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当牛做马
  “你这话就是诬陷人了, 我这是内部价购买的,才没有占便宜呢。就有一些布头尺寸不够质量也差了点, 就便宜处理了, 当然是优先咱们厂里的人嘛。”
  不过纺织厂里的人对牛仔布似乎不太感兴趣,程佳宁打听了下,这些人一般都是把布料凑到一起, 然后去市里卖一通。
  虽说这些布头是给了人不好再管的, 但程佳宁打听了下,发现纺织厂还是稍微控制了下的。
  “那个厂长还挺聪明的, 他这么一控制价格, 就从根本上杜绝了厂里头的工人浑水摸鱼。”
  工人们的黑市交易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市场经济, 如果工人们私底下卖出的布料太过于便宜, 会吸引大量的购买者。
  为了满足购买者的需求, 增加自己的利润, 工人们很可能会剑走偏锋,比如说制造出更多的残次布料。
  甚至有可能以好充次,从纺织厂偷布。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纺织厂采取了手段, 一旦发现市场上的牛仔布头, 尤其是他们厂出产的牛仔布头远低于规定的预期价格, 就会向工人追责。
  具体的追责方案程佳宁看了看, 还挺严苛的。
  不过这一招就是为了防范小人, 再怎么严苛都不过分。
  纺织厂那边阮文过问的不算多, 听程佳宁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放手是对的,知人善任就是了,没必要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
  “看来你对纺织厂还挺了解的, 怎么样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如何?”
  “什么?”程佳宁跃跃欲试, 她这次去干的还不错,起码阮文没批评她对吧?
  阮文倒也没卖关子,“你不是跟那些设计师都认识吗,去把我们的牛仔布推销出去。”
  这一句话让程佳宁愣在那里,“你确定没搞错?”
  她是认识不少的设计师,但人家做的都是礼服,可不是牛仔裤!
  “年纪轻轻的耳朵怎么这么不好,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程佳宁早就习惯了阮文这略带几分阴阳的态度,她也管不了那么多,“阮文,你可能对设计师有些误会,他们可都是做高定,设计制作的衣服都是在时装周上走秀啊。”
  “误会?照你的说法,设计师只为有钱人做衣服,那那些时尚杂志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是为了激励穷人努力挣钱变成有钱人吗?”
  程佳宁被问住了,她从小习惯了看那些,哪会去思考到底为什么。
  “有钱人只会想要自己更有钱,他们会在乎穷人的死活?”
  “怎么不会?”
  “一个穷人死了会有千千万的穷人顶上了,你总不至于天真的认为这个世界上有钱人占大多数吧?”阮文笑着摇头,“穷人只是有钱人的劳动力,是被压榨的存在。你认识的那些设计师他们的确是以设计礼服闻名,可你不妨去打听打听,他们还设计了什么。”
  这还是个天真的傻孩子呀。
  阮文摸了摸程佳宁的小脑袋瓜,“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要学会思考问题,脖子上面这个漂亮的小脑袋瓜,可不是装饰品。”
  程佳宁有些懵懂的看着阮文,“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真以为我出国就是吃喝玩乐吗?”
  这么一句反问,让程佳宁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去办这件事的。”
  她原本还挺斗志昂扬的,可阮文的一盆冷水泼下来,让程佳宁宛如战败了的小公鸡,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
  年轻骄纵惯了的人,如今在阮文这里一再的尝到难过滋味,程佳宁走到门口时忽的忍不住问了句,“阮文,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啊?”
  “没有。”阮文很是认真地回答,看到程家千金脸上的笑容,她又是补充了句,“我认识的人当中,你不是最笨的。”
  程佳宁:“……”白高兴了。
  阮文继续说道:“比如你那个同学方巧莲,她就比你笨多了。”
  “别拿我跟她比。”程佳宁觉得这太掉价。
  阮文仿佛没听见似的,“你也不算笨,就是太单纯了点,有时候单纯是好事,不过在你们这种富豪之家,单纯只会害了你。”
  倒不是阮文危言耸听,程家可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良善人家。
  那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单纯,不是吗?
  程佳宁站在那里,“你大道理真多。”不过说的很对,就是太直白以至于很扎心。
  “既然是你的老师,那自然要多说几句,谁让我这个学生脑瓜不太灵光呢。”
  程佳宁哼了一声,“我早晚有超过你的那一天。”
  这其他本事没学到,放大话倒是比谁都狠,阮文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拭目以待。”
  她喝了很多茶,也品尝了许多咖啡,可最后还是觉得白开水好喝一些。
  因为没有味道,所以才能够回味无穷。
  程佳宁看着在那里喝水的人,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水吗?”至于这么一副人间美味的模样?
  她实在是看不懂阮文。
  相处越久,越是看不懂摸不透。
  ……
  程佳宁要被外派出国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陶永安当即来找阮文,“你不怕她趁机开溜?”
  虽说他觉得程佳宁和之前不一样了,但谁能保证呢?
  回到香港,她吃香的喝辣的是程家千金。
  在这里,可没这待遇。
  “开溜了那岂不是正好?”阮文把照片交给了陶永安,“你那边怎么样?”
  阮文出差这些天,陶永安也一直在和欧文周旋。
  他们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倒是从没消停过。
  “差不多了,还是那些人,价钱比之前贵了一百块。”陶永安嘿嘿一笑,“欧文还真是大方,我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张口就问十万块够不够。
  十万块别说买一幅画了,打包带走都够的啊。
  “我觉得吧,还是当年你要他那个一千万把他给吓唬住了。”
  陶永安觉得这肯定是阮文的原因,不然欧文怎么就出手这么大方呢?
  简直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自己不薅一把都不好意思的那种。
  “你最后定了多少?”
  “十万太贵了,我怕他那个难缠的贵妇妈会觉得不对劲,所以一张画一万块,这个价钱还行吧?”
  “嗯。”阮文点了点头,“那发展基金弄得怎么样了?”
  “还行还行,对了阮文,你猜我这次去首都遇到谁了?”陶永安从冰箱里拿了块雪糕吃,他觉得吃火锅后来块雪糕最好了,不过最近怕是没啥机会。
  彭书燕不太喜欢吃这种零食,陶永安在家也不敢吃,大部分时候都把吃的堆到陶永晴那里。
  只是陶永晴家还有个肥老鼠,程佳宁没少偷吃他的零食。
  这让陶永安很郁闷,好在阮文足够年轻,但凡是有冰箱的地方都会塞满满的零食,这多少让陶永安觉得自己得到了补偿。
  “谁?”阮文吐出这个字后又意识到什么,“曹丹青?”
  “行啊阮文,够聪明。”
  陶永安遇到曹丹青多少有些意外,那还是美院的一个老师交上来的作品上有曹丹青当年给自己起的号,陶永安忍不住多问了句,这才知道还真不是自己想多了。
  “咱们这毕业也有两年了,他不是去博物馆工作修复文物什么的吗?工作挺让人敬佩的。”
  潜台词,没什么钱。
  “他也该结婚了,这不是得挣钱嘛,就接了些活来做,也是凑巧就这么遇上了。”
  阮文扬眉看向陶永安,“你跟他见面了?”
  “没有啊,我这么大张旗鼓的搞,他没来找我,反倒是通过美院老师交的设计稿,显然不想让我知道,我又不是二愣子,还能找上门去?”
  那不是羞辱人嘛。
  他就是跟那老师打听了几句,知道曹丹青的现状。
  “嗯,他不想见那就算了,他的画你留下了吗?”
  “留了一张。”陶永安叹了口气,“你们是同学,将来指不定还能帮个忙什么,他其实也没必要这么避嫌。”
  再说了,一开始曹丹青和阮文只有点矛盾,不过后来都解决了嘛。
  也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嘛。
  “他有他的自尊心,不过你怎么对他的起了什么号都这么清楚?”
  陶永安觉得阮文这问题有些过分,“你当初可是你们化工系的一枝花,那么多男同学都暗恋你,唯独这个曹丹青跟你不对付,他连穿多大的鞋都被打听的一清二楚好吗?”
  阮文直直地看着陶永安,好一会儿才开口,“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了,我受人之托忠……那个阮文你最近也辛苦了,反正咱们马上就要放假了,你好好休息好好过年,我不打扰你了。”
  陶永安连忙逃窜,没曾想在门口遇到了谢蓟生。
  他跑得更快了,要是再慢点,怕不是要被这两口子混合双打。
  这谁受得住啊。
  ……
  阮看到谢蓟生来没动弹,她今天才回来,又是飞机又是火车的,回来后也不消停,现在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要不别让汪叔叔练钢琴了,怪难为人的。”
  谢蓟生瞧着她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话,他过去把那几本书收了起来,“嗯,回头我去买点纸笔,让他练练字。”
  “这个好。”阮文睁眼瞧了眼谢蓟生,“不闹腾人。”
  她之所以待在这会客室不想回去,就是不想听砸钢琴的声音。
  那声音是太聒噪了些。
  还不如躺在这沙发上闭目养神呢。
  谢蓟生坐到一旁,把阮文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帮着她按摩起来,“这次还顺利吗?”
  “还行,倒是都挺配合的,不过那个吴厂长想着我再帮帮忙。”阮文看着谢蓟生,瞧着他下巴上竟然有短短的胡茬,阮文愣了下,“你最近很忙吗?”
  “还好。”谢蓟生笑了笑,“一棉厂那边的体工队怕是要维持不下去了,要不咱们接手下?”
  体工队?
  阮文恍惚了下,这个名词早前与阮文而言还挺陌生,不过在这个时代还挺熟悉的,毕竟这是时代的产物。
  省市县三级部门的体工队,除此之外还有大型国企也会养着体工队。
  和省市县的体工队不同,国企养着的体工队,队员们平日里还要上班,至于怎么训练?
  有的是上半天班,另外半天训练。有的则是大部分时间上全天的班,会给体工队队员训练补贴,这些补贴可能超过工资。
  相当于拿双倍工资干同样的活,只不过你得自己再找时间去训练。
  国企养着的体工队队员多数是参加本地区的一些比赛活动,那种正式比赛很难参与进去。
  当然国企的体工队还有一些特殊的存在,那就是编制外的小队员。
  这些小队员往往是职工家的孩子,下学后没事会在那里跟着玩,有的说不定就会有些体育天赋。
  真有天赋的,体工队会特殊照顾一些,权当做小小的赌。
  万一这孩子成了气,将来成为国家级的体育运动员呢?
  反正半大的孩子,也吃不了多少。
  当初阮文在二棉厂的会计室工作,每个月都会处理这账目。
  不过安心不是国企,没有必要搞什么体工队。
  甚至于集团内部设置的部门都很是精简,已经尽可能少的不去养那些闲人。
  再加上一开始以女工为主,搞体工队也没啥条件,顶多三八妇女节的时候陈主任上午会组织工人同志们活动,下午则是给她们放假休息。
  偶尔厂子里会有其他的安排,体育活动不算是特别多。
  阮文没太反应过来谢蓟生说的体工队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个接手法?”阮文有些好奇,“一棉厂那是国企,他们养着的体工队队员应该是有国企编制的,我这里没颁发接手啊。”
  “我知道,棉厂最近竞争压力大,养体工队是养不活了的,所以想着把这个包袱给丢出去。”谢蓟生的手往下去,帮着阮文按捏肩膀,“他们的那个教练倒是还不错,你之前不是想组织一个足球队吗?我在学校里挑了些学生,倒也还算可以。我想把那个秦教练请过来,帮着给训练学生。”
  阮文明白了,只要体工队的名头和秦教练,其他的不需要接盘。
  “可是秦教练舍得?”
  他是一棉厂的正式工人,而且还是老资格,如今来她的工厂上班,工资待遇上或许不差,但是退休后的待遇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我跟那边高厂长商量了下,秦教练的编制还留在一棉厂,算是借调过来,工资由这边发。”
  阮文忽的坐起身来,她扭头看着谢蓟生,“这样确定没问题?”
  这算是借鸡下蛋?
  “没问题。”谢蓟生又把她按下去,“一棉厂那边养不起,这是烫手的山芋,我帮忙接手高厂长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会嫌弃?”
  阮文在他腿上咯咯地笑,“小谢老师你这可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性,不说高风亮节也就罢了,竟然还趁火打劫!”
  谢蓟生看她笑得没心没肺,也低声笑了起来,“你是黑心婆娘,我是黑心男人,刚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才黑心肝呢。”阮文瞪了一眼,倚在他腿上闭目养神,“那你光组织学生吗?”
  “再找找小孩子,学校里的学生也就是踢着玩,足球还是得讲天赋。”
  这话阮文是认同的,虽说足球不想篮球排球那样对身高有要求,属于门槛很低很低的运动项目。
  但没有天赋,那就只能踢着玩玩而已,没办法太长久。
  既然想要搞球队,那就尽可能搞好一些,谢蓟生有他的计划。
  也没瞒着阮文。
  “你这计划倒是挺丰满,可万一将来回不了本怎么办?”
  就如同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阮文前世不看球,也知道国足是痰盂一般的存在,谁都能吐两口的那种。
  谢蓟生这算盘打得挺好,但怕是最终结果是鸡飞蛋打呢。
  “那我就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还你的债,怎么样?”
  “当牛做马?”阮文笑了起来,“科技越来越发达,说不定下辈子我出门就是小轿车,远程就是坐飞机,可用不着牛呀马呀的。”
  阮文眼波流转,“不过下辈子听我的话,给我洗衣做饭我还可以考虑下。”
  她喜欢这个男人,难得的起了贪心,想要下辈子都在一起。
  谢蓟生莞尔,“好。”他是无神论者,一向坚定不移的信念在这一刻稍稍的让步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