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回』嚣寨
  定是在反讽自己去找了慕容煜又回来找他,芜姜刚捡起的大白菜又砸了过去:“你才是蠢蛋呢,她若是怀了身子,我第一个杀掉你!”
  想到月事若再不来,眼下女扮男装的身份,若然肚子鼓起来……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芜姜推着板车气匆匆地走掉。
  “唏——她说什么,怀、怀、怀了身子?”躲在屋子后面的将士们讶然惊叹。
  “难怪瘦了这样多,我听说有些女子怀孕初始便是瘦……没准儿萧老大人能抱上孙子了。”
  “好话别说在前头,以现下将军这样处境,怀了可往哪里去生?”一个个压着声音讨论。
  好大的劲。
  那烂白菜砸得萧孑身躯都晃了晃,一片半萎的菜叶子从他肩膀上滑下来。到底得多气啊。他回头一看,只见芜姜推着板车,步履忽忽的,胳膊肘儿抵着眼睛,看起来像在抹眼泪。
  这小辣椒轻易可不哭,一哭准是真惹毛了。他不禁皱眉头,顿一回身,发现将士们竟也跟在身后看,便肃着容色道:“看甚么?方才那段旧事是谁人诉与了她听?”
  渠漓城主之女蒋鸢,自小骄宠,性情偏执,求而不得之便欲寻死。那般女子若然取回去,莫说糊涂老爹,便是自己也一辈子消受不起。他这些年再未踏足过那片城池。
  呃,真是了,哪晓得几句无心之言,偏偏就被那小妞听去了心里。
  将士们连忙窘迫地避开话题:“将军,那小妞既是这般缠磨你,应是存心想与你再续前缘。这样就把她气走,怕是容易……呷,伤着肚子里小公子的胎气……”
  “对极,听说女子初始有孕,脾气也会变得古怪,最忌便是动怒。”各个点着头,眼神左顾右看,嘴角却掖藏一抹悄喜。
  先且不说甚么处境,这般清寡的流亡生活,若然能添个粉嘟嘟的小胖崽儿,倒是能多出来不少乐趣。
  萧孑阴愠不语,闹翻当夜的一幕又在脑海浮现。紧得快要蛊蚀人性命,他都不敢稍稍再往里抵进去半分,只怕伬忖太悍然,下一秒便要将她蜜花撕-裂……分明隔着那道薄屏时便强退出来,如何竟就能怀上身子?必是恐自己不要她,故意捏出个借口吓唬人。
  呵,小妞。
  他心念又柔软,面上只做着漠然:“听她胡说些甚么,没动过,何来的有孕?”
  将军打战虽厉害,在男女之事上到底空白。没动过,那天晚上小妞的声儿能跟母猫生产一样?
  将士们不敢说太直白,只得委婉提点道:“咳咳……有时并非一定要那什么,碰碰也是能怀上的……光耀媳妇就是这样,不然那小子哪能恁快成亲?”
  “要是真怀了将军的骨肉,每天这样干重活,万一动了胎气,被萧老大人知道了可就……”支吾着,表情万千纠结。
  那光耀娶的乃是塞外胡女,成亲前管不住,弄出了事儿,怕萧孑责罚他逾越军纪,方才扯了这么个谎言。萧孑见他与那女子确是真心,在中原亦早已无亲无故,方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真只是碰碰才怪?
  蹙着眉宇,到底在这种事情上委实经验匮乏。仔细回忆,也记不得那天晚上是否有遗渗给芜姜。那小妞就是个天生的妖精,每回一沾她身子,便控不住地想要将她百般疼宠。
  当下觉得有些头大,便凝了一眼黑熊:“方才的问题,谁人把蒋鸢之事告诉的她?”
  乖乖,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绕过去。
  黑熊哪里敢说话,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啊。瞪了眼一样默不出声的徐英,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的走掉了。剩下的几个也不敢再多嘴,纷纷你推我搡着,各个往屋子里躲。
  一群叛徒。萧孑气恼:“都给我绕着寨子去跑三圈。”
  跑十圈都行,只要能远离将军现下的气场。
  “遵令!”二十余道年轻身影抱拳打了一拱,立时刷刷刷就往山坡下跑。
  昊焱袍摆被木梯子勾住,溜得最慢,被萧孑叫住,命他把衣裳送回去给雅妹,再说几句致歉的话。
  诶诶,这种拒绝求-爱的事儿怎么能委托别人干呢?昊焱苦恼地把衣袍一抱,想想还是冒死帮芜姜求情了一句:“将军,呃……看在小公子的份上,将军就别再冷淡小公主了。这般处境下怀了身孕,她除了将军,已无甚可依。”
  是冷淡么?
  他并非真不要她,只是她年纪尚小,频频被他让着惯着,惯得骄横了。今后打天下之路漫长,期间不知多少艰辛困难,若然再对他那般不信任,两个人又如何相扶相伴。
  萧孑凤眸敛着郁光,似手中宝剑散发出的幽幽冷寒。
  昊焱打了个抖,连忙赶在他说出“再多跑三圈”之前,一道清劲身影转瞬便跑得没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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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芜姜彻底不想搭理萧孑了。
  “驾——”夜幕降临,颜康从互市上采买回来,匆匆往寨子里赶。夜色寒凉,呵气成雾,老远看见小颜然蹲在门边堆木头,撅着个屁股,袍摆上都落了霜,不由心疼得皱眉:“如何一个人在门外蹲着,小五子去了哪里?”
  颜然惆怅地卯着小嘴儿:“他哭了,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和我玩。”一转头,看见康爹爹怀里一只小笼子,立时又蹦跶起来:“兔子兔子,我要小兔子!”
  “小子,甚么兔子,是半途捡到的雪貂。”颜康扔去给他,魁梧的身躯纵下马背:“哭了?那小子脸皮甚厚,谁人竟能把他惹哭?”
  应是才断奶不久的小雪貂,洁白柔软,甚是惹人心疼。颜然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含糊不清道:“是貂云叔叔。他们两个说话,小五哥哥扔了他一颗大白菜,然后就哭了。”
  呵,个小娘-炮,男人打打杀杀的本领一样不会,这些婆娘抓脸挠头扔东西的花式他倒是样样精通。
  颜康听得又气又好笑,猜芜姜准是又去找萧孑讨债了。这冰天雪地的,那栖鹿谷一个人影子都不见,哪里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当下便命随从帮忙照看小颜然,一道垮袍缱风往母亲的木屋方向走去。
  门掩着,一下午颜然时不时出来进去,所以没上栓,推一下就打开。
  “吱嘎——”木门子发出笨拙的响动。
  芜姜蜷在被窝里,正把眼泪抹得昏天暗地,闻声立刻就不动了。
  那纤纤身条儿曲成一团,像是一条小雏蛇,手还搁在眉眼处微颤,如何就能睡着了?
  让你装。颜康龇着牙,走过去一把将被子掀开。果然就看见芜姜小脸掩得只剩下一块下巴,两片滣瓣儿红红的,女人一样好看又柔润。
  颜康莫名又有些心猿意马,真该死,每次都不能太认真看这小子。
  不客气地拉扯芜姜手臂:“小子,哭甚么?镇日跟个小娘们样。”
  “呜。”芜姜挺尸不应,随便他拉扯。
  她这几天少腹闷闷的,像被蒙了一层什么东西,上不来气。原本前几天月事就该来了,然而除却那次出的一点血,现下丁点要来的征兆都没有。
  天晓得她有多么怕怀孕。萧孑那个薄情的阎王,现下正是想甩掉她的时候,她这一怀孕,即便是和好也是因为有孩子牵扯,勉为其难。想想日后抱着个哇哇小儿,跟着他到处被人颠簸追杀,还要时不时受他冷长的凤目挖讽……诶,人生都灰暗了。
  可她没有勇气喝滑子药。
  两行眼泪顺着她眼角流下,嘴角忍不住又瘪了瘪。
  完蛋了,颜康的心都跟着她抽了一抽。
  简直要人的命啊。
  气得他干脆就把芜姜拖了起来:“要哭就大声哭,再他妈不出声老子揍死你!”
  芜姜轻飘飘被拽起来,横了他一眼,扭着头不肯看人:“我没哭,你把我拉起来做甚么?派给我这样多的活,还不让人好好补个觉。”
  她侧着脸儿,睫毛长而微颤。颜康眯眼觑着,只见眼睛红了一圈,肿得像个桃子,显见得是哭了一下午。因着被眼泪洗去棕榈油,现出底下白皙透粉儿的肌肤,眉尖一枚红痣嫣红且媚,若然是个女子,不知羡煞多少花容。他记起来慕容七额间也有,但那是颜料所点,还渗着一股子妖气,芜姜这枚却是清澄的媚。
  他看得有些目眩,努着微厚的嘴唇,声音不自觉地柔缓下来:“补个屁,哭没哭过你心里清楚,撒谎无用。我问你,可是又去缠磨貂云兄?现下找人十分艰难,你莫要再对他无理催逼。”
  困难才怪,他这两天根本就没去找。芜姜想起雅妹丰美的身段:“你和你大哥可是准备把雅妹许给他?别怪我没提醒你,他那人寡性无情,女人跟着他可得吃尽苦头。”
  “是又如何?我见雅妹对他亦有好感,娶了便留在寨中,岂不是美事一桩。莫非你竟喜欢他不成?臭小子,男人可不能喜欢男人!”颜康龇着牙,审视着芜姜。
  他的唇色有着塞外男子天然的厚沉,冽冽的野气随着呼吸溢散开来,像一只兽。芜姜有些不自在:“胡说什么,老子虽生得女儿样,取向却是正常。我可没喜欢他,他除了拐走我耶娘,还把我家阿姊弄怀孕了,现下若是敢娶别的女人,我便一刀子先取了他性命。”
  那漂亮的眸瞳里绽露着凶光,一席话听着倒是出由内心。
  颜康见她不像撒谎,这才终于解释得通她为什么把萧孑得看这样紧了。倒看不出来貂云兄那般桀骜之人一个,竟也有此风流烂帐。
  一桩婚事闹了乌云,便没好气地捏捏芜姜脸蛋:“既是如此,那不娶就是。快随我起来,前日听你说喜食酸辣,今日特意给你买了只尖椒焗鸡,不吃就拉倒。”
  说到尖椒,那被眼泪埋没的食欲顿时便升腾起来。芜姜这才从床上爬起,准备下地穿靴。
  “咚——”怎知道腿骨发软,竟就一下子软倒在地上,连忙扯住颜康的衣摆。
  那酥柔指骨隔着衣袍沿大腿滑下,只叫颜康身躯震了一震。下意识把芜姜一托,怎生竟这样轻,一下就拖到了胸口。要人命啊,又看到她那枚嫣红小痣了,哪里来的小子,竟生得这样美,难怪平时不肯以真容视人,实在是勾惹人犯罪。
  他略微窘迫,凝着芜姜嫣粉的双颊:“如何脸红得这样厉害?……小子,你可是发烧了!”大掌在芜姜的额头一覆,果然衮烫衮烫。
  芜姜只觉得身体倦软,哪里晓得竟是发烧,怕若真是怀孕,脉象被草医测出来,到时候暴露了女儿身份可就麻烦了。刚想搪塞,“砰——”一声门页子晃荡,颜康已经抱着她出了门。