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是靳桥在可怜他。
  靳桥这个人的道德感就是太强了,会吃亏的,他开始替靳桥感到惋惜。
  “算了算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看起来像在跟方震东说,实则更像是说服自己。
  方震东别无他法,如今也只有顺着秋颂的意思,陈昕医生说过了,这个病急不得。
  “先生,那个人又来了。”家里的阿姨走进来,这话刚说完,还没等秋颂和方震东反应过来,靳桥已经走到了玄关。
  这是自超市那件事情发生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秋颂屏住呼吸,收在背后的手捏成了拳,指尖戳着手心,他怔愣地站在原地,如果人类有瞬移的功能,他现在已经钻到外太空去了。
  这会儿功夫,靳桥已经进了客厅,他先是看了眼将头埋得很低的秋颂,然后才对方震东郑重其事地说道:“外公,我准备好接秋颂回家了。”
  第50章
  方震东拧着眉头,他拿不定主意,于是看向了那边的秋颂。
  秋颂绷着一根弦,他看了眼靳桥,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装作镇定地说道:“外公,我跟他谈谈。”
  两个人到了外面的花园,空气中漂浮着清新冷冽的梅花香,石子路上的雪都被人清理干净了,秋颂故意踩花坛边上的雪,嘎吱作响。
  踩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跟在自己身边的靳桥就紧紧跟着,并没有率先开口,还是和从前一样闷。
  他抬头看了眼。
  “头发,对不起。”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缩在外套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染回去吧,以后别把我的混蛋话当真了。”
  “……是我自愿的。”靳桥看着秋颂,对方却始终回避着他的视线,两个人就好像是调转了身份。
  从前不依不饶地紧盯着,目光热烈灼人的,从来都是秋颂。
  大一的时候,秋颂经常来旁听他的专业课,如果他旁边的位置有人,秋颂能喋喋不休地跟人扯半天,偶尔还会软着声音求人家可怜可怜他,然后他就真的能如愿。没人能拒绝秋颂。
  他人缘出奇的好,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就连专业老师都记住了他,有一次上课还点他起来回答问题,就在大家以为秋颂要插科打诨过去,他思索片刻,准确地说出了专业术语,当时赢得满堂彩,课下众人将他围住,他大言不惭地说这是追人的最高境界——共同进步。
  那会儿靳桥总是默默地换一个位置,但秋颂很快就会跑过来,挨他坐着,歪斜着撑着桌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直盯到靳桥发现,他才笑着眨眨眼。
  “啧,靳桥,你干嘛总躲着我?你看别人,他们都很喜欢我。”
  靳桥拧着眉头本来不想回答,可是不说,心中那口郁气好像也出不来,“太吵了。”
  秋颂噗嗤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吵?你知道性格互补吗,像你这样安静的人,跟我简直就是绝配啊。”
  当时靳桥以为心中压不住的烦躁是因为秋颂话太多。
  当时没有琢磨过来,其实他烦的从来都不是秋颂的话多,只是看到秋颂跟别人聊得热火朝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诡异的不平衡。
  从小到大都被规矩束缚,被灌输要压抑感情的思想,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热烈的喜欢。
  秋颂的喜欢让他甘之如饴,他希望秋颂喋喋不休的对象是自己,他希望秋颂撒娇的对象也是自己。
  不要对别人笑着说软话。
  其实,他一点也不磊落。
  “靳桥,喜欢不是丢人的事情。”
  “你完全可以表达感情,尝试着说出心里的想法。”
  靳桥想起诊疗室陈昕对他说的话,他深呼一口气,拉过秋颂的手,但紧接着秋颂就像弹簧似的往旁边退了一步。
  “你想干嘛?”秋颂拧着眉,眼里是分明的戒备。
  靳桥神色黯然,抓空的手渐渐收拢,然后他收了回去,“冷的话就揣兜里。”
  秋颂看了眼靳桥,埋着头像是在琢磨,半晌才抬起头,但张了张嘴巴却没说话,只是刷的一下将外套的帽子戴上,又将手揣进了兜里。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他吸了下鼻子,撩起眼皮扫了眼。
  “那我跟外公说一声,给我腾出一间客卧,我在这儿住。”靳桥一本正经地回答。
  “为什么不回自己家?”
  “因为,”靳桥顿了下,勇敢地袒露心声,“我很想你。”
  这话说完,秋颂冷不丁地笑出了声,他的脸埋在冒领里,红里透白,笑起来视线里都是一片白雾。不过当他发现靳桥还认真地看着,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凝重时,他摸了下鼻子,止住笑。
  “对不起啊,我第一次听见这话,没忍住。”他一脚踢开面前的雪,抬头问道,“你干嘛突然这样,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靳桥眼睛涩得厉害,喉头发紧,他害怕一说话就露陷。
  空气中只有腊梅的冷香,四周安静得厉害,秋颂又一脚踩在雪上面,伸手拍掉了树叶上结的冰。
  “……靳桥,你不怕我吗?”他突然问道,问完之后抓了把灌木上堆积的雪,捏紧变成雪球,冰凉的感觉过后手心里反倒是热的。
  没听见回答,他抬头看了眼,然后捏在手里的雪球掉在了地上,啪嗒碎了一地的冰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