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走投无路
  程佳宁去收拾东西, 打算去安平县解决这件事。
  陶永晴看着离开的人,多少还有些担心, “她到底还年轻, 让她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能成吗?”
  “年轻?”阮文笑了笑,“战场上的人不管年龄多少都是战士, 敌人可不会因为你才十八岁就饶过你。”
  回到香港, 程家就是不见刀光剑影却处处陷阱的战场。
  父女兄弟姐妹,哪怕是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在权和钱面前, 那些都不值一提。
  程佳宁将来要面对的, 可比现在要面对的残酷一百倍。
  “总在羽翼下生活的, 注定没办法雄鹰, 她得学会一个人去面对这种情况。”
  陶永晴明白这个道理, 但到底有些不放心,怕程佳宁把事情搞砸了,回头更麻烦。
  “你要实在不放心, 那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到年底了, 其他厂子里的账也该结算了, 帮我走一趟吧。”
  陶永晴有点奇怪, “要去收账吗?”
  虽说和那些工厂洽谈合作的时候的确有分账这一说, 不过阮文就是象征性的收一点, 也从没插手过工厂的经营,现在这是……
  “既然有白纸黑字的合同,那就按照合同来办事。”
  阮文笑了笑, “去把, 咱们不能总当散财童子,也该收收钱了。”
  收了钱,她好继续办大事。
  合作的工厂有点多,阮文自然也不能让陶永晴一个人跑。
  她也出了趟远门,去了西南那边,到成都和那边的两个工厂领导人见了面。
  倒也不算麻烦,对方很配合的把账本给了阮文,如约把款项打了过去。
  倒是十分的配合。
  顶多,就是在请阮文吃饭的时候多问了句,“还有没有什么新的项目?”
  面临困境的军工厂可不止阮文帮助的这些,一家渡过难关后不免想着帮扶兄弟们一把。
  只不过他们的能力也有限,没办法进行其他产品的研究。
  新产品的研究总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和人力,这边工厂还得攒钱供军工研究,哪敢啊。
  目前就是做最笨的生产加工而已,还真没精力搞新的项目。
  不然也不会贪心不足的问阮文。
  “还在研究,等年后吧,年后你再往我那边打个电话问问,要是有合适的项目,我们再合作。”
  阮文倒不是故意抻着人,现在她手头上的确还没什么合适的项目。
  “那行,那行,到时候还要麻烦阮文你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我还真有件事情想要麻烦您。”阮文也没客气,她提的要求倒也简单。
  阮文要去看大熊猫。
  她这次特意选择来成都,就是有看大熊猫的打算。
  奈何人家暂时不对外开放。
  来到来了,阮文可不想白跑这一趟。
  她这要求不算太麻烦,第二天上午就有人带着阮文去参观大熊猫。
  阮文这次过来也有任务,拍照。
  她也不怕浪费胶卷,拿着相机咔咔的拍。
  一股脑地用完了所有的胶卷,阮文这才消停下来。
  陪同阮文过来的人有些好奇,“你拍这么多照片做什么?”
  虽说大熊猫的确好看,但也没必要这么浪费胶卷吧?
  “挣钱。”阮文笑了笑,“这里有什么关于熊猫元素的东西吗,带我去看看。”
  陪同的人思考了下,“有。”
  然后他把阮文带到了那一片偌大的竹林。
  阮文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她该说清楚点,她和大熊猫真的没亲戚,所以完全没必要拿她当大熊猫的同类来看。
  这样,挺不好的。
  ……
  回到省城,刚巧过了祭灶节。
  家里头倒还有芝麻糖,阮文吃了两口觉得有些粘牙,就把那芝麻糖丢到一旁,去楼下。
  刚巧不巧遇到汪老正在发脾气。
  “我这双手拿过刺刀拿过枪,现在让我弹钢琴,你怎么不要我去死?”
  警卫员看着坐在钢琴旁发脾气的老首长,轻咳了一声。
  “感冒了就去看病,年纪轻轻的身子不好,你这要是回到战争年代,还没去打鬼子呢自己先倒下了。”
  “您这学不会钢琴就拿人家小张撒气,真是不讲道理。”
  “谁,谁不讲道理了?”汪老瞪了自己的警卫员一眼,怎么阮文过来也不提醒他一声。
  “谁不讲道理了?我这一把年纪了,就别为难我了。”
  “让你去踢足球那才是为难你。”阮文站在那里,拿起了那曲谱。
  嗯,她五音不全也玩不转这个。
  默默的放下了那曲谱,“好好学,回头让谢蓟生来检查你的学习进度。”
  她庆幸,当初没给汪老提议搞什么唢呐、二胡,不然就等着大院里其他人敲门吧。
  阮文迅速地出去,关上门后还隐隐听到砸桌子的声音,她连忙走得远远的。
  她回头再给老头找点别的兴趣爱好发展下好了,钢琴挺贵的,让他嚯嚯了未免太奢侈。
  ……
  阮文刚要上楼,就被人给喊住了。
  早前郭安娜通风报信,告诉阮文说邱爱梅打算来省城找她。
  当时阮文让程佳宁去处理这件事,后来她也出差,回来后还没来得及问程佳宁处理的如何。
  没想到邱爱梅到底还是来了。
  这倒是在阮文的预料之中,毕竟二棉厂那是她赖以为生的地方,她如果不努力争取一把,就彻底没了希望。
  邱爱梅匆忙的上前,可走到阮文面前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邱姐你这是特意来看我的吗?”阮文笑吟吟的问了句,仿佛对早前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
  邱爱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她是跑进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注意到。
  只怕是现在不说话,过会儿就会被人给赶出去。
  “阮文,你能不能帮帮棉厂?”
  邱爱梅话音刚落,就听到匆忙的脚步声。
  “那个同志,你怎么能随便跑进来呢?”
  棉厂的安保做的一向很好,经历过车祸和爬狗洞事件,护厂队的人现在一万个小心,生怕出现什么大纰漏。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一个女同志在厂子门口制造了骚乱,然后趁机跑了进来。
  邱爱梅脸上登时就有些挂不住,刚想要解释就听到阮文说话,“没事,是我让邱姐直接进来找我的。忘了跟你们说了,去忙吧。”
  护厂队的人立马离开,看的邱爱梅面色微微发红。明明阮文给足了她面子,但这样的解释让邱爱梅更觉得难堪。
  她知道自己这次过来,很大概率是自取其辱,可人一旦没了退路,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阮文没把人往自己家里领,而是去了会客室。
  “棉厂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阮文又是给倒水,又是温声细语的问,这让邱爱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
  “你不知道?”邱爱梅有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前几天你们厂里那个小程去了安平。”
  阮文脸上有微微的错愕,“程佳宁?这我倒是听永晴说了句,说是去那边查看账目。”
  “查账?”
  “对啊,这马上要过年了,总要看一下各地的账目才是,小程跟着永晴有段时间了,看账本的能力倒是有,不过她是香港那边过来的千金小姐,脾气还挺大,怎么在安平惹了您?回头我说她。”
  邱爱梅觉得阮文这话有所保留,她刚想要开口,就看到阮文坐在那里,右手按捏着太阳穴,“我最近忙,顾不过来这些,很多事情就让别人去做了,难免有些疏漏,要是哪里得罪了邱姐,我先替她赔个不是。”
  阮文的摊子很大,与邱爱梅而言是命根子的二棉厂,对阮文来说不过是一个厂子而已。
  这让邱爱梅看阮文的神色都变了。
  曾经办公室里资历最浅的那个小金花,到底什么时候这么脱胎换骨的,成了那高高在上的民营企业家的呢?
  阮文或许是真的累了,或许不过是想说两句托辞而已。
  邱爱梅看着坐在那里拧着眉头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现在是大老板,和之前不一样了,可是阮文,棉厂的那些工人,当初可都是跟你一起上班下班的,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没了工作流落街头吗?”
  这指责比阮文想象中来得要快一些,“邱姐,我能力有限,能管得也就这些,自家的事情还忙不过来,您让我再去忙别的,这不合适。”
  “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阮文我没有别的路了,就当我借你的钱好吗?你帮我周转过来,等到时候棉厂挣了钱,我再还你。”
  邱爱梅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可是棉厂那么多人的生计都压在她的肩头,她能怎么办?
  撒手不管吗?
  她做不到啊。
  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人,阮文低声叹了口气,“您拿什么还啊。”
  她这低低的一句,让邱爱梅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我虽然没怎么管过那边纺织厂的事情,但我也清楚,现在做纺织厂有多难。咱们国内现在最多的是什么,不就是纺织厂吗?新上的机器,新的生产线,还有新的布料,这些二棉厂有吗?还在生产棉布灯芯绒?我想问下邱姐,你们去外省做展销,卖出去了多少?”
  邱爱梅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你,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做什么工厂,我怎么养活这么多的工人?我不知道,就被你三两句劝服了,大笔的钱投进去打了水漂,我对得起我厂子里的那些工人吗?”
  阮文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您又何必呢?二棉厂什么个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为什么非要把我拉下水?觉得我浑身泥泞摆脱不了,就不得不帮忙了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文冷笑了下,“您到底什么意思我也不想猜,我今天下午刚回来,脑子真的转不动。邱姐,我曾经真心想要帮棉厂,可最后是你们舍弃了我,不是吗?”
  邱爱梅在听到这话时,宛如犯人被判了死刑,她一下子僵硬在那里,“阮,阮文……”
  当初姓张的捐款逃走,整个二棉厂瘫痪了似的,阮文提出了解决的办法,可工人们想要她补齐所有的工资,这让阮文缺席了后来的竞拍,才有了祝福福接手二棉厂的事情。
  邱爱梅知道那件事是她没处置好,伤了阮文的心。
  “阮文你别跟他们计较,他们都没什么文化,能懂什么呀?辛辛苦苦工作,就是为了那点工资嘛。你是挣大钱的人,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次不会了,他们不敢了。”
  阮文听到这话轻笑一声,“是,是没什么文化,那么辛苦就为了挣钱,之前为了钱可以为难我,往后就不会吗?”
  邱爱梅被问住了,这种事情,她哪敢做保证啊。
  可她也必须赶鸭子上架做出保证,“不会的,他们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开除他们。”
  “没必要。”阮文递了一个橙子过去,“邱姐,我是生意人,生意人图的是利,不然我何必大老远的跑那么远舟车劳顿的去收账呢?二棉厂的这笔账我算过了,不合算。我投入进去怕是没两年回不来本,而且还很可能落得一身埋怨,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从开始就拒绝当个恶人。”
  看着邱爱梅面如槁木,阮文低叹一声,“邱姐,求人不如求己,您又何必把这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呢,您明明知道我什么样的性格。”
  邱爱梅眼神空洞,失去了色彩一般看着阮文,她当然知道阮文什么性格。
  可还存着一丝希望,直到阮文把这希望彻底的碾碎,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可我没了别的办法啊。”邱爱梅忽的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这让阮文有些意外,连忙把人搀扶起来。
  “阮文,就当我求求你,我总不能看着那些老兄弟姐妹们没了奔头啊。”
  阮文看着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她低声叹了口气,“邱姐,您大可不必如此。”
  邱爱梅仰头看着她,“你真的不帮忙吗?”
  “您若是需要一份工作,我可以给您介绍……”
  “我不需要。”邱爱梅生硬的拒绝,“我只是想要保住二棉厂,阮文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要是他们知道你见死不救,你真的觉得你的工厂能安稳的发展吗?二棉厂和你的那个纺织厂,就隔着一条河。”
  阮文看着站起身来的人,她眼皮微微一挑,“邱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这不经意的一眼让邱爱梅心砰砰的跳,“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压根不会被我威胁到。”
  这般恭维,阮文觉得特别的讽刺,“您也不用这么说,我的确不会怕威胁,或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他们若有那个胆子,尽管试试看。不顾自己的妻子儿女老娘家人的,尽管去折腾。”
  阮文什么时候被要挟过?
  她这会儿可真瞧不上邱爱梅了。
  “阮文……”邱爱梅忽的惶恐起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怎么就脑子昏了,敢说出这样的话。
  阮文又岂是会被要挟的的人?
  邱爱梅仓皇起来,她想要离开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刚想说话,程佳宁过了来。
  “阮文你回来了呀。”程佳宁看到了会客室里的人,不过她假装没看见,“成都那边好玩吗?下次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也想去看大熊猫,听说阮文拍了好多照片,让韩建国去照相馆那边冲洗了。
  “有机会再说。”阮文笑了笑,“邱姐要在这里住一天吗,我给安排下。对了陈主任在哪里,你知道吗?”
  “厂长啊,她有会,你忘了吗?咱们厂之前说要给退伍的老兵送年货什么的,厂长去省里头跟人办交接,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邱爱梅听着昔年老领导忙碌着和省里的干部办交接,她觉得自己仿佛跳梁小丑,“我先走了。”
  看着仓皇离开的人,程佳宁撇了撇嘴,“她这人怎么这么倔脾气呢?”
  之前她去了安平县,先是倚老卖老套她的话,后来又论交情。
  程佳宁跟她哪有什么交情呀?
  公事公办呗。
  没想到这人竟然不死心的来找阮文,这不是自寻其辱吗?
  程佳宁对邱爱梅并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在安平的时候两人就差大打出手了,这会儿没告状已经很给面子了。
  反正人都已经走了,倒也省得再想办法给什么好脸色。
  不过她也不知道邱爱梅在,就是听说阮文回来了,就过来看看,顺带着汇报下自己的工作。
  程佳宁从安平回来没几天,有一肚子话要说,“你还别说,咱们的那个牛仔布质量真不错,我还从厂子里带回来了一些零碎的布料,回头请老裁缝给我弄条裤子和裙子,阮文你要不要啊?”
  阮文的腿又直又细,再加上平日里保持锻炼,虽然练不出胸来,但屁股还是有的,这样的身材最适合穿牛仔裤。
  紧身的裤子最合适。
  程佳宁想想就觉得很不错,打算回头催一下师傅,让再给做一条牛仔裤给阮文穿。
  这就当新年礼物了。
  她可真聪明。
  阮文又倒了一杯水,“让你出差,你这还学会中饱私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