往山上走。
  柳言白被他一连串问句问的无言以对,愣在原地半响,思考着他的话。
  朝他背影看了一眼之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没错,勤俭的确是德性,可问题他真的是勤俭吗?
  除了抠门,他的奢侈也是全京城出名的吧!
  瞧他这束发的金冠,身上的雪缎织金云纹长袍,腰间的软金腰带……
  寇凛偏爱穿白袍白狐裘,更能凸显配饰上的金灿灿。
  对于绝大多数男人而言,将“金”穿上身通常会显得俗不可耐,但他这些配饰无不雕工精美,这其中匠人的手艺钱,怕是要远远超过金子本身的价值。
  所以寇凛给人的感觉颇为奇怪,无论骨子里有多贱,从外表看,他总是体面又讲究。
  柳言白明白自己是被他带坑里去了,但细细琢磨,他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人家自己凭本事挣来的财富,该花在何处,想省在哪里,是人家自己的自由。
  柳言白原本也只是岔开话题而已,提步跟了上去,又换了个话题:“比起权势与名望,大人似乎更爱钱财,既然如此,为何当年要步入仕途,而不是选择从商?”
  寇凛头也不回地道:“十年前我没从商的想法……你应该知道,我不到十岁就被抓进军营,是在北元战场上长大的,女人和钱财没怎么见过,却见多了上官的无能与腐败,而我满腔报国的热忱,也慢慢被一种无力感浇熄。”
  这说到了柳言白的心坎里,因为他也经历过这样的转变。
  寇凛放缓脚步,慢慢扭脸看一眼初升的太阳:“万幸的是,在我准备逃离军营之前,朝廷恰好重开武举且还不设文试,我心里那簇渐灭的火苗又烧了起来,义无反顾就去了,考取之后,被上头分派到锦衣卫做了个副千户。”
  柳言白已与他走成了并排:“可惜京城的水比大人想象中的更深,站还没站稳,便被裴颂之给害进了大理寺。”
  寇凛点了点头。
  柳言白沉默片刻:“大人,说句大不敬之言,您那会儿有没有想过,这个国家已经扶不起来了?”
  说到正题上了,寇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只不过从外表来看,依然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据我所知,你祖籍开封,被封地在那里的周王府小王爷相中,求欢不成,反冤枉你偷东西,你迫不得已,自断小指向周王证明清白。”
  柳言白未曾接话。
  寇凛看一眼他的右手,藏在宽袖下,只露出一小截黑手套:“这就是你身怀不世之材,却选择伏于国子监不出的原因?”
  柳言白徐徐撩开袖子,将手露出来:“断一指而已,不算什么。”
  寇凛也知这不是原因,楚谣说他断指之后从开封来京,入尚书府教她画画之时依然喜欢画菩萨,正直向上:“但听我夫人说,少了右手小指,于你在画道上是个障碍,难以精进。”
  “画画对我来说,只属于爱好,算不得什么‘道’。”柳言白蓦地笑了一声,“我自幼喜好习武,爱兵法谋略,理想是驰骋沙场,成为如东吴周公瑾那般青史留名的儒将。”
  寇凛微微愣。
  也正常,柳言白虽是文臣,却并不文弱,和他岳父那种书香门第出身的读书人是不同的。
  马术极好不说,体格也不容小觑,一路从洛阳到浙江,袁少谨和楚箫都累成了狗,他依然不显疲态。
  寇凛还曾问过他原因,说是常常唱什么五禽戏。
  “那你为何不去习武?”
  “虽然连一个功名也没考回来过,但我柳家祖上都是读书人,父亲不准我习武。乡野之地,我也无处可学。巧的很,七岁那年被我发现驻军营地有个狗洞,墙内恰好是校场。我很开心,每日下了学堂都去钻狗洞偷学。可才不到十日便被父亲发现,被他狠狠斥责一通。”
  寇凛微勾唇角:“于是你就放弃了?”
  柳言白摇摇头:“不,我幼年性格执拗的很,他不准我习武,我就赌气不去学堂读书。”
  寇凛笑道:“但赌气的结果是你输了。”
  “恩。”柳言白提起来此事,皎月般的脸上浮出一抹晦暗,“我以为我够狠,岂料我父亲比我更狠,他将我禁足在家,还将家中所有的书籍全都焚毁,让我再无聊也没书可看,只能每日坐在自家院子里数蚂蚁。从七岁到九岁,我们父子俩拗了整整两年,看清他准备将我圈养至死也绝不认输的姿态,我认输了。”
  寇凛听的皱眉:“你父亲也是奇怪,宁愿你长成个废物,也不愿你习武从军?”
  柳言白沉眉苦笑:“是这样的,我至今也不明白他的想法,明明他也不是重文轻武、自视读书人高人一等之人,更不会逼着我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就是不准我习武。我问他原因,他说世道太乱,怕我这根独苗战死沙场,家中便要绝后。”
  顿了一顿,“不过我虽放弃习武,却并未放弃研习兵法,那会儿想着即使无法上阵杀敌,我或许还有机会做个军师。”
  寇凛鼓励了一句:“绝对可以。”
  上次金竹守城,他已见识到柳言白的本事。
  这可真有意思。
  自己童年胸无大志,只想过安稳日子,却被抓进军营,为活下去不得已练了一身武功,成了个军人。
  柳言白童年梦想习武从军,却生生被阻断了道路,成了个教书先生。
  寇凛低笑一声,等着终于打开话匣子的柳言白继续说下去,才能明白他的心结,是怎样被天影策反的。
  却感知到上行有一些高手下山,旋即闭了嘴。
  不一会儿,一行十个东瀛武士沿着栈道下来,与寇凛和柳言白擦肩而过。
  他们人多,寇凛两人侧身让道。
  这些武士能从山上下来,说明是金鸩的客人,东瀛里的贵族人物。
  最近寇凛忙着和柳言白套近乎,也发现这麻风岛上颇有些异常,戒备明显增强。
  他让楚谣旁敲侧击着打听了下,才知道东南海上另外两个海盗首领陈七和徐旻上岛了。
  这两人与金鸩并称海上三雄,三分东南海,每年都会抽个时间见上一次,探讨一下人生,展望一下未来,没什么可好奇的。
  但怪就怪在,这三人上一次齐聚一堂,是在年前十二月,如今才年后二月里,短短时间竟又凑在了一起,应是发生了一些关乎三人的大事件。
  其中徐旻还带来一些东瀛贵族。
  寇凛想起虞康安离开时,警告金鸩若不将段冲交出来,便要血洗麻风岛的话。
  “是他?”说话之人,是这群东瀛人的首领,已经从寇凛和柳言白身边经过,却又驻足回头,目光锁在了柳言白身上。
  寇凛听不懂他说什么,却见那年轻英俊的首领目光流露出凶狠,不由皱了皱眉,也看向柳言白。
  柳言白不明所以。
  那首领赫然就要拔刀,却被身后一位老者按住:“少主,这是大老板的地盘,不可以行凶。”
  “哼!”那首领咬牙忍了忍,愤然又将刀收回鞘中,目光如鹰隼一般,依然盯着柳言白。
  “原来是他。”柳言白压低声音道,“咱们守金竹城时,来攻城的倭贼中,不是个有个拿金扇子做指挥的军师么?”
  寇凛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了,但相信他的判断。
  自己去牵制倭贼时,怕伤着脸带着面具,柳言白在城楼上弹琴布阵,目标过大,被此贼给记住了。
  柳言白的声音压的更低:“他似乎是东瀛一位大藩主的儿子,不好惹,你小心些,别让他认出你,不然即使在金老板地盘上,也会麻烦缠……”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寇凛冷呵呵一笑,面向那东瀛少主,伸手指了指他,尔后那只手横作为刀,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那晚在金竹城楼上,这位东瀛少主挑衅守城官时,寇凛就曾做过这样的手势。
  故而东瀛少主微微一愣,旋即大怒!
  弹琴布阵之人固然可恶,这个从城楼上飞下来重创他们的恶贼更是罪无可恕!
  这下,连那劝诫少主的老者都冷冷睨了寇凛一眼。
  “先走,少主。”他劝道。
  “你给我等着。”那东瀛少主从宽阔的袖中摸出一柄和扇,也朝寇凛一指,尔后做出“杀”的动作。
  等他们离开之后,柳言白服气:“大人为何要暴露自己?”
  寇凛给他一个“狗咬吕洞宾”的眼神。
  柳言白微愣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暴露了,自己相对就安全了。
  绷紧了唇,他转身继续上山。
  寇凛跟上去。
  他忽然又转身:“大人打算在麻风岛待多久?咱们是朝廷官员,待在海盗窝里不太合适。”
  “这是海盗窝?”
  “下官只是提醒大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寇凛挑眉道:“从来都是别人防着我。”
  柳言白正色道:“大人以往断案时,可曾错过?”
  “经常错。”寇凛实话实说,“身边每个人我都会怀疑一遍。”就像最初怀疑是谢从琰想掳楚谣,逮着谢从琰调查了很久,“意识到错误之后,才会转换思路。”
  “有时候意识到错误已经晚了。”柳言白沿着栈道闷头走路,“若一时半会儿不走的话,还是将段总旗和您那些暗卫带上岛来稳妥一些。”
  寇凛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柳言白微微一垂眼:“我是担心我会跟着您一起死在这岛上。”
  寇凛恍然:“哦,对,我险些忘记你家中还有夫人和儿子,这么久没见,想念他们了吧?”
  柳言白脚步略微一顿,沉默不语,继续前行。
  *
  楚谣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身畔无人,都不知寇凛是几时起身离开的。
  这几日她也不知因何缘故,总是觉得疲惫倦懒,睡不够似的。
  自寇凛走后就在外间候着的侍女听到动静,立刻在外恭敬问安,询问她今日是先用早饭还是先沐浴。
  她随口道:“先备香汤吧。”
  原本楚谣没有早上沐浴的习惯,京城冬日冷如冰窖,她每隔两三日才会沐浴一次。
  但来到南方岛上之后,一日不见水便觉得身上黏腻腻的。
  楚谣裹着大氅坐起身,抬臂以簪子挽发,看着侍女们进进出出的提水。
  她住的地方宛如行宫,有专门的浴池,但沾了水的玉石地面滑不溜秋,她这腿根本走不进去,进出都得靠寇凛抱着,索性就在卧房一角以十二扇屏风隔出一处位置,放置一个简单的木质浴桶。
  “小姐,香汤备好了。”
  “多谢。”
  以玉簪固定好头发之后,楚谣掀了被子下地,又走去妆台前取了根金鸩赠送的珊瑚簪别在发髻上。她的头发稠密且顺滑,一根簪子固定不住。
  绕过屏风,脱去大氅和亵衣,在侍女的搀扶下入了水。晨起选择先沐浴的原因,就是不必再脱衣穿衣,省事儿。
  侍女们伺候她也有阵子了,对她身上的吻痕视而不见,而且多少摸到些她的脾气,等她仰头靠在浴桶边沿上,闭眼睡回笼觉时,便退出了房间。
  水汽氤氲,泡在热水里的楚谣愈发困倦。
  迷迷糊糊间,感觉耳垂微微有些酥痒。
  仿佛有根手指从她耳朵掠过,指尖顺着下巴弧线一路滑入脖颈。
  动作既轻且慢,带着些挑逗、戏耍猎物的趣味儿。
  楚谣的身体不断颤栗着,像被噩梦魇住了一样,挣扎着想动,却丝毫动弹不得。
  感觉着那只手顺着她的脖颈,渐渐地想要伸入去水下,难以形容的惊恐感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
  拼尽气力,她惊呼一声清醒过来,从浴桶里坐直了身子。
  她果然是被梦给魇住了,可没等平喘几口气,发觉自己背后的确有人,旋即又惊出一身冷汗。
  她没有迟疑,冷着脸倏然转头。
  待瞧清楚背后之人是谁以后,慢慢软倒在浴桶里:“吓死我了,你不声不响的站在我身后做什么?”
  寇凛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只是见你睡着了,放缓脚步走进来摸一摸水温,你为何这么大反应?”
  楚谣抚着胸口喘息,声音略有些黯哑:“我以为是别人。”
  “这山顶没几个人有本事上来,守着你的侍女各个是不输给小河的高手。”寇凛蹲在浴桶边,双臂交叠着搁在浴桶边沿,微笑凝视她。
  水面飘着花瓣儿,看不到水下的春光,露出水面的皮肤被温热的水汽氤成淡淡的粉色,似一朵待放的菡萏。
  寇凛发现自己最喜欢看她沐浴时的模样,因为最初为她心动时,正是在水中。
  他就这么看着她,整颗心都被填的满满当当,抹了蜜似的甘甜。
  楚谣慢慢从梦魇中平复下来,瞧见他这目光又是一阵发怵,问道:“你和老师的赌约完成了?”
  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原本一直因为两人有名无实而焦虑,可这病治好之后,她倒是更喜欢从前的状态。
  这家伙自小被贺兰夫人带着在花街柳巷里成长,平时瞧不出来,行房时那股子邪性就露了出来,总爱说些不堪入耳的荤话。
  句句冲击着楚谣的承受能力,时常被他说的面红耳赤。
  话音落了半响,不见他有反应,楚谣推了他一把:“我在问你话。”
  “恩?”寇凛呢喃一声,“哦,当然完成了,先前在京城与我耍阴谋都斗不过我,何况是我擅长的经商。我瞧他输的心服口服,只不过有一处颇为奇怪。”
  “怎么了?”
  “他似乎一直都在暗示我,金爷是他们天影之人。”
  楚谣眉头一皱:“那你认为呢?”
  寇凛撩了把水,看着水从指缝漏下,掌心只剩几片花瓣儿:“他不会无的放矢,可金爷的行事作风,我看着实在不像,故而心中颇为疑惑。”
  楚谣也觉得不像,但她不敢随意下判断,每日都要重复一个问题:“我爹回信了没有?”
  寇凛摇头:“没有。”又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放心,咱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以他的身份,肯定会传来福建的,虞康安也有自己的情报网,虞清定会来报信。”
  想想也是,楚谣放宽了心。
  “这是打赌赚来的,给了柳言白一万五千两。”寇凛站起身,拿了巾子擦干手,从袖筒里取出一沓子银票,拐出屏风,“放你匣子里,你收着。”
  “你不留着些去做生意?”楚谣隔着花鸟屏风看着他模糊的身影。
  “在这岛上赚钱不是目的,学他们赚钱的手段才是正途。”寇凛笑着道。
  楚谣拿起浴桶靠墙一侧架子上的椰子油,说道:“夫君,这椰子油快要用完了。”
  寇凛的声音传来:“这钱已经赚到手了,你早不必再用这玩意儿了。”
  “可我已经喜欢上用这个了。”楚谣嗅了嗅,奶味儿四溢,“比香胰子好用,而且头发比从前更柔顺了些。”
  “看来的确价值一两银子。”
  楚谣隔着屏风眯眼看他:“那你全卖出去了?一块儿也没给我留?”瞧见放好银票的寇凛猛地一僵,她又道,“你早告诉我不必用了,我却还天天用着,你就看不出来我挺喜欢的?”
  寇凛尴尬:“没关系,南洋商人见有利可图,还会再带货的。”
  楚谣慢慢道:“那得等两个多月,你囤的货卖给谁了,再从他手里买回来一块儿不就行了?”
  寇凛背着手站在屏风外,声音听着愈发尴尬:“那浙商从我手中一百三十两收走,我再去问他买,他铁定出天价才肯卖我一块儿。”
  楚谣笑眯眯:“那你买不买呢?”
  寇凛哑了哑:“谣谣,这不值啊。”
  楚谣收回视线:“钱在我这,我自己去买,你不是说了么,‘美’是没有价值上限的,女人的钱最好赚。”
  “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
  “就是生气了。”寇凛从屏风后绕进来,提着一串十块儿椰子油,笑道,“瞧瞧这是什么?”
  楚谣一怔:“你……”
  寇凛得意洋洋:“我瞧出你喜欢这个,却又不嘱咐我留些,就知道你又要试探我,看我对你是否上心。”
  楚谣嗔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总是不上心。”
  “我不是说了么,那只是没经验而已,一旦有了经验,什么事儿我办不来?”寇凛摇动手指晃荡着那一串椰子油,笑的愈发得意,“如何才能让夫人满意,做一个合格的丈夫,我已经掌握了一套秘诀,那就是将夫人当圣上一样供着就行了。”
  不等楚谣说话,“只不过有三点不同。”
  楚谣看着他:“第一点,伺候皇上有俸禄拿,伺候夫人却得倒贴钱?”
  “聪明!”寇凛竖起大拇指。
  “那第二点呢?”楚谣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第二点,我可不用在床上伺候圣上。”
  与楚谣所料一致,就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了,第三点我不想听了。”
  寇凛笑道:“但第三点我非说不可,伺候皇帝是迫于无奈,这伺候夫人却是心甘情愿的啊。”
  说完仔细打量楚谣的神色,果然将她说的俏脸绯红。
  ……
  沐浴过罢,侍女们前来摆饭,寇凛和柳言白在岛内吃过了,看着楚谣吃。
  楚谣却提着筷子半响不动,最终放下:“撤了吧,一点胃口也没有。”
  寇凛蹙着眉摸了下她的额头:“睡不醒,没胃口,病了?”
  楚谣也不清楚:“但并没有其他不适。”
  一旁的侍女忽然插嘴:“楚小姐,您……是不是有喜了?”
  一句话说的两人俱是一愣。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您这个月来葵水了么?”
  “没有。”楚谣深深皱眉,但她的月信时常都不准时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姐姐去帮我请下大夫吧?”
  侍女连忙应道:“是。”
  侍女这一走,楚谣坐立不安,心里直打鼓。可千万别是有喜,如今距家千里,倘若有了身孕那可真是麻烦了。
  而且本意是来治腿的,有孕的话腿便治不成了,她倒无妨,连累了一群人为此跋涉奔波。
  看一眼与她对面坐着的寇凛,脸色不说难看,却颇有些木讷,不知道是不是与她想到了一起去了。
  想起来头发还只是起床时的随意一挽,见大夫不太礼貌,她扶着腿走去妆镜前,准备梳个发髻。
  抬手抽了簪子,长发倾泻而下。
  楚谣看着手里的珊瑚簪子,茫然道:“怎么只剩一根簪子了,我的玉簪呢?”听不见回应,她转头看向寇凛,“夫君,你见我的玉簪子了么?”
  正发呆的寇凛恍惚回神:“哪根玉簪?”
  楚谣道:“我刚沐浴时挽发的玉簪。”
  寇凛回忆了下,笃定道:“你记错了,你只戴了根珊瑚簪。”
  楚谣瞪大眼睛。
  不可能,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往发髻上别了两根簪子。簪子掉在地上会碎,即使不碎,侍女捡到也会还给她。
  能在山顶上伺候金鸩的侍女,没那么浅的眼皮子。
  楚谣正在心中疑惑不解,倏地想起她刚入水时被噩梦魇住的事儿。
  那不是梦,是真的!
  的确有个贼人在她沐浴时潜入了她的房间,她动不了也是有缘故的,若非寇凛回来的及时……
  楚谣后怕到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浮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