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段重镜没忍住,开门蹿了出去,偷偷缀在段轻章后面。
  院墙边冒出个头来,段重镜悄悄偷看着那抹熟悉身影进了书房。
  段公良院中太多护卫,他先前被段公良截杀过,如今不敢轻易靠近。段重镜咬着手背,心急如焚,却又顾虑着看守的护卫不敢进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色已经黑了,房内点起了灯火,影影绰绰现出三个人影。
  段重镜努力辨认:坐在椅子上枯瘦的身影当是段公良,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的看发髻应是段轻章,而边上那佩戴发冠的第三人,他并不认得。
  段重镜手上一痛,低头才发现手背被自己无知无觉间啃破了皮。他连忙换了个位置,离书房更近了,能听出书房内的人在争吵。声音隔得太远,听不分明。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段重镜的心音,书房大门打开了,房内的声音清晰传出。
  开门的段轻章神情冷肃,“我不能让父亲一错再错。”
  “榆木不可雕也,你今日敢踏出这扇门,往后就别喊我做父亲!”段公良拄着拐杖出来,枯瘦的面上青筋毕露,狰狞可怖。
  “父亲贵为三朝元老,理应比我更懂得孰轻孰重。”段轻章寸步不让,厉声道,“现在通知陛下和殿下,速速派人封锁长安城及周边城池,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段公良大声道:“不用上报,我一样能派人截杀她!”
  “父亲,”段轻章冷静道,“段家没这个本事。”
  他本意只做提醒,却不知这句话犹如一巴掌甩在了段公良脸上。
  顿时,段公良面色又青又红又白,五彩缤纷,他咬紧牙根,捏住龙头拐杖。这拐杖是先帝赐予,寓‘上打昏君,下打奸佞’之意。
  段公良身子一歪,扶住了门侧,他垂头丧气,恍若瞬间被抽走了一身精气,连声调都压低了几度,“段家的声誉,会毁在你手里。轻章我儿,不要去。此事暴露,皇室定不会放过我们。”
  段轻章停住了脚步,回头满目不忍,“如若不去,曜国会毁在父亲一己之私上。”声音虽轻,却字字诛心。
  “逆子!真是逆子!”段公良拐杖重重戳着地板,尤带着不忿,胸腔起伏得厉害,他绝不愿承认自己有错,宁愿把一切归咎于段轻章的急功近利,“大理寺还不足以满足你吗?值得你大义灭亲,去给方宥丞那小崽子投诚?!”
  “父亲,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段轻章皱眉,亲人的指责并不好受,他沉声道,“殿下与父亲,我都不会偏心,我所忠的,自始至终只有无数黎民百姓的曜国。这还是您在我开蒙时教会我的。”
  是啊,都是他教会他的,可为何如今这刀子却向着他自己了呢?段公良深受打击,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上。看着段轻章的眼神从愤怒、失望、伤心逐渐转变为冰冷蚀骨的狠意。
  这世上不仅有对与错,更重要的是:利益。段公良知道,今日任由段轻章踏出这个门,他的性命、他努力了数十年换来的地位,都会在帝王家的猜疑中土崩瓦解。
  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不能为他年迈的父亲着想呢?
  段公良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百姓的叫骂声已经在耳边盘旋,声声句句骂着:卖国贼!
  一顿掌声传出。段轻章没有理会,挺拔的身影向着府门而去。
  “好啊,段相,你教出了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官。”陌生的声音飘飘忽忽,并不真实。
  段重镜盯着房门处的第三人,那人垂下手,阴影遮住他的面容,只露出腰间的玉佩。
  玉佩形状奇异,像是某种动物。段重镜盯着看了半天,擦了擦眼睛,不甚肯定,是狗?是狼?
  突变横生。
  只见那人俯身,对段公良说了什么。段相一把捏住扶手,脸色煞白,他呼吸急促,猛地起身,已经做出某个难以抉择的选择,匆匆转身离开房门。
  这是……回去了?段重镜揣测着。
  不料下一刻,段公良手执长弓而返,瞄准了背对着他远去的段轻章后心。
  段公良老眼昏花,手中颤抖不止。
  那第三人便‘好心地’抬手,替他扶稳了弓,箭头对准了一无所知的段轻章。
  段重镜瞳孔紧缩,“小心!”他顾不得暴露自己,从墙角树边探出上半身,张嘴大喊。
  然而迟了。段轻章回身向声音来源看去那一刻,锋锐的箭矢穿过他的后心。连带着整个身躯向前踉跄两步,血溅在地上。
  段重镜脑海嗡鸣不止,萦绕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
  仓惶间段轻章试图稳住身子。
  眼前天旋地转,他站立不稳,捂住血色晕染开的前襟晃了晃,最后失力跪倒在地,“父亲,你为何……”他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来。
  那一箭力道没有丝毫留情,又对准了要害之处。没能挣扎多久,那双倒映着段重镜、段公良与第三人的眼睛渐渐失去明光。
  一切发生无声且迅速,荒谬得像个怪诞的梦。
  失去思考能力的段重镜被段公良派人捉下来,压着脑袋跪在地上。他极力抬头,看见眼前的段公良把弓箭丢到了一边,垂下的手一直在发抖。
  “又是你小子。”段公良声音听不出情绪。
  血腥味传入耳中,段重镜脑海空白一片。哪怕被人按住,他仍努力不断回头去看段轻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