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村(二)捉虫
  也是谢荣傻,你换个人试试,看人干不干?
  丁氏却理解成:儿子说要让她吃饭,吃饱了才好使唤,否则哪天倒下了,谁去顶上?
  果然是读书人,脑子就是转得快,丁氏笑开了花,不停的赞美起郁桂舟:“还是老大考虑得周到,依娘看,等明年我儿下场,那秀才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这之前,谢荣这个劳动力可不能少,否则儿子的路费去哪儿凑?
  要她顶上,恐怕弄到明年那田里也结不出一粒米。何况,歇了这些年,丁氏也不愿去做那些伙计,这会健步如飞的跑了出去,还给这父子两丢下一句:“我去叫她。”
  外头没一会就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父子俩安静的动着筷,郁川还语重心长的对这个看似有些不同于以往的儿子说道:“明年三月就是府试了,老大啊,这段日子你就多留在家里温温书吧。”
  潜在意思,让他别去谢地主家自讨没趣。
  郁桂舟心里还在嗤笑丁氏连成语都会用了,心里对郁家稍稍有了几分改观,他脑子的记忆告诉他,就郁家这破房子,还专门腾了一间给他做书房,里边的书从启蒙三字经到四书五经等等都有,虽只是手抄本,但那上边还抄下了大华的大儒们的注解,这才是无价之宝。
  可以说,整个郁家最值钱,也最有底气的就是那一甲子书了。
  守着这样的瑰宝,原主居然很少把心放在读书上,整天都放在了风花雪月之上,当然,依他过尽千帆的眼来看,谢地主家那位“貌若天仙”的闺女谢春莹并没有那么闭月羞花,撩人心扉的。
  而且他现在严重怀疑郁家不简单,至少不是如今看到的这样穷哈哈的,要不然,书房那甲子书从哪儿来的?
  能够供他读到秀才的书,远远不止几十两银子的事这般简单,退一步来说,郁当家夫妻俩哪儿来的银子给他买这么多书?
  这些,脑子里没记忆可以答复他。
  郁桂舟也没拿到台面上去问郁川,等谢荣被丁氏喊进来走到他身边时,郁桂舟在他旁边的位置对谢荣点了点头,示意她过来坐下。
  “杵着干嘛,当门神啊。”虽然丁氏已经没有刻意去刁难谢荣,但经年累月的习惯也不是说说就能改的,说完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的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吃饭,不再理有几分惊惶无措的谢荣。
  谢荣被骂习惯了,早就毫无感觉了,垂着头绞着衣裳,呐呐的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谢……多谢娘”
  郁桂舟的心一瞬间疼了一下,为这个在苦海里沉沦的小姑娘叹息,在郁当家两口子不注意的时候,扯了扯她破旧的衣摆,指着身边空着的位置让她坐。
  谢荣身体本能的躲避着郁桂舟的手,但也知道这是在为她解围,动了动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顺从的坐了下来,并且离郁桂舟几个拳头的距离,臀部只挨着凳子,都没敢真坐下。
  郁桂舟眼神一直随着她的动作,见此也不再多说,亲自把盆里最后一层稀粥倒给她。
  谢荣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只兔子一样,看郁桂舟就像是看大灰狼一样。
  郁桂舟反而被那双明亮灿烂如星辰的眼眸吸引了。
  那双眼里,他没看见对世人的憎恨,没有对世人的仇怨,甚至没有自怨自艾。
  就只是按部就班的活着,按部就班的做着,按部就班的忍受着,按部就班的保护着自己。没有对这样看不见希望和未来的生活绝望,没有过在痛苦中,可这份受尽了苦楚依然不怨不憎的隐忍,却更让人心酸。
  却不知道,谢姑娘一边扒着饭,心里正暗暗叫苦。她为人沉默寡言,但非常敏感,或许是常年被丁氏打骂训练出来的,如今感受到郁桂舟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就像是在挑她身上那块肉好吃一样。本能的让她想起了那些黑暗时见不得光的日子,她被郁桂舟压着做着各种羞耻疼痛的动作,被当成一个玩物供他差遣,无论她怎么哀求示弱,都激不起他半分怜惜,反而威胁她,不让她宣之于口。
  相比丁氏面上的打骂,郁桂舟的手段给谢荣更是心灵的折磨。
  害怕得快把自己缩成鹌鹑的谢荣在郁桂舟转移视线后刚刚松气,却见他又在水煮菜里给夹了几筷子放她碗里。
  谢荣浑身都僵硬了。
  郁桂舟的性子她也是知道一二的,最是反复无常,可是在反复无常也不会给她夹菜,可他现在做了!这代表什么?
  郁桂舟晚上是要下死手吧?
  有了这样的认知,谢荣剧烈的心跳反而平静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多吃点做个饱死鬼吧。
  郁桂舟还在欣慰这小姑娘好像不怎么排斥他了,夹过去的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又喝了一碗稀粥,这才放了碗,脸上好像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郁桂舟压根没弄懂她这幅要英勇献身的气势从何而来,就被丁氏拍在桌上的巴掌吓了一跳:“吃吃吃,饭菜都进你一人嘴里了,懒得跟猪一样,还不快去洗碗。”
  丁氏噼里啪啦一堆骂声,让谢荣也没心思想郁桂舟的事了,麻利的把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抱着碗筷就去灶房了。
  “老大啊,快去歇歇吧,你身子还没好完呢。”
  绕是郁桂舟已经看了一出反复无常,还是对丁氏这出变脸绝活佩服不已。回话间,他已经慢悠悠的提着脚朝外头走去了。
  “我躺了这些天了,出去透透气。”
  郁家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哪里适合他休息,还不如在外头随便旮旯脚躺躺呢,也总好过看丁氏对同是女子的谢荣耀武扬威,实在看得他着急。
  也总不能一觉起来后他就从恶婆婆手里把柔弱无辜的弱女子解放了吧,估计谢荣得了一时之救,他整个人都得搭进去,就像他觉得丁氏有精神分裂一样,他一个外来者突然性情大变恐怕同样如此。
  看来,这英雄救美也得循环渐进啊。
  郁桂舟慢慢在外头走着,闻着村里清新的空气,觉得整个人都被那清气洗条了一般,也让他真实的感觉如今地上踩的是另一条他半生都不曾想过的路。
  他,魏国,郁桂舟。
  江舟,再见。
  “这不是郁川家的小子吗,你身子好了?”迎面走来几个扛着工具的妇人,说说笑笑的走过去,还给郁桂舟打了声招呼。
  “快好了。”郁桂舟朝她们笑了笑:“婶子你们忙。”
  “好勒。”
  妇人们逐渐走远,郁桂舟四处眺望了下,挑了左边的小路去了谢家村后面靠着的山头。说是山头,其实不过是种了一些果木树的林子罢了,开了些粉白的花,远远看着倒是喜人。
  只是如今虫卵多,爱漂亮的小姑娘们也不敢在林子里闲逛,小子就不用说了,大的要下地干活,小的没果子吃,更不会特意跑过来。
  以前的郁桂舟很喜爱这里,尤其当谢春莹答应与他赏花踏青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满天花舞之下,一对英俊貌美的小青年携手而来,两两交互,互相辉映,树下海誓山盟,你侬我侬。
  以上,来自原主的意.淫,由现任复述。
  当郁桂舟走在开满了花的树下时,心里也为原主点了个赞,把所有智慧都用在了这些风雅之上,如今看来,还是有两分水平的。
  至少挑的这让他躺一躺,睡一睡的地儿还是选的不错。
  郁桂舟找了个草地,晒在太阳下,悠悠然的闭上眼睛。实则心里在不停的运转,思虑着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当个让原配养的废人?
  郁桂舟首先就过滤了这一条。
  自力更生、自强不息?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可他要走一条什么道路?
  读书、种地、养殖?
  郁桂舟想到郁家书房里的那一甲子能读到秀才,甚至摸到点举人边的书,打了三分。
  至于种地,郁桂舟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捏了捏自己的小腿,摸了摸自己细滑的脸,打了零分。
  种地都不行了,何况养殖?
  郁桂舟觉得自己种点花花草草应该还行,再不然种点药材?
  他毕业于m大历史系,出了校门后选择的是一名男.某宝.护肤品生产主管,知道许多配方但没实践的那种,还曾被拉去培养了不少中医知识,当然,都是为了配合产品。
  或许,他能重操旧业。
  于是,他在这个点子上又打了三分,把以后的事大概捋了一遍,才放了心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郁桂舟睡到了太阳落山,起来的时候,余晖在花瓣上倾斜,竟让他生出了犹如梦境之感。
  等他走到郁家门口时,现实把他拉了出来,丁氏有些刻薄的声儿格外尖锐:“你说你有什么用,连自家男人都看不住,小娘养的,整天白吃白喝,怪不得老大看都不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