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程言忠将苏宝田的腿伤仔细的察看了一番,说他想要五个月内恢复倒也不难,只要能忍得住痛苦,就能恢复。他会用银针渡穴的医术将他身上的经脉打通,需每日三次针灸治疗,每次行针一个时辰,坚持三个月就能让他正常走路。
  穆王暂时在苏家住了下来,他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奉贤府城,一半是为了给程言忠寻亲,一半是拖延回京城的时间。
  第71章 心酸的家务事
  苏家人不知道官场上的什么规矩, 更不明白穆王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若是长期滞留在奉贤府会带来什么后果。一家人认为,既然贵人在庄子上住下来,他们就好好招待就是了, 完全不知道此刻奉贤府城的向知府急的差点跳墙, 海湾集卫所新任的锦衣卫冯光带着人几乎翻遍了整个府城,闹得鸡飞狗跳,全城戒严。
  程言忠行悬壶济世三十余年,医术精湛,柴旺的病被寻常郎中瞧着说需要调理一年半载的才有成效,经他针灸之后, 竟然三五天就恢复了大半,再配合着饮食汤药调理,这样下去不出一月他就能痊愈了,激动的柴家人集体给他磕头, 口中直呼他是神医在世。
  苏宝田和舅父认了亲,心情大好,精神愉悦了身体上的病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他腿骨断裂错节, 没收及时医治,若想恢复就要将骨头敲断重新接起来,断腿之痛可想而知。
  程言忠给他治疗的时候, 为防止意外,断腿的时候不准旁人观看,准备好所用的药材之后, 甥舅俩个在屋里呆了三天才出来。
  苏桐几个小的在屋外面, 等的望眼欲穿,断腿重接之后,紧接着就是药物调理, 最累的就是她和海花和沈四娘了,三个人一天既要熬制苏宝田全身擦洗的药汤,还有熬制他每日三顿吃的药汤,程言忠泡银针的药汤,还要负责全家人的饭食,还要单独给贵人做一份饭食,辛苦可想可知。
  好在,过了三天,苏宝田的腿上和全身筋脉相接的症状稳了下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苏桐每日守在主院里,她这个爹可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她多少次的害怕他若是没了,苏家一家子该怎么办,现在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苏桐看着满头大汗的程言忠从屋里走出来,神情愉悦地对她说:“桐丫头,你爹的治疗一切顺利,接下来就要看他本人恢复的情况了。断腿接好以后,要躺上三个月才可以走动,宝田的身子虚弱,得细致调养了才行,这以后的汤药饭食可全靠你了。”
  现在三月中旬了,到科考应试是时间还有五个月的时间,没有意外,苏宝田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参加府试了,三十多岁考秀才,虽然年纪大了些,只要他自己有恒心毅力,全家人都支持。
  苏桐走连忙给程言忠端了碗熬好羹汤说:“舅爷辛苦了,这是我让四娘专门给你熬制的银耳莲子羹,不凉不热,快喝了吧!这几日舅爷受累,我扶你去厢房歇息一下吧!”
  程言忠脸上虽显疲惫,但他状态很好,笑嘻嘻的接过她递过来的碗喝了一口说:“小丫头想的倒是周到,知道舅爷饿坏了,不过这羹汤若是你亲自熬制的舅爷更爱喝。”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将碗往苏桐手里一放说:“丫头,你说学医的话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了,舅爷不是说要过了你设置的关卡才能拜师吗?我不怕你考,等舅爷歇息过来,你就考吧,你定会发现孙女就是个学医的天才料子。”
  程言忠捋着胡子呵呵笑了笑,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说:“小丫头,口气不小,我钻研医术三十余年,还没发现有学医的天才,那些所谓的天才都是十层勤奋汗水得来的。你若是想学,舅爷定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说完,双眼隐有泪光闪动,低头看了看她们姐妹三人一眼说:“舅爷这辈子能找到你爹,心愿已了,我听俊娃子说,苏家多亏了你这个倔丫头才能活到今天,难为你这孩子了,以后舅爷定将做主给你找个好夫婿。”
  “舅爷将医术传给孙女就是给了孙女天大的宝贝了,夫婿的事情随缘吧,孙女生在贫家,知晓百姓看病的不易,决定此生继承舅爷的衣钵学好医术,悬壶济世。”下半句此生不嫁,苏桐没敢往下接,程言忠若是插手她的婚事,岂不更让人头疼,还是暂时不要提了。
  程言忠点了点头说:“等过几日,你爹的病情稳妥了,你便随着舅爷学习医术。”
  苏桐慌忙将跟着她身后的苏映雪、苏映梅拉了过来往程言忠面前一推说: “雪丫和梅丫也要学医术的,舅爷一并交了吧!我们姐妹三人都会背汤头歌诀和十二经络穴位歌诀了,舅爷不信可以考考我们。”
  苏映雪、苏映梅两个扑通给程言忠跪下,异口同声地说:“求舅爷教给我们医术吧!我们和大姐一起学,此生悬壶济世,救助更多的百姓,让穷人都能看得起病。”
  程言忠神色微怔,挨个的将她们姐妹看过一遍,激动地说:“好,好,你们都是孝顺的,舅爷一并教了就是,快起来,过几日和你们大姐一起学。”说完,便让等在门外多时的杜郎中扶着自己去了厢房歇息。
  苏桐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准备的妥当,这几日程言忠给苏宝田治病,她和苏映雪、苏映梅姐妹三个守在门外,一直在背从杜郎中哪里得来的汤头歌诀,十二经络穴位歌诀名称。
  实际上自从苏宝田说要科举开始,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要把自己上辈子的医术捡起来,为了不招摇,她决定配合着中医学起。无奈那些来苏宝田治病的郎中,重男轻女的思想太厉害,见她是个女娃子,都对她想学医不屑一顾,甚至根本就不搭理她说想学医的事情。
  事实上证明那些都不过都是些庸医,真正的名医,必然是心胸宽广的,就好比这那位给苏宝田治疗断腿的杜郎中。听说她要学医,先是惊讶了一番,起先是拒绝的,后来见她诚心,便说他是家传,若要收徒,还需禀告家父亲同意了才可。虽然如此说,但他还是将医术基础的汤头歌诀和十二穴位歌诀传了给她。
  苏桐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进了屋,见苏宝田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憔悴了好多,她走过去,用热水沾湿帕子擦了擦他的脸低声说道:“爹你好些了吗?舅爷说一切顺利,在养上三个月,你就能下床走动了。”
  苏宝田睁着无神的眼睛,在她们姐妹之间看了看,没见到他想见到的人,神色微微有些失望,有气无力地说:“桐丫,爹没事。”
  父女几个,闲聊了一会,周芸娘哭哭啼啼地抱着小八,带着苏弘文、苏弘武过来了,她进来看到苏宝田憔悴不堪的样子,眼泪刷刷的往下掉,拽住他的手哽咽地说:“当家的你可一定要好起来,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呢?”
  苏宝田脸上缓和些,低声安慰她说:“芸娘,你别置气了,咱家的现在的日子可是比以往强的太多了,你若是不在犯糊涂,还是孩子们的好娘亲。”
  周芸娘对着他惨然一笑,悲凄地说:“当家的,哪里是我犯糊涂,是闺女给我这个娘不对付,故意的折腾我,气我呢?你没听见她骂我的话,我都不敢学给你听。”
  苏桐只觉的心口疼的厉害,暗自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对哀哀戚戚的夫妻,不禁感叹,真是什么茶壶配什么盖。她这爹看来也是个软性子,虽然是个明白人,但对她这个糊涂娘还是非常在意包容的,这辈子他算被这个糊涂娘给吃定了。苏宝田就算在骂她,不管吵到什么程度,只要周芸娘在他面前温柔小意一番,低声认错,两人便会重新和好。
  苏宝田拽着周芸娘的手,看着苏桐眼底带着祈求的神色说:“桐丫,你娘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嫁给我十几年了吃苦挨累没过一天的好日子。眼看我们家现在日子富贵了,你们娘俩就别置气了,你们哪一个爹都想护着,爹这心里真的是疼啊!”说完,他泪流不止地看着她们,那模样看的人心里揪揪的难受。
  苏桐低垂着头,没有言语,她也不想和周芸娘置气,问题是她这个糊涂娘给她置气,若是她年前不给周家去信,哪里会惊动向府的向老夫人。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婆子竟然指使奉贤府的韦千户要杀了他们全家。若不是裴川机灵,恰好混到韦千户身边做护卫,苏家现在怕是坟头都长草了,不对,是暴尸荒野,恐怕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她这么累图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苏家几个没长大的孩子,苏家给了她支撑,她才能一鼓作气的活下去。她一个人,在强大,失了支撑,也会挺不下去的,周芸娘总闹腾拖后腿,她能怎么办。
  “当家的,你别哭,你是家里的主心骨,是我们娘几个的天,你若是撑不下去,我们娘几个也活不成。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是不想她那么累,想帮帮她,她一个丫这么大的主意,这么倔的性子,以后到了婆家可怎么办。爹娘还能包容她的不懂事,婆家人可是不管那些的,我这一辈子受苦受累,娘家人没一个指望上的,我就是……”周芸娘说着缩着身子趴倒在床前便哭成了一团。
  苏桐苦笑起来,她这糊涂娘里外说的都是为她好,可是她不想按她圈好人生过活,那样子像是个提线的木偶一般,活着能有什么意思。一个糊涂娘就够她心累的了,若在碰上个混不吝的婆母,她下半辈子还活不活。
  她现在想的很远,暗自打定主意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要么就嫁个就按自己的意愿过活的人家。但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尽管她特别的小心谨慎,唯恐自己行差踏错一步。下半辈子,还真让她碰上了一个混不吝的婆母,但日子却没有别人想的那样不好,也算是她给菩萨烧了高香了。
  “爹,家里头的人都能好好的活着,在苦在累我都心甘,有些事情,你也知道了,若是周家大舅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你现在病中,等你身体好了在说吧!”
  “你大舅能做出什么危害苏家的事情来!”周芸娘突然转身,眼神愤怒地盯着她,提高嗓门说:“他总归是我的亲大哥,是你的亲娘舅,就是在气我不该嫁给你爹,他还能要了我的命,要了你们的命不成,他是个秀才,要考功名,将来还有可能中举人,做大官。若他有了大本事,哪里会让你们做外甥的吃苦,你也看到了,你爹的亲娘舅还不是找了我们三十年,这就是亲人。到时你娘舅做了大官,你到了婆家,看谁敢欺负你,我们家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苏桐呵呵冷笑了两声,她这个傻娘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这个妹子在周道先眼里的位置比他的官位前程重要的多。她转头看向床上躺着苏宝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疲惫不堪地说:“爹,你觉得周家大舅若是做了官,给咱家做靠山的机会有多大,你告诉娘,她的这些话能不能成。”
  苏宝田脸上的泪痕未干,似乎也被周芸娘的想法刺激到了,他咧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苦的他自己都没法去给周芸娘解说,若不周道先暗地里泄露苏家的消息,苏家也不会丢掉府城的铺子宅院躲到南坝村里来。
  他似乎散掉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让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流在了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芸娘,除了你大哥,你觉的我以后就不会考中举人、考中进士,不能做官,不能给家里依靠,不能给闺女依靠了吗?你这么盼着你大哥给孩子和你做靠山,将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地。若你真的瞧不上这个家,我便给你一封休书,归家去吧!”
  周芸娘傻了眼,她木呆呆地站在床前,神态失常地地低语着说:“当家的,我不那个意思,我没有说你靠不住,我就是……就是太气闺女了,你别……休我……好不好,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绝不会归家的。”说着,泪珠子扑打扑打的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
  苏宝田露在被子外面的双手握的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咯吱响,突然大声呵斥道:“既然不愿意被休,你这蠢妇以后就别在我面前在提周家,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周芸娘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她脸色煞白,全身都颤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落,虚弱不堪地扶着床沿,哭的声嘶力竭地说:“当家的,你这么恨我……你就这么恨我……十几年啊,我嫁给你十几年了啊!就因为闺女不愿意我借钱给她大舅,她嫉恨我这么长时间,你也被她说动了,还要休了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说完,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本来她还要抱着小八,奈何小八最近跟着苏映雪习惯了,没有跟她,她便自己捂着嘴苦嚎着跑了出去。
  苏桐低垂着头,此刻她的心里更不好受,酸疼的厉害,眼泪滴落在地上,一会就汇成了一滩水渍,她是真的死心了。她哭了一会起身走到苏宝田身边,将他的胳膊拿起来放进被窝里,低声安慰着他说;“爹,有些事情,发生了就要选择接受它,你不要想娘的事情了,你刚才也说,她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和她对着干,明知道她是个糊涂性子,我偏要挑破那个脓包,让爹你心思加重。爹你放心吧,弟弟妹妹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不会让他们受罪的,至于我自己,若没有婆家能容的下我这性子,这辈子就不嫁人了,就守着你们过活,也没什么不好。”
  苏弘文突然跪倒床前,拽着苏宝田的胳膊说:“爹,你别逼大姐了,以后我和弘武一起养你们,你不是说我和弘武都要考中举人的吗?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努力考上功名做大官,做姐姐们的依靠。”
  苏弘武也跪下哭着说:“爹,你别怪大姐,我也会考□□名,做姐姐们的依靠。”
  苏映雪、苏映梅拽着小八一起都跪下了,齐声说:“爹,我们都会好好的,你别生大姐的气了。舅爷刚才说要收我和大姐、梅丫一起做徒弟,跟着他学习医术,到时候我们姐妹学会了医术,济世救人,就是不嫁人也能过活下去的。”
  苏宝田苦笑一声,看着面前懂事的儿女,用力的点了点头说:“爹知道,爹相信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这时被周芸娘哭声惊醒的程言忠走了进来,看着屋里泪眼婆娑的父女皱着眉头说:“这是在做什么,小的不懂事,大的也不懂事吗?你爹刚做完治疗,都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桐丫头带着你弟妹们都出去,别闹腾你爹,刚说完你懂事,这就皮上了。”说完,走过来将跪在床前的几个孩子都拽起来轰到了屋外。
  转身指着苏宝田说:“真不省心,老朽救你可不是让你儿女情长的,多大岁数的人了,动不动就哭。天下女子多的是,一个不懂事的村妇,就让你这么为难,以后若是做了官,如何治理你管辖的百姓。你既然准备科举,就要了得中的心思,你娘的仇还等着你报呢?你那爹现在是奉贤府的知府,辜负了你娘,害得你身子有残,这样的仇不报,你枉为人子。”
  苏宝田听了他的话,眼皮微颤,低声说道:“甥儿谨遵舅父大人教诲,定将身体快些恢复,考□□名。”
  “这就对了,别想那些乱起八糟的事情。”
  程言忠捋了一把胡须,叹了一口气说:“也怪舅父,若是早点找到你们,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大的苦,当年你娘被奸人所害,你又丢了,舅父悔恨的差点随你娘去了。若不是穆王提醒舅父,说你没有娘亲,若在失去舅父,这一生可就没有一个亲人了。舅父除了随穆王在边疆呆的这三年,其余时间都在打问你的下落,万万没想到你会被害的断了腿。若不是俊娃子,舅父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完,哭的老泪纵横,声音悲切地说:“你不要担心钱财,舅父这辈子无儿无女,行医三十年,攒下了不少的私房银子,还不都是你们家的。过段日子,等你身子好了,我在详细给你说说。你家三个闺女既然都想学医,舅父就都教给她们,倒是你当爹的人了,看不清事理。舅父这次绕道将穆王爷带来奉贤府城,一是为了寻你,二是为了断断你娘当年的官司,舅父对穆王有救命之恩,王爷会帮忙的,你不用怕,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跟那知府大人断断这官司。”
  苏宝田神色微怔,大吃一惊地说:“穆王要插手这件事,他一个王爷,如何……”
  程言忠闻言,瞪了他一眼说:“王爷怎么了,王爷就不能管事了,只要有舅父我在,王爷也是你们家的依靠,不比你那糊涂娘子说的什么狗屁秀才娘家强。等你小子做了官,舅父也老了,到时候你在仗着你的官位给舅父做依靠吧!”
  第72章 敢死就宰了你全家
  苏桐等几个小的被程言忠给轰了出来, 姐弟几个面面相觑地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训斥的声音传出来, 不知如何是好。
  苏弘武拉着苏桐的衣襟, 泪眼婆娑地问:“大姐,爹没事吧!我听见舅爷在屋里骂他。”
  从西厢房里走出来的杜郎中,见她们姐弟站在书房门前,以为苏桐她们还在担心苏宝田的病,便走过来安慰她们道:“你们不用担心,刚才程老说了, 你爹的病没什么大碍,只要调理养护好了,几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不会耽误他府试的。”
  苏桐感激地冲着他福了福身子说:“多谢杜郎中宽慰。”
  杜郎中见苏桐对自己这么客气, 回话还要施礼,顿时过意不去,双手作揖回了一礼说:“大小姐不必见外, 我已经拜了程老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的家人具是我的家人。”说完,若有所思地又道:“不妥,程老是大小姐你的舅爷吧……”
  苏桐嘴角抽了抽, 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道:“杜师兄客气了, 舅爷刚才说要收我们姐妹为徒,正好跟杜师兄同门。”
  这辈份爬的,都不知道怎么论了。
  杜郎中讶异地张了张嘴,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倒背着双手转回厢房去了。
  程言忠接管了苏宝田的身体调养,就将杜郎中叫了过来,询问了他治疗的过程,下过那些药,杜郎讲述完了本想收拾器具离开。没想到,程言忠见他做事认真,临时被换不但不对他这个新换的郎中心怀愤恨,还好心地提醒他药力自己下了几成,需到什么时间改动。学医之人,品性为重,他一时起了爱才之心,询问他愿不愿意拜自己为师。
  杜郎中见他须发皆白,医术精湛,自己给苏宝田开的药方,经程言忠亲自看后,提出不少的改动,调换后药力明显比自己开的好上很多,心里佩服不已。又见穆王相貌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具显上位者的风度,猜测他定是哪方的官员。又见他处处礼让程言忠,心里更是认定他是隐士名医,心里早有拜师之心,闻听他要收自己为徒,大喜望,慌忙拜倒口称:“师父在上,弟子杜青海叩拜师尊吉祥。”
  就这样,杜青海就成了程言忠的记名弟子,苏宝田换药治疗期间,他每日都来帮忙给打下手,一是怕程言忠不知自己原先下的药力,二是怕错过学习医术的好时机。
  几个小的在书房门外等了一会,见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苏桐估摸着程言忠不知道怎么劝慰她爹呢?便一手扯了几个小的,打算回前院里去。没想到她刚转身,就见沈四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她要寻死,哭闹着拿绳子上吊呢?奴婢实在是劝不下来了。”
  苏桐顿时觉得牙疼的厉害,她这个糊涂娘啊,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精神病,自己的夫君刚做了断腿接骨的治疗,指望着她这个娘子温柔小意,暖心暖肺的照料呢?她倒好,一会跟闺女置气,一会跟夫君置气,一会寻死觅活的闹腾。她若是真想死,悄无声息地死了就行了,闹的全家都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委屈。
  沈四娘见苏桐脸上变的很难看,顿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大声嚷嚷,毕竟自己的娘老子要上吊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情。她站在苏桐面前,颇为尴尬地搓了搓手说:“大小姐,你看,你要不要过去劝劝。”
  “去,咋能不去,老朽过去看看她在折腾什么。”
  苏桐尚未说话,程言忠恰巧从书房出来,闻听此言,顿时炸雷一般的吼了一声,脸带怒容地冲着沈四娘说:“你带路,桐丫头带着你的弟妹,都跟着舅爷过去瞧瞧你们那个不过日子的娘到底在折腾什么。”说完,气冲冲的一甩衣袖,迈开大步就走,边走边骂道:“忒不省心的一个媳妇,娘家人不就是个秀才,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外甥以后还要中进士呢?还要做高官呢?”
  沈四娘吓的脸上一变,转身看着苏桐说:“大小姐,这……”
  苏桐冲着她点了点头说:“沈大娘,你带路就行,别的不用管!”说着,带着几个小的转身向着周芸娘住的正房走去。
  众人到了正房外面,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哭的天崩地裂的声音,那声音哭的真是凄惨无比,听到人心里突突的打颤。
  程言忠在正房门前站住身,中气十足的吼道:“外甥媳妇,我外甥活的好好的,你这是给谁哭丧呢?家里还有我这个娘舅长辈在呢?你这么闹腾到底想做什么,这个家里可还住着贵人呢?惊到了王爷,别说你,就你们周家全家老少,都给砍了脑袋,我外甥说要休你还是轻的,那是留着你一条贱命,你还寻死觅活的。你要死,行呀!那就死吧!你今天死了,老夫我晚上就让人把周家满门都宰了,给你陪葬,敢瞧不起我程言忠的外甥,我呸!不就是个掉牙的穷秀才,王爷一句话就罢了他的功名,叫他一辈子也别想考科举出头。我这外甥受了半辈子罪,好不容易让我这个做娘舅的寻到了,我看你们谁敢欺负他。你个妇道人家,犯了七出,给你一封休书还是轻的,就该将你绑起来退回到你娘家去。周家教养的这是个什么闺女,狗屁不通,嫁过来这是祸害人呢?今日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好好骂骂你,你们周家祖宗八辈子都是势利眼,软脚虾,没有脊梁骨的残废。周芸娘是吧!你死呀!
  老夫看着你死,你今日只要死了,老夫立刻就让人将你尸体打包连带休书一起送回周家去,叫你们周家满门老少都跟着陪葬。”说完,停顿了一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着粗气。
  老头儿这是气狠了,不知道怎么办了,仗着年纪老辈分长,学着泼妇骂街了。
  苏桐转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周芸娘若是死性不改,继续这么闹下去,就算苏宝田不休她,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孩子们都长大记事了,当娘的这么作,闹离了孩子们的心。
  兴许是被程言忠狠戾恶劣的口气给吓到了,屋里顿时熄了音没了哭叫声,半响,才隐约听到一阵低泣,夹带着剧烈的咳嗽,过了好一会,周芸娘才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那我不死了,可行?”
  苏桐都给气笑了,周芸娘这就是个属破车的,三天不修理,就咣当上了,若是厉害点,她还就不敢闹了,苏宝田这十几年是宠的她太狠了,宠的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程言忠听到她的回话,中气十足地吼叫道:“当然可以,一、你立刻给老夫滚出来,磕头谢罪,老夫是你夫君的亲娘舅,还承不起你磕个头。二、从今天开始,你要是在寻死觅活的闹腾,老夫就让宝田立刻休书一封,让你滚回你们周家去。”
  他话音方落,就见屋里的周芸娘掀了门帘子走了出来,擦了擦哭的红肿的眼睛,走到程言忠面前,恭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悲凄凄地说:“娘舅大人在上,不懂事的外甥媳妇给你磕头了,你老不要跟外甥媳妇一般见识。从今天开始,外甥媳妇在不惹是生非的闹腾了,一定听你老的话,相夫教子,吃斋念佛,好好的和宝田过日子。”
  程言忠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认了错,在多的气话也骂不出口了。老爷子也是个心软的,若周芸娘继续闹腾哭叫,他还有脾气发,她这么快弱下来,认错磕头麻利的不得了,他倒是不好在骂了。吹胡子瞪眼睛的喘了几口粗气,对跪在面前的周芸娘说:“你既然认了错,老夫也不追究了,望你以后相夫教子,好自为之,若是不守妇道,在胡搅蛮缠的闹腾,别怪老夫对你不讲情面。起来吧,做娘的人了,在孩子们面前,成什么样子。”说完,老头儿气哼哼的一甩衣袖,转身走了,走之前冲着苏桐说:“明日去买几个懂规矩的教养婆子,专门侍候你娘吃斋念佛,省的到时候给你爹丢人现眼。”
  苏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程言忠是长辈,什么都可以说,可以做,她是小辈,就算知道周芸娘不对,却不能在人前指责她,因为若是那样,就会被人说是大逆不道。
  主院的正房前,周芸娘木呆呆的跪在那里,没有起身,兴许是被程言忠的狠话吓到了,她两眼雾蒙蒙地看苏桐她们姐弟几个,也不说话,也不哭闹了。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几个挨着苏桐站着,都没有过去扶她,小八被苏桐抱着,吸着自己的手指头,懵懂地看着地上的娘。
  沈四娘站在一旁,不停的搓着手,察看着苏桐的脸色,欲言又止。
  苏桐面无表情的看了周芸娘一眼,抱着小八转过身子,吩咐了沈四娘一声说:“把夫人扶进屋里去吧!别让她跪着了,看好她,别让她在哭,舅爷刚才可说了,若是在哭闹折腾,就让爹给她一封休书,打包送回周家去。”
  周芸娘猛然直起身子,愤恨地盯着她的背影,语气尖锐地说;“你就这么嫉恨我,你本事大,敢这么欺负你娘老子,老天爷怎么不下个雷霹了你……”
  苏桐脚步一顿,没有转身,抱着小八,快步走了出去。
  反倒是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流着眼泪跑到周芸娘面前说:“娘啊!你这是为啥呀!”说完,捂着脸哭了一通,又蹬蹬地跑了回来,抹着眼泪跟上了苏桐的脚步。
  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蹬蹬地跑到周芸娘面前,齐声说:“娘啊,我们好好读书考科举,以后做大官,给姐姐们做依靠,你别赶大姐走行不行,以后我们养着大姐、二姐、三姐,不让她们嫁人,不让婆家欺负她们。”说完,也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拽着苏桐的衣裳哭天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