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两人走进东侧小洋楼客厅, 林沉畹打量一下房间, 跟上一世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陈道笙说;“去楼上看看。”
  陈道笙让她先走, 林沉畹走上楼梯, 二楼走廊里西窗敞开着, 刚过正午, 明媚的阳光洒落走廊深红木质地板上,林沉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站在窗前, 木格子窗开了半扇,她把窗扇整个推开,探身朝楼下看去, 楼下停着车辆, 她不知道多少回趴在这个窗台上,窗台石面平滑, 炎热的夏季摸着微凉。
  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停在楼下, 原来的位置, 西窗没有任何风景, 她从前很喜欢这个木格窗。
  陈道笙站在她身后, 看向她的目光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林沉畹竟站了很久,陈道笙陪着她, 一直没说话,只是眼睛没离开过她。
  不知过了多久, 林沉畹转回身, 对上陈道笙的目光,一束光落在陈道笙的眼眸,深邃的黑曜石眼眸发光。
  微风吹过,林沉畹裙琚飘起,明媚阳光的午后,金色的阳光徜徉在她身上,她洁白的衣裙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干净的脸,无与伦比的清艳。
  陈道笙望进她大眼睛里,清澈见底,不染微尘,水波荡漾。
  林沉畹默默地经过他身边,朝二楼小客厅走去,二楼的小客厅里摆着一家乳白色的钢琴,她无聊时,偶尔弹曲子,她能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有时下午坐在小客厅里喝一杯茶。
  她极少出门,陈道笙当年也没带她出过门,他没要求她像别的太太一样,出门应酬,她反而很喜欢这样的安静的生活。
  离开小客厅,她朝东头的小书房走去,轻轻推开门,迈步进去,却一下愣住了,小书房墙上挂着她放大的照片,那是她演讲大赛获奖时的照片,她捧着一个奖杯,笑容灿烂。
  她回头,看着陈道笙,陈道笙微笑着,看着墙上的照片,“没想到我把你拍的这么好?”
  “州赛没获名次,摆着干嘛!让别人笑话。”
  “我喜欢!”他简短地说。
  她打量房间四周,对面墙上还有一张她站在轮船甲板上,海风吹来,她长发飘扬。
  “这张拍得很不错吧?”他有些炫耀地说。
  林沉畹看了一会照片,默默地离开小书房。
  经过侧卧,她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家具简单,显得冷清,好像没住过人,房间空着,陈道笙只有一个妹妹,不能每个房间都住人。
  她突然想起,陈道笙有一次喝醉了,要了她,她以为他要留下,结果他却走了,走到侧卧睡,她当时挺难过,他喝醉了,都不愿意留在她房中,还知道来隔壁侧卧睡。
  想起这些事,林沉畹低下头,陈道笙似乎明白她所想,隔了这么久,她什么都没忘,他多希望她把所有这一切都忘了,他们重新开始,为何老天把她送来,却又让她记得曾经的伤害。
  林沉畹低头朝外走,经过他身边时,小声说;“你不要因为愧疚娶我。”
  他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半天,她已经快走出门,他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沉畹已经走出去,听见了他说的话,走到主卧室门口,犹豫是否要进去,站了一会,她终于鼓起勇气,推开卧室的房门。
  惊奇地发现,卧室里还是她走时的模样,梳妆台上放着一把桃木梳子,好像女主人随手放在那里,刚离开一样,卧室所有摆设依然保持她住时的样子,她疑惑,看向西洋大床,被褥是她喜欢的淡淡的花色,叠得很工整,好像有人在这里住。
  这张床上睡了谁?她跟他曾经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不觉脸颊发烫,掉过头,发现他正看她,他眼睛里有一小簇火苗,她赶紧别过脸,目光落在一扇朝南的窗户,窗子开着,窗下一棵梧桐树,从窗口望过去,能看到树顶,翠绿的叶子。
  房间里好像有一股男人熟悉的清爽气息,难道……她回头,看向他,陈道笙也深深地注视她,开口说;“我住在这里。”
  她惊讶,低头想了想,原来他是喜欢住洋楼,当年为了躲自己才住在中式庭院,她心里有一丝酸涩,“从前委屈你住中式庭院。”我走了你随便住
  陈道笙似乎没明白,看她的眼神落寞,突然明白了,苦笑,原来你会这样想。
  她的目光被床头柜上的相框吸引,相框里分明是自己的小照,不是很清晰,好像是远处偷拍的,她看自己穿的衣裳,好像是去年秋天拍的。
  她侧过头,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陈道笙深情地注视她,突然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瞬间眼中流露出惊讶,不敢相信,陈道笙笃定地重复一遍,“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她震惊地看着他,慢慢大眼睛里水汪汪的,有委屈、哀怨、悲伤,她颤抖着声音,“你为何前世带白妤薇走了,还回来杀死我?”,
  陈道笙对她的反应很吃惊,但她说出来的话他更震惊,“我并没有杀你,我把白妤薇送走,想回来接你,你就……..”
  当时的情景他后来回忆很多遍,脑子里只记得她躺在自己怀里,流了许多血,把他的衣裳都染红了,任他召唤,她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这段记忆模糊了,当时是谁杀了她,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人经受了巨大打击,选择性地忘却,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其实,一直以来林沉畹也不太相信陈道笙杀了他,陈道笙带白妤薇走了,返回来杀她解释不通,她不愿意想这些不愉快的事。
  陈道笙的心刀割一般地疼,她竟然以为是他杀死了她,难道自己在她心里就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以至于她对他一点都不能接受,宁可跟方崇文、高树增在一起。
  她看他痛苦的神情,心一软,低声说;“我相信你没杀我就是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双肩,“嫁给我,我欠你的加倍补偿给你,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睛里灼热的光,她惶恐不安。
  他抓得她肩生疼,神情执拗,“答应我,我会让你幸福的。”
  半天,她摇摇头,“对不起。”
  他坚持地,“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
  离开陈公馆,陈道笙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两人都没说话,林沉畹下车时,陈道笙说了一句,“这段时间我不打扰你。”
  把她送回家后,他又返回陈公馆,脚步沉重地走上楼,朝卧室走去,推开卧室门,她刚刚来过,卧室里些微残留着她清香的味道,他躺在床上。
  前尘往事,像过电影一样。
  他刚来琛州不久,在码头混,卷入帮派争斗,被一伙人追杀,身上被砍了五六刀,倒在血泊里,昏迷不醒,正巧白妤薇的父亲,白老板经过,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一身血的少年,下车一模他还有气,命司机把他抬到汽车上。
  白老板把他带回家,找大夫为他治伤,他伤势很重,流血过多,捡回来一挑命,那时候,他住在白家养伤,白家的小姐天天同佣人送饭给他,帮助洋大夫为他换药。
  那一次,他受的伤最重,在白家养了一个月,才恢复,之后,他感激白老板的救命之恩,经常来白家看望白老板,养病期间跟白小姐混熟了,白小姐当时还是个小姑娘,对他很亲近,他在赌场当管事,白妤薇时常来赌场找他,白老板父女救了他,他对白妤薇像自己亲妹妹一样。
  十年后,他叔父当上了北平民国中央政府财政总长,他在琛州已经立住脚,成了琛州黑.道的老大,又有叔父的势力,黑.白两道通吃。
  白家小姐要考大学,那一晚,白妤薇跑来找他,“道笙哥,你说我念哪所大学好?”
  白妤薇长大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就不一样了,曾经暗示他几次,但他混道上这一口饭,怕万一哪天有不测,白老板救了他,他对不起白老板,再说白妤薇还正在读书,他不能耽误她,渐渐疏远白妤薇。
  白妤薇中学毕业,试探他,希望他开口让她留下,他怎么能不明白,认真地提出意见,“我觉得你应该读北平燕京大学…….”
  白妤薇有些失望地走了,后来跟他妹妹陈蓉两人去北平燕京大学读书。
  伯父没有儿子,他是陈家唯一的男丁,伯父的仕途如日中天,为了拉拢培植自己的势力,伯父准备跟督军林云鸿联姻。
  他常年打打杀杀,也无暇顾及娶妻,林家安排两位小姐跟他相亲,三个人在法国餐厅见面。
  想起当时的情景,林家五小姐落落大方,言谈举止得体,人长得很漂亮。
  至于林家的六小姐,他不由笑了,她几乎不敢正眼看他,他正巧一抬头,看见她偷眼看他,被他发现,她吓得赶紧低下头,满脸通红,吃碟子里的蛋糕,一会一块蛋糕吃完了。
  他摆手招呼侍者,示意上一块蛋糕,她低头,不一会功夫,碟子里又空了,他招呼侍者,这回一次上了三块蛋糕,摆在她跟前,她抬头看他,他正盯着她看,她迅速地低下头,这次仅吃下一块蛋糕,大概实在吃不下去了。
  他看她有趣,问:“不吃了?”
  她低垂着头,小声说;“吃饱了。”
  他不喜欢相亲,同时跟两位小姐见面,婶娘为他的亲事特意赶到琛州,他是婶娘抚养长大,婶娘对他视为己出,婶娘逼迫,他没办法,想应付一下,他见过林家五小姐,跟这位林家六小姐不认识,本来枯燥的相亲,因为林家六小姐,他没觉得太乏味。
  整个过程,他一直盯着这位林家六小姐,发现这位林家六小姐羞涩慌张,说实话,举止不算得体,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相亲结束,三个人从餐厅走出来,他无意中朝林六小姐看了一眼,她正偷看他,他挑眉一笑,林六小姐吓得再也不敢看他,他突然心情大好。
  第一次见面后,婶娘问;“你喜欢林家的哪位小姐?想娶哪位小姐为妻?”
  他不置可否,林家的两位小姐里,若论外貌,林六小姐稍好一点,言谈举止,林五小姐更为得体,但都谈不上,让他娶回家去。
  他实话回答婶娘,“两位小姐都不想娶。”
  陈夫人对侄儿的回答很意外,林家的两位小姐她看过,都不错,名门闺秀,有教养,长相不错,家世好,这样的条件,没什么可挑剔的,心想,第一次见面,没有感情,慢慢相处,就有感觉了。
  林家大太太来电话问,陈夫人说:“希望还能在相处一下,彼此了解。”
  林家大太太倒是很乐意做这门亲,痛快地答应,又安排三个人去看电影。
  陈道笙又被逼着陪林家的两位小姐看电影,他也没心思看电影,不知道电影演的什么,想应付电影结束,送林家的两位小姐回去,坐在那里难受,无意中看见林六小姐聚精会神地盯着楼下的银幕,拿着小手绢抹眼泪。
  林五小姐拿脚踢她,林六小姐看他在看自己,吓得忙把手绢收起来,看一会电影,就瞅瞅他的脸,他真想说,你好好看,我没关系。
  电影结束,他看到林六小姐眼睛红了,两次相亲,因为林六小姐,他没觉得太无趣。
  从电影院出来,突发一场枪战,警察围捕叛乱分子,林家两位小姐吓呆了,歹徒为了脱身,朝人群开枪,林五小姐走前一步,他发现一个歹徒的枪口对准林家五小姐,子弹射过来,他瞬间把林五小姐推开,掏出枪,打死了那个歹徒。
  护着林家的两位小姐到安全的地方,林家的两位小姐吓坏了,五小姐刚才差点中枪,人有些发懵,林六小姐脸色煞白,浑身打颤,一副可怜模样,他忍不住安抚她,“没事了。”
  把两位小姐送到家,回家后,婶娘盘问他决定娶哪位小姐,他心里明白,林陈两家联姻,林督军就成了他叔父一方的人,中央政府总理,有军队的支持,方能坐稳,叔父对他有养育之恩。
  如果他一直在两位小姐之间拿不出答案,婶娘恐怕一直要安排相亲,为了省掉麻烦,他在脑子过了一遍,两位林家小姐都不是他想娶的人,想比之下,林六小姐有点意思,他开口说:“那就林六小姐吧!”
  婶娘满意地通知林家人,筹备婚礼,通知亲朋好友。
  民国初年,国人不少留洋的人,推崇西方西方的思想,就有新人在教堂举办新式的婚礼,婚礼前,婶娘征求他意见,他说;“随便。”
  对林六小姐他没什么感情,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对这桩婚姻,他也没抱多大希望。
  举行了中式传统的婚礼,叔父和婶娘主婚,妹妹陈蓉已经稍信去,从北平赶回来参加唯一的哥哥的婚礼。
  他穿着大红锦缎喜袍,她也穿着一身大红描金绣凤衣裳,蒙着红盖头,侍女搀扶着,两人站在客厅上,鼓乐声中,拜天地,拜上座的叔父和婶娘。
  最后一拜刚直起身,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道笙哥。”
  他回过头去,看见白妤薇站在客厅门口,眼睛直直地朝他走过来,所有的鼓乐声停止。
  客厅了所有的客人都望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姑娘。
  白妤薇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他面前,明亮的眼神失神地望着他,颤抖着叫,“道笙哥。”
  眼泪流了一脸,期期艾艾地说;“道笙哥,你怎么能娶别人,你为何不等我?”
  客厅里鸦雀无声,众人都万分惊讶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他看见她的眼泪,突然生出万分愧疚。
  他从来没给过她承诺,可是白老板父女是他的救命恩人,白小姐如此伤心,却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堂都拜了,不容他反悔,何况他一直觉得白小姐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过安稳的生活。
  这时,他妹妹陈蓉跑过来,拉走了白妤薇。
  他呆呆地站着。
  当晚,他这个新郎官喝多了,被人送入洞房。
  稀里糊涂地跟那个胆小的女孩成了夫妻。
  三天后,白妤薇跑来找他,两人站在花园里,白妤薇瘦了,她流着眼泪,跟他说;“道笙哥,我知道你已经成亲了,我不该来找你,可我不能没有你,你跟林家小姐离婚,娶我好吗?”
  他当时心里挺感动,但想起那个胆小羞涩的女孩,她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他不能做出伤害她的行为,而且那个女孩命运跟他一样,没有父母。
  他片刻犹豫后,回绝了她,说:“我不能那样做,那样会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那个女孩没有父母,寄人篱下,如果离婚,她的家人会怎么看待她。
  既然答应娶她,他就应该对她负责,跟爱不爱无关。
  他当时也不懂什么是爱,比起来,他跟白妤薇更近一些,毕竟他们从小认识,有着兄妹般的情谊。
  白妤薇非常伤心,失望地走了。
  他虽然没有答应离婚,经过这件事,觉得对不起白小姐,跟林沉畹本来没有感情基础,两人分开住,她也没提出反对。
  不久,白妤薇和陈蓉大学毕业,白老板本来想送女儿出国,白妤薇坚决地留在琛州。
  他妹妹陈蓉大学毕业,留在家里,白妤薇时常来找他妹妹陈蓉,他也知道,白妤薇放不下他。
  他跟林沉畹不住在一起,他恢复没成亲时的状态,林沉畹从来不来找他,从不因为一些琐事烦他。
  她住在他为她安排的东侧小洋楼里,安安静静地,久了,他忽略她的存在,几乎不去小洋楼,她不吵也不闹。
  过年时,他带她回了一趟北平叔父家,一路她似乎很快乐,尽管跟他在一起还是拘束,两人说话很少,彼此陌生不熟悉。
  叔父和婶娘很喜欢她,两个堂妹也很喜欢她,婶娘几次说她乖巧懂事,她是那种受了委屈,都不会哭闹,时时能替人着想的好女孩。
  他其实后来想想,娶她他也没有后悔过,他不爱她,但是她省事,从不给他添麻烦,他的生活也并没有多大变化,他喜欢中式庭院,成亲后,他还是住在中式庭院里。
  两人平常甚少见面,记忆中,她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
  结婚半年后,婶娘来电话,经常暗示子嗣的事,他是陈家唯一的男孩,传宗接代的重任,自然落在他身上。
  被婶娘催着,他酒后去了她的卧房,第二天酒醒后,忘记了,当时做了什么,发现自己睡在主卧室旁边的次卧室。
  他喝多了,早起,侍女小菊进来侍候他,他问;“少夫人起来了吗?”
  小菊说;“少夫人早起了,说爷昨晚喝多了,叫厨房给爷做了粥。”
  他下楼到餐厅里吃饭,没看见她,免了两人见面尴尬,她很善解人意,这一点他很满意。
  他们结婚两年后,白妤薇的父亲病了,陈道笙赶到白公馆,白妤薇在等他,白妤薇脸色苍白,孤独无助,“道笙哥,你来了,医生说我父亲的病很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安慰说;“白伯父会没事的。”
  白老板人侠肝义胆,好人会有好报。
  白妤薇带着他走进白老板的房间,白老板已经病体沉重,他走到床前,白老板拉住他的手,“道笙,你总算来人……我……扶我起来…….”
  白老板病体虚弱,喘息几口,白妤薇端过水杯,陈道笙扶起他靠坐着,白妤薇喂他喝了一口水。
  白老板打起精神,“道笙,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闭眼最不放心她……我走后…….你替我照顾她……”
  白妤薇的母亲三年前死了。
  陈道笙心里一阵难过,握住白老板的手,“伯父,你放心,我会照顾白小姐,把她当成我亲妹妹。”
  “道笙…….我相信你……”
  陈道笙从白老板屋里走出来,白妤薇跟在他身后,两人迈出门槛,走到屋檐下,白妤薇看着他,“道笙哥,你不爱林沉畹,我们在一起好吗?你答应我父亲照顾我一辈子,你只有娶我才能照顾我一辈子。”
  陈道笙心情复杂,没有白老板当年救了自己,就没有自己的今天,白老板曾经几次帮他,他已经答应白老板照顾白妤薇,当然两人结婚可以更好地保护她。
  两年来,白妤薇曾经无数次地找过他,多少世家公子上白家提亲,都被她拒绝,这更加重了他的愧疚,使他烦恼异常,没心情也不想面对两个女人。
  可是,一想到林沉畹,她很无辜,为了自己良心,报答白家父女,又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他于心不安,离婚除非她先提出来,他真张不开口。
  陈道笙长叹一声,“这不可能。”
  他不敢白妤薇的脸,他怕看见她的失望,步履沉重地走了。
  白老板病体一天比一天沉重,陈道笙的心情也很烦闷,他已经将白老板送到西洋大夫开的医院治疗,洋大夫对陈道笙和白妤薇说:“白老板的病情,只能拖延,回天无力,白家人早做准备。”
  白妤薇当场就吓哭了,陈道笙扶着她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白妤薇哭着说:“道笙哥,我没有父亲,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我很害怕。”
  包办婚姻,他跟林沉畹没什么感情,如果他现在没娶亲,让他在白妤薇和林沉畹之中选择,就感情而言,他一定是选白妤薇的。
  可是他现在无力给她什么承诺,白妤薇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早嫁人生子了,白妤薇却还痴心地等着他,白妤薇从十几岁起,已经等了他许多年,他愧悔交加,与其这样,当年不如跟她结婚。
  人性都是有弱点的,他也不例外,他对跟林沉畹的婚姻产生了动摇,尤其白家处于这种情况下。
  在医院陪着白妤薇照顾白老板,他回家时已经很晚了,汽车开进公馆,停在东侧小洋楼旁,这里是停车的地方。
  保镖拉开车门,他迈步下了汽车,无意中一抬头,看见小洋楼西窗敞开着,这时,烛光闪了一下,他恍惚看见窗帘旁有个人影。
  他这阵子心事重重,看了一眼,就朝正院走去,天已经很晚了,不会有人,那个洋楼的二层住着林沉畹,这时候了,她应该早睡下了。
  第二天他早起到医院,白老板的情况还是很不好,白妤薇一直哭,哭得他心都乱了。
  傍晚,汽车开进陈公馆,他在医院呆了一整天,已经被白妤薇哭得头生疼,下车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林沉畹愿意离婚吗?如果她愿意…….
  他朝东侧小洋楼二楼西窗看了一眼,隐约窗帘后似有人影晃动,仔细看,人影没了,他边往正院走,边寻思,今晚二楼西窗分明有个人,算了,他也没心情,径直走了。
  白老板这几天病情反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跟白妤薇在医院护理,清醒时,白老板干枯的手抓住他,嘴上下阖动,听不清说什么,他知道白老板不放心女儿白妤薇。
  黄昏时,靳泽林匆匆赶到医院,把他叫出来,“大哥,码头一批货物出事了。”
  他告诉白妤薇一声,赶到码头,等处理完,坐车回家,汽车驶入公馆,停在西侧停车场,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
  他下车后,往正院里走,走了几步,他下意识地突然回头朝楼上望去,一个人影正从二楼窗口探出身子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他佯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等到西窗口的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转身折向小洋楼方向走去。
  他摆手不让手下保镖跟随,一个人放轻脚步上了二楼,月光洒在二楼走廊的地上,映出窗口一个人影,那人注意力集中,竟然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走近方看清楚,林沉畹正探着身子朝楼下看,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你在看什么?”
  她半天没动,缓缓地转过身,垂头站着,不敢抬头看他。
  他走过去,从她刚才趴着的窗口探身朝下看,小洋楼他极少来,没有看过窗户外面到底有什么景色。
  深夜,停车场吊着一盏电灯,光线暗淡,模糊照着周围景物,除了能看见几辆汽车,什么都看不见。
  他突然心念一动,倏忽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她纤柔的身体轻颤,半晌,他问;“看我?”
  听到这句话,她惊慌失措,头垂得更低。
  他突然生出恻隐之心,又问:“你每天晚上都等在这里?”
  等了半天,他以为她不回答,她却小声说;“我想确定你安全。”
  他的心瞬间软了,她局促地站着,好像身体有点抖,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手臂,“你站了多久,不冷吗?”
  她的身体瑟缩了下,回答,“不知道。”
  她的手臂冰凉,他猜测她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他看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衣,她的身体是不是冷透了,他刚想把她抱在怀里暖一下,楼梯上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